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我跑到跟前,就聽船艙裏傳出女人哭泣的訴說和男人狂暴的咆哮。


    兩者說的都是英文,而且都很含糊,我實在聽不懂他們說的是什麽。


    “杜蘭德,你為什麽要這樣對我?”桑嵐忽然說道。


    我猛一愣,看她表情,才想到她是在翻譯那對男女的對話。


    桑嵐眉頭越蹙越緊,口中斷斷續續的翻譯道:“你這個婊`子,滾開!滾遠點!是你帶走了我所有的運氣!”


    “杜蘭德,我們的孩子……”


    “滾!滾出去,臭婊`子!”


    “是你!是你故意安排的!你賭輸了!你說過你愛我,可你竟然把我輸給了那兩個混蛋!”


    “啪!”


    隨著一下脆響,緊跟著“砰”的一聲,就見那個光著身子的洋女人幾乎是從艙門中倒飛出來,後背重重的撞在牆上,絕望慘痛的滑座在地板上。


    “法克!”一個長著滿臉紅疙瘩的大胡子洋人跟著衝出來,邊罵邊沒頭沒腦的朝著她身上狠踢了兩腳,最後將嘴裏叼的煙頭狠狠吐在她臉上,歪歪斜斜的走回了房間。


    “混賬!”桑嵐驟然間怒形於色,不顧一切的衝了過去。


    “我殺了你!”徐潔從牙縫裏迸出一句,竟閃電般的後發先至,搶在桑嵐前跑到艙門口,抬手朝著大胡子洋人後腦勺拍去。


    “法克魷!”


    徐潔的手掌和大胡子的身體穿插而過,大胡子並未受到任何損傷,而是一邊罵著讓人難以入耳的髒話,一邊重重的甩上了艙門,隻在空氣中留下濃重的酒氣。


    見徐潔和桑嵐都是一副狂怒神態,我急忙過去拉住徐潔,季雅雲也同時上前攔在了桑嵐身前。


    桑嵐兀自氣到爆炸的樣子,指著緊閉的艙門大聲道:


    “這個住在五等艙的渣男和人賭博,他把自己的老婆輸了!”


    我不禁皺眉:“你冷靜點……”


    “我冷靜不了!”桑嵐猛地打斷我,回頭指著歪在地上苟延殘喘的洋女人,“你看看她抱的是什麽!”


    我一怔,轉眼朝洋女人懷中看去。這才看清,她懷抱的原本是一件白色的晚禮服裙,但此刻裙子裏似乎包裹著一團血糊糊的事物,以至於看上去不辨紅白,那樣的讓人驚心動魄。


    季雅雲的身子突然搖晃了兩下,顫聲道:“是孩子,她懷裏抱的……是個孩子!”


    孩子?


    聽到她這番話,我大腦忽然一陣恍惚,眼前匪夷所思的閃過一組殘酷的畫麵……


    艙室中,賭桌旁聚集著五個洋人。


    大胡子紅頭脹臉的把一副牌摔在桌上:“兩對!”


    另外兩人懊惱的搖著頭,罵著髒話把牌反蓋在桌上,其餘兩人卻目光灼灼的盯著大胡子。


    兩人先後亮牌,一個是三條三,一個是同花。


    大胡子頹然癱進椅子裏。


    下一刻,畫麵一轉,大胡子將洋女人帶到了一間艙室門口。


    艙門打開,大胡子一把將女人推了進去……


    “我艸你媽!”我忍不住咬牙罵出了聲。


    洋女人體態雖然豐腴,但並不怎麽明顯、卻也難以掩飾的凸起小腹足以證明……她已經懷孕了!


    艙室門被人踹上,卻並沒關嚴。


    透過門縫,就聽裏邊不斷傳來女人的哭喊。最終,哭喊聲轉變為求救,直至斷斷續續的沒了聲息。


    艙門打開,光著身子的女人抱著一團紅白相間的事物踉踉蹌蹌跑出來,我恍惚的閃到一邊……


    “她要去哪兒?”耳邊忽然傳來季雅雲的聲音。


    我似乎從夢境中猛然驚醒,轉眼就見被踹到地上的洋女人,懷抱著那團事物掙紮著站了起來。


    與此同時,我耳中竟似隱約聽到另外一個亦真亦幻的聲音。


    我能聽出那是一個女人的聲音,但卻聽不清她說的是什麽。隻是明顯感覺到,那像是一種特殊的召喚!


    隨著這召喚的聲響,洋女人懷抱著那團事物,蹣跚向前,走到樓梯口……朝著樓梯下方走去。


    “走,跟著她!”我下意識的喃喃道。


    事實是沒等我說完,三個女人已經跟了上去。


    回到下層,左轉向前,來到一扇有著轉盤的鐵門前。


    洋女人並沒有動作,但轉盤卻自己緩緩轉動。


    鐵門打開,洋女人一臉木然的走了進去。


    經過狹窄的階梯,又到了一扇同樣有著轉盤的鐵門前。


    鐵門同樣是自發打開,門後是一間富麗堂皇的大廳。


    兩側的條案後,數個穿著清廷旗裝的女子懷抱樂器吹彈著優美中透著淒然的樂曲。


    正中那張覆蓋著黃色錦緞的闊大‘條案’後,一個素裙美女緩緩抬起頭,默默的注視著洋女人。


    洋女人像是才回過神來,又像是夢囈般的說著什麽。


    她說的是英文,桑嵐在一旁出於下意識的翻譯:“上帝,我受不了了,請將這一切都毀滅吧。噢不,孩子……我的孩子是無辜的……”


    蕭笛琵琶的合奏驟然激昂起來,隨即陷於沉邃,雖是樂章,卻又像是人言般在傳達著某種訊息。


    洋女人呆在原地聽了良久,忽然開口說了句什麽。


    桑嵐立刻翻譯道:“我同意,隻要我無辜的孩子能活下去。”


    “什麽意思?”我疑惑的看向她。


    但不等她回答,眼前便出現了讓我終身難以忘懷,足以成為夢魘中的夢魘的一幕。


    隨著素裙美女的一聲歎息,臨近洋女人身邊的四個‘旗裝美女’同時站了起來,齊齊走到洋女人身旁,把手伸進了隨身的袋子裏。


    當它們的手再次抽出來時,每個‘人’的手裏都多了一把木質卻看似十分鋒利的小刀!


    四把木頭小刀,同時刺進了洋女人身體的不同部位。


    洋女人的頭顱被割掉,胸腹被剖開,身體裏的所有內髒器官都被一一掏了出來。


    等到被完全掏空成一副空虛的皮囊,洋女人卻仍是表情麻木的矗立在那裏。


    這時,素裙美女起身走到她麵前,盯著她看了一陣,輕輕歎了口氣。彎下腰,將她之前不由自主掉落在地的那團事物抱了起來。


    “你既然已經對凡塵俗世絕望,那便留下與我作伴吧。”素裙美女邊說邊輕撫著那團事物。


    半晌,忽地把一隻手伸進領口,將一樣散發著幽幽藍光的月牙狀飾物從頸子裏摘了下來,放入了那團事物中。


    “我早已猜到我死後絕不會安寧,既然世人貪念難消,那就讓他們自食惡果,於我陪葬吧。從此刻起,你便是我的分身心傀,這船上的一切就由你母女掌控。至於這孩子,我既已將陰月許給了她,她便不會和你我一樣萬事沉淪。有朝一日,她必能重見天日,再入輪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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