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瞎子說不管潘穎,我先是一愣,隨即才感覺大腦有些恍惚,像是剛從夢裏醒過來似的。


    “山鬽子……”


    想到百鬼譜上的記載,我猛地一激靈。


    不等我完全緩過來,竇大寶已經揪住了瞎子的衣領,對他怒目而視:


    “你放什麽屁呢?四個人一起來的,誰也不能丟下誰!”


    “好啊,那你自己去找她吧!”


    瞎子同樣向他瞪眼,神情竟十分的猙獰。


    不對!


    我太了解瞎子了,無論遇到怎樣的困難,他都絕不會說出這種混賬話。


    眼看兩人爭執起來,我沒有製止竇大寶,緩緩往一邊挪了兩步,朝著瞎子身後看去。


    看清他背後的情形,我不禁炸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他的後背上居然趴著一個白色的影子!


    這影子和人一樣,有手有腳,通體雪白,但卻看不出五官。它個頭不高,就和十一二歲的小孩兒一樣,就那麽雙腳離地,緊貼在瞎子的後背上。


    因為白毛風席卷,周圍一片蒼茫雪白,再加上這東西身材矮小,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它。


    然而它是趴在瞎子背上的,瞎子竟似乎也沒有覺察到它的存在。


    我默不作聲的向瞎子靠近,快要挨到他肩膀的時候,猛然大聲念了句法訣,同時掄起戴著棉手套的拳頭在他頭頂錘了一下。


    那影子像是被嚇到了,立刻跳到地上,飛快的隱入了風雪中,不見了蹤影。


    瞎子本來都快和竇大寶動上手了,被我捶的猛一愣,像是剛睡醒似的慢慢轉動眼珠迷茫的看向我。


    他忽然深吸了一口氣,上下打量我一眼,急著問:


    “你沒事吧?潘潘呢?”


    我搖了搖頭,沒說話。


    感覺右耳朵生疼,摘掉手套摸了一把,竟摸了一手血。


    “都把帽子摘了!”我大聲喊了一句。


    這會兒竇大寶和瞎子也都反應過來不對勁了,連忙摘掉了皮帽子。


    我用手指蘸了血,在兩人的前額靈台各自畫了一道符籙,反手給自己也畫了一道。


    “我剛才也讓山鬽子給迷了?”瞎子邊問邊把帽子扣在頭上。


    我點點頭。


    剛才我帶出來的火把掉進雪裏,早尋不見了。


    我急著從包裏掏出手電,把手指伸進嘴裏打了個呼哨。


    在這種極端的環境下,我隻能寄望於鬼鴞了。


    但很快我就失望了,這些天每次隻要我打響呼哨,鬼鴞都會應聲而來,這次我連著喚了七八次,它都沒有出現。


    “不能再耽擱了,得盡快找到潘穎,她肯定也讓山鬽子給迷了!”


    瞎子急著說了一句,掏出羅盤看了一陣,指了指一個方向,猛地一揮手:


    “去那邊!”


    看的出,他也沒有多大把握。隻是憑借自己的所學,和對山林精怪的了解大致猜測。


    可到了眼下的地步,也隻能是這樣了。


    我聽說過白毛風的厲害,卻怎麽也沒想到,大自然的威力比我想象的還要猛烈百倍千倍,來的速度竟快到讓人根本來不及反應。


    我更加沒想到,惡名昭著的山鬽子竟會借著風雪出來作祟。


    按照百鬼譜上的記載,山鬽子是長期在山裏徘徊的孤魂野鬼變幻而來的。


    這東西狡猾惡毒,最擅長迷惑人的心智。


    在這深山老林裏,一旦失了本性,就等同是喪失了生機。


    但這麽做,對山鬽子本身卻是沒有任何好處的。


    它們早已迷失了本性,就隻保留了積聚的怨念,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害人……


    三人在風雪中艱難尋覓,漸漸的,每個人的眼中都露出了絕望。


    就在這時,風中驀地飛掠來一個小黑影,在我麵前飛旋了一周,緩緩的朝著一個方向飛去。


    “跟著小白!”我心中大喜。


    看樣子,鬼鴞不但不懼風雪,似乎還有超乎尋常的視力,更有著和人一樣的思維。


    先前沒有聽我召喚,不是沒聽見,或許就是先知先覺的找人去了!


    跟著鬼鴞往前跑了一陣,竇大寶忽然“哎呦”一聲,一頭栽倒在了雪地裏。


    我和瞎子忙停下來,轉過頭,就見他上半身已經爬了起來,卻仍跪在那裏。


    見他兩眼通紅,神情複雜古怪,我和瞎子同時走了過去。


    “怎麽了?”瞎子問。


    竇大寶沒回答,像是傻了一樣跪在雪地裏,兩腮抽搐,又像是快要哭出來了。


    我打著手電朝他麵前被砸出的雪坑看了看,發現雪裏似乎埋藏了什麽東西。


    蹲下身仔細一看,後脊梁頓時一陣冰涼。


    雪裏露出的那黑乎乎的一團,居然是人的頭發!


    雪下麵有人!


    “瞎子,把大寶拉開!”我大聲喊著,伸手便去挖雪。


    竇大寶像是才反應過來,也跟著拚命挖了起來,一邊挖,一邊嘴裏還嗚咽似的“啊啊”叫。


    直到這時我和瞎子才明白,他剛才為什麽會是那種反應了。


    他絆倒以後顯然感覺出壓到了人的身上,而在這狂暴的風雪中,我們第一時間想到的都是……被埋藏的是我們要找的人。


    挖了一陣,雪下那人的半個腦袋露了出來。


    那人是趴在雪裏的,雖然還沒看到她的正臉,我的心卻已經沉到了穀底。


    這種半長不短梳在腦後的大背頭發型,不是潘穎還是誰……


    竇大寶已經控製不住的哭了起來,更加瘋狂的刨著雪。


    忽然,他往外刨的手帶出一團灰撲撲的東西。


    因為用力猛,那東西一下被他從雪裏拉出來甩到了一邊,發出“嘩啦啦”一陣奇怪的聲響。


    這時我也顧不上管那是什麽了,見潘穎大半個身子被刨了出來,伸出雙手抓住她的雙肩,奮力把她往外拉。


    拉了幾下沒拉動,我一咬牙,猛地加大了力氣。


    哪知道這一下用力過大,人是拉出來了,我腳下一個不穩,不由自主的仰麵向後倒在了雪裏。


    被拉出的人也跟著撲在了我身上。


    感覺到潘穎身體還有些柔軟,我急忙想要翻身坐起,想著無論如何都要把她救活,如若不然,竇大寶和瞎子都可以回去,我卻隻能給被我出於私心帶來的大背頭殉葬了。


    瞎子和竇大寶衝過來,一邊一個一起把潘穎從我身上拉開。


    就在潘穎被拉起離開我胸前的下一刻,我看清了她的臉……


    “我艸!”


    我忍不住驚呼出口,連滾帶爬的從下麵鑽了出來。


    竇大寶已經把‘潘穎’拉進懷裏,抱著他不管不顧的大哭。


    我定了定神,走過去想把他懷裏的人拉開,他卻死死抱著不放。


    我急得大叫:“快撒手,他不是潘穎!”


    “啊?”竇大寶一愕。


    我趁機將那人甩到一邊,“看清楚了,這是個男的!是具男屍!”


    剛才那人被拉開的時候我才看清他的臉,這哪是潘穎啊,根本就是一個發型怪異的幹瘦男人!


    讓我毛骨悚然的是,這人被拉起的時候,我分明看到他臉上帶著一抹古怪的笑!


    “真不是潘潘!”


    竇大寶和瞎子也看清了那人的樣子。


    竇大寶抹了把眼淚鼻涕,從地上爬了起來,走過去仔細看了看那人,回過頭問我:


    “他怎麽在笑?還笑得這麽嚇人,他死沒死啊?”


    “死了!”


    早在看清那人臉色的時候,我就已經肯定他早就死去多時了。


    隻是我不明白,這種極端的低溫下,一個人死後不超過一個鍾頭,就得凍得硬邦邦的,怎麽這屍體好像還‘鮮活’著呢?


    瞎子看了看那男屍,忽然瞪圓了眼睛:


    “看他這發型裝扮,應該不是現代人,難道是……”


    不等說完,他就跑到剛才被竇大寶拽住的那團東西前,蹲下身搗鼓了一陣,驀地回過頭:


    “是銀洋!這家夥是老鱉山的胡匪!”


    我心一提,仔細查看男屍,看衣衫,果然不是現代人的裝束。


    剛才我還覺得他發型奇怪,聽瞎子一說才反應過來。


    老鱉山的胡匪出沒時,正是清末和民國交替的時候。男屍前額頭發短粗,後麵卻留著快長及肩膀的‘大背頭’,是因為剪了滿清時留下的辮子!


    瞎子提著那東西走過來,我和竇大寶才看清,那是一個已經分辨不出顏色的包袱。


    瞎子把包袱提在手裏晃了晃,裏麵立刻傳出銀洋撞擊的特殊響聲。


    “別管這些了,快去找潘穎!”我急著喊了一句,轉過身,隱隱約約就見鬼鴞在不遠處徘徊,忙招呼兩人繼續追。


    瞎子一邊在後邊跑一邊嘟囔:


    “人一定要找到,這東西就是白得的。這可都是正宗的現大洋,可不能按當時的市值來估價了。”


    我跑的精疲力盡,哪還有工夫跟他討論這個,咬著牙一陣猛追,跑上一個矮崗,遠遠的就見下麵的雪窩子裏似乎有個人影。


    我心裏一喜,撒腿就往下跑。


    跑了沒幾步,心卻又提了起來。


    看身形雪窩子裏的那人正是潘穎,她卻不是站在那裏,也沒有朝哪個特定的方向走動,而是在雪地裏繞著圈的跑。


    起初我覺得奇怪,山鬽子迷惑人的目的很單一,就是要人命。


    她如果被迷了,那跑什麽啊?


    仔細一看才發現,她身後居然還跟著一個身影。


    那東西白乎乎的,撒開四足追在她身後,她則揮舞著手臂,誇張的繞著跑圈。


    這種天氣環境下,不光人難以堅持,就連山裏的野獸飛鳥也是承受不住的。


    這個時候還會出現的野獸就隻有一種。


    那就是山裏的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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