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先前那些漂浮在水裏的死屍,我心裏也是一寒。


    單是死屍還沒什麽,可靜海說過,那些並不是普通的‘死漂’,而是每一具屍體裏都寄生著那種赤紅色的毒蛇。也就是守護陵墓的守靈獸。


    毒蛇以常人難以想象的方式蟄伏在死漂子體內,一旦感應到活人生氣,就會破殼而出,將闖入墓穴的人咬死。


    想到那個在橋頭‘站崗’的死屍,我心裏越發感覺恐懼。


    那可是在最上麵,離下麵還有很大一段落差呢……古人馴養的守靈獸,可不是一般的邪異。


    如果不是有靜海跟著,我們幾個恐怕已經交代在上麵了。


    “放心吧,我能保你們進來,就能讓你們周全的出去,不過還是要看你們夠不夠膽子了。”靜海摳著手指甲眼皮也不抬的說。


    桑嵐忽然說:“你們能出去,我怎麽辦?”


    聽她又變成‘雙聲道’,我不由得一愣。


    老鼠和蛇是天敵,來的時候就是因為老鼠婆藏身在桑嵐體內,所以盡管靜海作了防備,也還是引得死漂浮現。


    現在要從水下出去……那桑嵐……


    我想了想,走到桑嵐麵前,盯著她的眼睛問:


    “前輩,你幫我們有什麽目的嗎?”


    ‘桑嵐’沉默了片刻,才用蒼老嘶啞的聲音說:


    “有,但你放心,我沒有想過要害她。我一生供奉灰家大仙,死都死了,絕沒有貪戀塵世的妄想。”


    “既然這樣,你先從她身體裏出來,我有辦法帶你出去。”


    “你有辦法?”


    ‘桑嵐’狐疑的看著我,“你想哄我老婆子?想把我留在這裏不管?”


    “你都是仙兒了,為什麽不從死門走?幹嘛非要賴在她身上?你又不會死。”孫祿忍不住說。


    “死門是給死人、死鬼走的,你也說我是仙兒了,我怎麽走死門?”


    ‘桑嵐’狠狠瞪了他一眼。


    我皺了皺眉,說:“前輩,要是你真沒別的目的,那就相信我。我發誓,如果背信棄義把你留在這裏,我徐禍就留在這裏陪你!”


    桑嵐抬起眼皮,目光流轉的盯著我。


    我和她對視了一陣,開始發覺不對勁,這眼神……


    “你能說話算話才好,要不然……”


    角落裏忽然傳來一個嘶啞的聲音,跟著是‘嘿嘿’兩聲冷笑。


    轉眼一看,就見一個身形佝僂,身高最多一米,看不清樣貌的身影像老鼠一樣縮在那裏。


    我對著現身的老鼠婆用力點了點頭:“我不會亂發誓的,說的出,我就一定帶你出去!”


    ……


    “都準備好了嗎?”靜海朝洞內看了看,回過頭搓著手問。


    我深吸了口氣:“準備好了。”


    “那你先下吧。”靜海眼睛一翻:“放心,該做的我都做了,雖然不能盡善盡美,但隻要淹不死你們,就都不會死。”


    “好。”我點點頭。


    “我跟你一起。”


    桑嵐追上我,聲音控製不住的發顫:“你……你先下,我跟著。”


    我在她身上掃了一眼,湊到她臉前小聲問:“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你穿的是什麽嗎?”


    不等她回答,我就把聲音壓的更低:“你今天怎麽沒穿裙子呢?”


    不等她暴走,我就朝瞎子和孫祿揚了揚下巴,順著洞口爬了進去。


    下去沒大會兒,我就忍不住苦笑。


    有初中物理常識的人都知道,把杯子直上直下倒扣在水盆裏,杯子不會進水。


    這個洞大致就是這麽個原理。


    雖然還有一定的角度能夠勉強攀附,但洞壁被水氣常年熏染,潮濕的滑不留手,不用盡全力就會掉下去。


    不明狀況,我可不敢就這麽順著滑下去。


    結果就是……


    就算上邊的美女穿的是裙子,甚至沒有‘打底’,我也抽不出心思觀摩美景。


    撐著向下爬了約十幾米,桑嵐問我:“快到了嗎?還有多遠。”


    聽聲音,她也是花了吃奶的力氣。


    “馬上到了,我撐著,你踩住我的肩膀,先歇一會兒。”


    “不用了。”


    “別任性!”我找到一個凹槽,用力踩住,“按距離估算,就算是直上直下,從這裏到平台最少有將近三十米。你不喘勻氣,怎麽從水裏爬上去?”


    桑嵐沒再說什麽,試探著一隻腳踩住我的肩膀,呼呼的喘著氣。


    我氣剛喘勻了些,她忽然問:“我到底哪裏比不上她?”


    我不由得一呆。


    過了好一會兒,才深吸了口氣,緩緩的說:


    “準備好了就繼續,妹妹,咱回。”


    “唉……”


    上麵同時傳來好幾聲歎息。


    ……


    我打著手電往下照了照,抬起頭說:“到了,真有懸梯。”


    “老和尚,你這次靠不靠譜?”孫祿問。


    靜海哼了一聲:“降頭是下在你們每個人身上的,你們可能會死,不過不是被毒蛇咬死,而是淹死!”


    老和尚到底年紀大了,爬了這一陣子,氣也喘不勻實。


    我又歇了一會兒,說:“屠子,瞎子,照顧好老人家。”


    說完,屏住一口氣放開手腳滑進了水裏。


    剛摸索著抓到鐵鏈,隱約就見一個身影從洞裏滑了出來。


    我急忙伸手拉住桑嵐,將她拽到身邊,扯出事先綁在腰裏的繩子,將她捆在背後,沿著懸梯向上爬去。


    往上爬的同時,借著防水電筒的電光,就見四周圍數不清的死漂子直立在水中,瞪著眼睛緩緩的朝著這邊漂浮過來。


    就在我竭力向上爬的時候,忽然間,就感覺兩排牙齒咬住了我的肩膀。


    偏過頭,正和桑嵐近在耳畔的幽怨目光對了個正著……


    “呼……”


    爬出水麵,爬上石台,我顧不得解開桑嵐,癱在地上大口的喘著粗氣。


    緊跟著,瞎子也爬了上來。


    最後上來的是孫屠子,靜海和桑嵐的情形一樣,也被他用繩子綁在了背上。


    孫祿喘了好一會兒,才解開繩子,嘟囔著說老丫看起來挺柴,背著卻死沉死沉的。


    眾人又歇了一陣,我和靜海同時爬起來。


    “走吧,夜長夢多。”靜海抹了把臉說道。


    孫祿看了看吊橋,又朝先前進入的石門看了看,問道:


    “這裏邊不還有一條往上的路嘛,要不要上去看看,興許裏邊有金銀財寶呢?”


    “哪那麽多廢話!”瞎子推了他一把,“那上邊葬的是那個妃子。她和另外一些陪葬的奴婢兵丁,當年不是被地下河衝進蛟鱗河的,應該是被老三那夥人丟到河裏的。這些人挖墳掘墓是為了集煞造勢,你猜,要是有金銀,他們會留給你嗎?”


    瞎子瞥了靜海一眼,似笑非笑的說:


    “咱這位老佛爺的鼻子可比你尖,真要有‘寶貝’,他早進去了。”


    在地下河中重又浮出水麵的死漂子的‘注視’下,一行人沿著吊橋一路向上。


    到了上麵,發現先前站著死在吊橋橋頭的死屍竟已經化成了一副白森森的骨架。


    瞎子說:“這回這裏的氣勢是真耗盡了,再沒誰能在這兒作妖了。”


    我點點頭,拔出腰裏的槍,拆散了丟出吊橋。


    值得慶幸的是,或許是以為邪鬼領兵入墓,我們必死無疑,逃出來的老三並沒有堵死出口。


    原路出去,外邊下著大雨,天色半昏不暗。


    反正幾人都渾身濕透,也就不管不顧,直接深一腳淺一腳的出了山。


    回到蛟鱗河村,天光大亮,雨也停了。


    到了段乘風家,一進屋,除了桑嵐被家人拉著問這問那,我們幾個都各自癱進了椅子裏。


    等緩過勁來,換了衣服,我看了看那個女人,低聲問竇大寶她出沒出狀況。


    竇大寶搖頭,說他按照我的叮囑,一直盯著董亞茹,晚上都守在她房門口,沒發現她有什麽特別舉動。


    董亞茹還是董亞茹……


    中午吃飯,段乘風又喝得有些熏熏然,問我們一天一宿沒回來,去了哪兒。


    見瞎子也有點犯迷瞪的勉強應付他,我忽然想到一件事,走到一旁,從包裏拿出藏魂棺,默念法訣,放出了下水前被我攝入的老鼠婆。


    “這件事總算是了結了……”


    就在我放出老鼠婆的同時,斜靠在炕角的桑嵐突然再次發出了蒼老嘶啞的聲音。


    “她還沒走?”季雅雲一驚,撲過去就想拿趕仙鞭。


    我攔住她說:“不用了,我還有些事要問這位前輩。”


    我轉向‘桑嵐’問:


    “前輩,你幫我們的目的究竟是什麽?”


    這是我心裏最大的疑問之一。


    老鼠婆是身故的悲王,生前常年供奉灰家仙,不可能察覺不到蛟龍附鳳局裏有著什麽樣的守靈獸。


    明知道危險,還要附在桑嵐身上下去,這就有些耐人尋味了。


    ‘桑嵐’嘿嘿一笑,搖了搖頭:“你還在以為,老婆子幫你們是為了貪圖這小丫頭的身子?別瞎想了,趕仙鞭一響,我老婆子敢不走嗎?”


    她盤起腿,就近端起一個酒杯,嘬著嘴喝了一口,辣的嘖嘖嘖直吸氣。


    緩了好一會兒才緩緩的說:“我之所以要跟你們進去,並不是單純的要幫你們。而是因為我如果不進去,就永遠得不到解脫啊。”


    她忽然咧嘴一笑,在我看來,她雖然還是桑嵐本來的樣子,但笑起來卻活像是一隻大耗子,樣子說不出的詭異。


    “你們應該都已經猜到了,當初打造那邪局的人並沒有死在墓裏。”


    ‘桑嵐’轉動眼珠,目光最後落在我身上,壓低了聲音說:


    “打造蛟龍附鳳局的人、你們口中的方士,其實是我的先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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