扯下手絹的是李闖。


    他一將手絹扯下來,就立即包住了泥娃娃,緊跟著竟拔腿跑了出去。


    我本來想去追,跑出兩步卻想到,那不是重中之重。


    扭臉看向桑嵐,桑嵐也正看著我,眼中滿是委屈,眼神卻比先前清澈透亮了許多。


    再看她臉上的傷痕,竟似新傷,居然滲出了殷紅的血珠。


    季雅雲盯著她看了一會兒,顯得有些激動:“好了,嵐嵐沒事了!”


    桑嵐一頭撲進她懷裏,哭著說:“對不起小姨,對不起……”


    這一次,李闖很快就回來了。


    見他兩手空空,我問:“那泥娃娃呢?”


    李闖還有些興奮,看著桑嵐說:


    “原先她身上附著一個‘髒東西’,我用泥給那東西塑了個身軀,讓它有個寄托,它有了自己的‘身子’,就不會再纏著桑嵐了。”


    “泥娃娃呢?”我又問了一遍。


    “扔進荷塘了啊!塵歸塵、土歸土,從哪裏來,就回哪裏去了唄。”李闖理所當然道。


    “手絹呢?”


    “啊?”李闖沒反應過來。


    我瞪著他:“手絹!那紅手絹是我的!”


    李闖一怔,隨囁喏道:“手絹,跟娃娃一起……”


    我心說:得,這真成了劉備借荊州,一去不回頭了。


    我倒也不是太在乎,反正手絹也是意外所得,能物盡其用,沒了也就沒了吧。


    潘穎好奇的問李闖,他怎麽用泥捏個小人,就把屍?給除了呢?


    李闖一臉茫然,說不知道屍?是什麽東西,別的卻不肯說。


    我讓潘穎別再追問,每個行當都或多或少有著各自的禁忌和秘密,隔行探‘海底’,那是最犯忌的。


    不過,我以前倒是聽瞎子說過,高明的泥塑師父,就像手藝登峰造極的木匠、鐵匠一樣,是能夠將魂魄靈氣,和所造事物融合在一起的。


    傳說古時有鑄劍師為了鑄造寶劍,會把自己的孩子投入爐鼎,大致就是這麽個意思。


    隻是泥人李家具體有什麽獨門手藝,就真的無從探知,也沒必要尋根究底了。


    當天晚上,一行人就留宿在了這個叫丁河屋子的村落。


    一夜無話……


    第二天一早,我是被院子裏胖子的東北大嗓門吵醒的。


    一睜開眼,套上衣服,拔腳就往外跑。


    剛一出門,就隔著當院和對麵屋出來的季雅雲打了個對臉。


    季雅雲一看到我,立刻就急著說了兩個字:“收賬!”


    我匆匆走到她麵前,低聲問:“昨晚咱們真去驛站了?”


    季雅雲點頭,“別多說了,快去收賬,晚了就來不及了!”


    我一看時間,急忙往外跑。


    胖子邊往裏走邊橫著胳膊想攔我,被我一腳蹬開。


    竇大寶是跟胖子一塊兒過來的,見我像是火燒屁股,也跟著跑了出來,追上我,問我怎麽地了,要去哪兒。


    我讓他先別問,卻又抓瞎起來,“河在哪兒?丁河口在哪兒?”


    竇大寶一跺腳,“跟我來!”


    他一邊在前頭跑,一邊跟我說,他昨個和胖子吃飽喝足,半下午就睡了,所以今兒起了個大早。


    兩人沒先急著過來,而是吃完早點,在村裏轉悠了一陣,才過來喊我們的,所以知道我說的河口在哪兒。


    一路跑到村尾,遠遠的就見一條寬闊的河道。一個人正背對著這麵蹲在河邊。


    我邊急著跑過去邊扯著嗓子喊:“債主子來了!把東西留下!”


    竇大寶勁頭比我足,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趕在我前頭跑過去,從後頭一把勒住那人的脖子,愣把他向後拖了三四米,“靠,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你丫別想借死賴賬!”


    敢情他還以為對方想投河自盡呢。


    我跑到跟前,見那人手裏拿著個布包,一把就搶了過來。


    這人正是李闖,竇大寶下手沒輕重,差點把他勒得背過氣去,猛咳嗽了一陣,才翻身起來,驚怒交集的衝我伸手:“把東西還給我!”


    “這東西已經不屬於你了!”


    李闖怒道:“你倒是沒說瞎話,你不是賊偷,是強盜!”


    “說話小心點兒!”竇大寶凶巴巴的把他往旁邊一扒拉。


    我打開包袱,看到裏麵的東西,不禁大喜。


    “咦?這是什麽?怎麽樣子這麽怪?”竇大寶邊說邊擋著李闖,不讓他上前。


    我深吸了口氣,仔細端詳了那東西一陣,才對竇大寶說:


    “是床,這就是千工拔步床!”


    我早先出於興趣,是在網上查過拔步床的構造的,竇大寶在去獅虎山之前,卻是聽也沒聽過。


    包袱裏的,的確是一張千工拔步床,而且是五進五出的,隻是這‘床’並非木料拚造,也非是泥塑,而是用秫秸稈紮的。雖然隻比成年人的巴掌大不了多少,但卻相當程度的還原了千工拔步床,工藝之精美,堪稱上品。


    我對這精巧絕倫的‘床’愛不釋手,但也沒忘了正事,當即掏出手機,打給癩痢頭。


    電話一接通,我就直接問:“楊大哥,您母親的大名叫什麽?”


    眼見火光升騰,李闖到底沒壓住火,和竇大寶扭打在了一起。


    看得出,這小子也不是塊好餅,跟竇大寶過手,起先還真沒怎麽吃虧。


    但竇大胡子也不是省油的燈,發起狠來,最終硬是拚著眼眶挨了一拳,一把攔腰抱住對方,‘哇呀呀’怪叫著,硬把他頂到了河沿的爛泥裏。


    李闖腳下一崴,仰麵倒地,竇大寶騎在他胸口,惡狠狠道:“老子給你換副變色鏡!”


    說著一招雙龍出海,兩個拳頭同時砸在李闖兩個眼眶上。


    “行了,完事兒了!”


    見火頭熄滅,我招呼竇大寶回來。


    李闖好容易爬起來,帶著滿身爛泥跑過來,看到寫著名字的圈兒裏就隻剩一堆灰燼,氣得眼都快瞪出血了。


    見他倆眼腫的都快合縫了,眼鏡也變了形,我多少有點過意不去,等他緩過來點,才說:


    “你先別氣了,跟你明說吧,我不是搶你東西,你們李家欠了我的帳,我隻是來收賬的。”


    “我c,你治好了我奶的眼,我也治好了桑嵐的傷!我怎麽就欠你了?你這特麽就是明搶!”


    我咧咧嘴:“我們是一來一去,誰也不欠誰,可那不代表你們李家就不欠賬。我就問你一句,住店,該不該給店錢?”


    李闖一愣,“住什麽店?”


    我說:“忘了告訴你,我開了一家客棧。你隻要知道,你們李家的人,住進了我店裏,沒有付店錢就行了。”


    “誰住你的店了?你給我說清楚!”李闖一副不打破砂鍋不罷休的架勢。


    我左右一想,不把話說明,終究是個事,索性就一字一頓道:“李-季-康!”


    李闖又是一愣,回過神來,倒是冷靜了些,“我得回去換身衣服,咱一邊走,你一邊把話給我說明白。”


    我搖頭:“我沒問過你,為什麽捏個泥娃娃就能治好桑嵐對不對?那現在,我就隻能說,我是個陰倌,開的店,也不是尋常意義上的客棧。李季康住到了我店裏,要我找你討要店資,僅此而已。別的,你也別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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