那、那個,突然說父母太忙,照顧不了自己,所以就覺得很寂寞,跟同學也沒辦法成為朋友什麽的……會不會太俗、被認為在打感情牌啊?


    唔,困擾……


    總之,神明大人,請你不要討厭我,讓我有一個、能一直陪著我的人吧——朋友也好,親人也好……陌生人,也好。


    十歲那年,冉雪柔看著夜空中的“流星”劃過,對神明許下願望。


    她的願望很簡單,隻是想有人陪而已。


    可惜,單純的她,根本不知道,那所謂的“流星”,隻是一架燈光閃爍的飛機。


    所以過了四年,她的願望也沒有任何進展。


    冉雪柔十四歲了,生活還是老樣子。


    眼看著c區越來越繁華,客流量越來越多,少女的父母,一如既往地、想利用自身原住民的優勢發大財。他們的渴望,從很多年前就開始煥發而出,直到現在,還充滿著活力。


    他們賣過衣服和鞋子,可惜,因為急功近利,低價收、高價賣,最後無人問津;


    他們做過小吃,開過飯館,但是,小小的巷子裏,很多人都幹這個,競爭力太大,結果,不滿意一般收入的他們,終止了這份事業;


    他們用天價出售過紀念品,坑騙外地人,後來被舉報,好不容易賺的錢,全部拿去賠償了。


    因為太著急變得富有,因為太著急擺脫貧窮,父母二人手段盡出。到頭來,他們讓自己的家庭,平白多了不好聽的名聲。


    慢慢的,冉雪柔一家,生活愈加拮據。


    三人都想留住這個家,但他們擁有的權益,被某些權勢滔天的人盯上了。


    商場大鱷們的貪婪目光,牢牢鎖定了原住民們生存的土地。於是,混得比較慘的一家家,都無奈地收錢離開,親口允許自己原來的家,被拆樓機夷為平地。


    譙樓苑區,從三百戶,變成兩百戶,如今,隻剩下一百戶了。


    是拿一筆不錯的補償背井離鄉,還是固執留下、被各種穿小鞋、貧困潦倒?


    其實,並不難選擇吧。


    冉雪柔倒不是非常困擾,看著焦急的父母,每天在屋子裏踱步,她卻覺得自己的家熱鬧了許多。


    這也算、有人陪吧?


    不知從何時起,少女的願望,已經變得不足為外人道。


    在學校裏,冉雪柔都是默不作聲地坐在角落裏。


    青春熱血的少年們,想要交到朋友,其實很簡單。但是,如果因為最初的害羞錯過了機會,那之後,可能就再也沒有勇氣開口了。


    正是如此,擔心自己家的情況被別人知道、然後會被討厭的少女,才失去了主動。


    冉雪柔容貌還挺好看的,可她不會打扮,也極容易害羞、退縮,女孩子感覺她棘手,男孩子也不可能拉下臉主動來交朋友。結果嘛,被動交朋友也沒希望了。


    哼哼,有朋友了不起啊?我一個人,也能活得好好的!


    少女不服氣了,固執而努力地在校園中活著。她就像校園操場一角的一株草,雨露再少,光照再弱,但好歹,慢慢成長起來了。


    然而,冉雪柔不得不承認,生病的時候,心情不好的時候,她還是希望有人來跟自己說話。哪怕對方是出於同情,哪怕對方是在可憐她,她也一定會無比快樂。


    可是,沒有,一個都沒有。


    這時候,少女又有了一個願望——升上高中的時候,鼓起勇氣交朋友吧!


    就算臉紅成一個大蘋果,比西瓜瓤還紅,她也、一定、要好好說出自己的心意。


    冉雪柔暗自下定決心。


    她時不時地去看區內的高中:一高要求的分數比較高,像她這種單純的笨蛋,學習上有了問題,也找不到人解答,怎麽可能上那種學校啊?所以,她把自己的誌願,定為c區二高。


    有時候,是無聊的放學後,有時候,是無人問津的雙休日,有時候,是閑得發黴的長長假期——往往這時,她會去二高旁邊轉悠。


    去的多了,她對那裏的一花一草,一磚一瓦,都有了親切感。


    她想,如果有一天自己失憶了,說不出二高的名字,大概也能講出這裏的景物吧。


    她喜歡看二高放學後,像個小大人的學生們,兩三成群地走出來,然後走進小吃店、咖啡屋,暢談著各自的經曆;


    她更喜歡看c區二高的雙休日期間——學校不強製要求,學生們可以在周六周日到校學習。有的家夥,為了能和朋友們一起玩,或者和喜歡的異性見上一麵,就大老遠的跑來學校了。冉雪柔特別羨慕、他們為別人而行動的舉止,嗯,有種羈絆的味道;


    她尤其喜歡在暑假和寒假,前往二高。反正這種時間,本就超無聊,而且,能不用被那麽多人看著,就可以走到校內,看看裏麵的景物。盡管每個班級的門緊鎖著,可在大大的操場上溜達溜達,看籃球架上麵的網在風中擺動,少女就已經很滿足了。


    因為這些,讓她有一種、自己也是其中一員的錯覺。


    如果,沒有那件事發生的話,她的願望,也許都會實現吧——


    走進高中,勇敢地活著,接著,有很多很多朋友和閨蜜:朋友會和她一起去食堂吃午飯,閨蜜則總是拿某些男生調戲她,說:“我覺得誰誰誰喜歡你,他總是偷偷看著你……”


    可惜,沒有如果。


    少女的父母,最終扛不住壓力,準備出售自己家房屋的所有權。


    幸運的是,鑒於c區比以前更加繁華,他們得到了一大筆錢。二人在交易完成後回來的路上,在川流不息的馬路中間,一邊駕駛著買來的二手小破車,一邊興高采烈地討論、如何使用那筆錢財。


    不幸的是,疏忽大意讓父親駕駛失誤,車子老化的零件,讓他們沒有補救的機會。


    結果顯而易見——車毀人亡。


    冉雪柔得知消息後,第一時間,卻是這麽想的——哎呀,他們兩個,從生到死,一輩子都跟錢分不開呢。


    父母有錯嗎?沒有。


    他們是想賺大錢,讓女兒將來,有隨心所欲的生活。這,是他們的夢想。


    冉雪柔很小的時候說過,“我不要過好日子,隻想爸爸媽媽多陪陪我。”


    那個時候,他們的回答,少女至今記得——“你還小,不懂,等你長大了,就會明白我們的苦心。”


    現在算大了麽?可是冉雪柔,還是不懂。大概,是因為她還不夠大吧。


    但少女,不會再說出那樣的話了。你想嘛,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夢想,而“和女兒一起過上富裕的生活”,應該就是父母的夢想。


    她總不能因為自己的心願,就自私地反駁別人的願望吧?


    很久之前,冉雪柔的願望變得渺小,而現在,她把自己的存在,也縮小成了沙漠中微不足道的一礫。


    反正,也沒人在意我了,幹脆去河裏,跟魚兒們作伴吧!


    在剛上初中的時候,冉雪柔就聽說臨江橋的冰激淩很好吃,雖然不能和朋友一起去,但她獨自一人,也把各種口味吃遍了哦。


    她偶爾,也會拿著冰激淩,在橋邊看江水東流,因此,她知道那江水,很深、很涼。


    這天,她在臨江橋邊吃完冰激淩後,也沒什麽恐懼,就從橋邊跳下去了。


    “喂!你幹嘛!等等、等等啊!”


    可少女萬萬沒想到,一道陌生聲音的主人,想伸手拉住她。


    “噗通——”


    最後,兩人一起掉到了江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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