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六章——同心


    師清漪一直等候在外麵。


    起初她隻是站在原地,還是站得特別筆直的那種,繃著臉,故作若無其事的模樣。偶爾目光往更衣間閉合的隔斷門那裏飄上一飄,這才泄出了那麽一點她那遮遮掩掩的期待與羞窘。


    隨著時間流逝,她也在這種等待中漸漸地感覺到一種微妙的難捱。


    洛神一直沒出來,更衣間裏也沒什麽聲響。


    可師清漪又不好意思開口去叫。


    如果去叫,豈不是顯得自己太急不可耐了麽?隻是看換身衣服而已,就表現得這麽急不可耐,實在是容易叫人誤解。


    可是她想看洛神換白衣,似乎就已經很讓人誤解了。


    就像是曾經那條白裙子,雖然洛神那次以剛買回沒有來得及清洗為由沒有穿,但是後來師清漪又尋個機會叫她換了一次,說想看,還特地一本正經地強調這回已經洗過了。洛神那時微笑覷著她,依了她的心意,在家中穿上了那條那白裙子。


    看來看去,最後竟然看到了床上。


    一憶起這事,師清漪頓時就有些繃不住了,離開原本站立的位置,挪動步子,又開始在房裏走來走去。


    她雙手背在後麵,手指來回絞著,有些心顫地在那胡思亂想起來。


    洛神剛才會不會有可能誤解我的意思?


    她不會覺得我這回讓她換白衣,是上次裙子那時候的意思吧?


    我本意真的沒那個意思的。


    當然,如果她真的有那個意思的話,那我也……那我也可以有這個意思的。


    ……就是不知道她會不會是那個意思呢?


    師清漪這麽帶有假設性質地意思了好幾下,揣度著一路走到桌邊,突然又如夢初醒地站住了,耳垂蹭蹭地騰起一抹紅潤來,甚至有點窘迫到胃疼。或許有的人一輩子的胃疼如果全綜到一起,究其緣由不是因為吃多了,也不是餓狠了——而是想太多。


    她越想心裏越亂,趕緊在心裏一巴掌把自己給拍醒了,心說自己怎麽能這麽壞呢,真是不能再壞了。


    這樣自我靈魂拷問了一番,師清漪終於將那些個見不得的心思撫順了,撫平了,再小心折疊起來藏進心底最深處。可能如此一藏才覺得自己可能不是那麽壞了,還是良好市民,這才舒服了許多,歇下腳步坐在桌子相對的那側床尾,看著麵前的滿桌行李。


    靜坐了一會,不知道為什麽,她還是覺得緊張。


    這感覺就像是古代時那些新人們在成親之夜表現得那樣,一個個都飲了個或薄醉或酩酊來給自己壯膽,然後站在新房外來回輾轉,滿心滿懷都是對裏頭新娘子模樣的期待與緊張。等到走進去看清楚了新娘的大紅喜服和身姿,卻又開始期待和緊張那紅蓋頭底下該是如何嬌俏模樣。


    師清漪想到這,隻覺得自己的想法簡直如脫韁野馬似的不受她控製,哪個方向奇怪,她就往哪想,終於受不了自己了,放棄一般往後一倒,仰躺在床上。


    她抬手蒙住自己的臉,自言自語:“真是夠了,我究竟在想什麽?”


    “我也想問。”女人低柔的聲音在那頭響起來。


    師清漪一下放開了自己的手,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從床上坐起來,扭頭往後看。


    洛神推開門,著一身白衣,靜靜地立在那。


    素衣堆雪,身姿款款,臥室彌散開來的柔光流轉其上,使得她這菁華雅致中更蒙了層清嫵的薄紗。


    無論什麽時候,這女人站在哪裏,都像是一幅畫,斂眉靜然的時候是幅黑白水墨,凝眸淺笑時,這張畫裏又染了些許勾暈的別樣好顏色。


    雖說當初落雁山時師清漪就已經見過洛神穿這身的模樣,但是在洛神適應了現代生活之後,這身白衣也因為各種原因雪藏起來,此刻再度穿上,師清漪看得恍然如夢,隻覺得她比那時候更要勾人魂,撩人魄,一時忘了去接洛神的話。


    師清漪沒接話,洛神也就不開口了,朝她走了過去。


    明明房間裏沒有一點風的,可是洛神走動時一貫是步履輕捷,再加上白衫衣料柔軟,很容易飄動,那衣擺和腰身上墜著的緩帶流蘇自然隨著她這種翩翩步態而拂動起來。


    仿佛真的起了微風了。


    而往昔抖落的流光也好像隨風去,隨風來,輕輕縈繞在了她身邊。


    師清漪目光膠著在洛神身上,舍不得挪眼,一直等到洛神走近了,站在她麵前,她都沒有說話。


    其實她之前對洛神出來的場景曾想象了無數景象,模擬了無數可能,可都不及她這猝然回頭地一看。


    然後她覺得肩頸那裏似乎有點疼。


    ……她剛才從床上坐起同時轉頭看過來的動作太突然,好像把脖子扭了。


    佛說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換來今生的擦肩而過,她能和洛神在一起,那肯定得是成千上萬次扭頭回眸了吧?


    結果她扭了脖子。


    師清漪自然不能將這種丟臉的事讓麵前這女人知道,於是正襟危坐。


    洛神挨著她坐下了。


    師清漪抿了抿唇,開始思索自己現在應該跟洛神說些什麽。


    “我穿好了。”洛神卻側過臉來,一雙幽瞳目不轉睛地看著她。


    師清漪:“……”


    她隻覺得舌尖發麻,心底更是發麻,這句話在這個時候聽起來簡直比“我脫好了”還更有百倍殺傷力。當然,洛神肯定不會跟她說這種直接的話,洛神想說也會說得繞她九曲腸,拐她十八彎,最後讓她自己乖乖送上來。


    “……嗯,我看到了。”師清漪幹巴巴地說。


    她其實有很多話堵在喉嚨口,那種懷戀像是在她血裏沸騰,鼓舞著她去說,不知道為什麽,現在全都說不出來了。


    洛神撩起耳畔一縷發絲,隻是看著她。


    師清漪被她這種目光看得心裏發緊,不知道她在想什麽,也不知道她會說什麽,於是坐著不敢動,仿佛生怕將這凝玉似的靜給揉碎了。或許是這樣坐著有點拘束,她下意識又抬手摸到自己脖頸,覺得剛才扭到的地方肌肉略略酸痛。還好除了有點痛之外並沒有什麽問題,畢竟她剛才的動作也並不是很激烈,手指揉幾下就好了。


    洛神向來心細,發現師清漪的表情和揉弄脖子的動作有點不對,低聲問她:“脖子怎麽了?”


    師清漪忙說:“沒什麽的,就是覺得有點酸,可能是之前整理的時候有點累,揉揉就行。”


    洛神朝她傾身過來,師清漪心裏一跳,洛神卻已經湊近了她,伸手搭在她剛才揉的地方,輕緩揉捏起來。


    這手勁拿捏分外妥帖,不會讓人重了覺得疼,也不會輕了會沒效果。不一會,師清漪感覺被她手指揉弄的地方滾燙起來,又酸又麻,卻又酸麻得有種渾身舒暢的意味。


    師清漪舒服是舒服了,卻又對這種溫柔感到越來越羞澀。她明明知道洛神隻是替她緩解脖頸的不適,剛才卻有那麽一瞬難以啟齒的心思晃過去,雖說隻是一瞬,她也隻覺得自己越來越壞,讓洛神揉了片刻之後,就想要脫開身,說:“可以了,我可以自己來的。”


    洛神麵上似乎是有些無辜,手下並沒有停,輕輕道:“我幫你揉,不好麽?”


    師清漪:“……”


    她隻好說:“……當然好。”


    心裏想著如果再照這個節奏繼續下去,自己今晚上恐怕難以當良好市民了。


    洛神聞言,深深看了師清漪一眼,唇角浮起一絲笑意,看起來倒是挺愉悅的。


    她臉容精致,身後長長的黑發傾瀉而下,其中有一部分發絲用銀發帶牽了束在腦後,隨著她替師清漪揉捏脖頸的動作輕輕擺動。


    師清漪乖乖坐著不動,眼見洛神隻是看似專心致誌地給她揉脖子,她在這種靜坐中眼神四處亂飄,目光自然就控製不住似地往洛神身上打量。


    一路從洛神扣得一絲不苟的層疊衣衽,到她纖細腰肢,最後落到她的衣擺處。洛神是坐著的,衣擺整整齊齊地垂著,師清漪發現她的衣擺那裏有塊地方其實被撕掉了,不過因為是白衣,乍一看看不出來,隻有仔細看才能看得清楚。


    師清漪心裏一動,伸手過去,將那殘缺的衣擺一角捏在了手中。


    洛神也隨她停了手。


    師清漪看得一陣悵惘,好一會才說:“在落雁山山上見你的時候,那時候我中了子彈,你就是撕扯了這個給我包紮傷口的。”


    洛神略微低著頭,任由她動作,像水邊安靜的鶴。


    師清漪笑著說:“說起來你給我包紮的這個布條我還一直留著,我好像總是有收集你這種布條的習慣。”


    洛神眼裏似乎有光波湧動,低低反問:“習慣?”


    師清漪何等敏銳,立刻也知道自己無意識之間好像說出了什麽不得了的話。


    洛神輕輕攥住了她的手,定定望著她,聲音柔得像是水起了漣漪:“習慣一事,自然是不止一次的。難道是在落雁山包紮之後,我還跟你用這布條包紮過麽,我怎麽沒有這般印象?想來是清漪你……用詞不準。”


    師清漪被她握住,又被她這麽看著,更被她這麽輕輕問了,而且好問得帶了那麽些明知故問,一顆心砰砰直跳,隻恨不得現在就剖心瀝肺地將自己這顆掏了給她,把自己本來要找個合適的時機告訴她的話一股腦跟她說了。


    但是不能。


    即使自己百般努力了,可是時機還沒有到。


    師清漪忐忑不安,生怕如果告訴她了,她開始會欣喜,之後恐怕立刻要黯然心傷,如果自己還沒有得到這個機會,她如今還背負著暫時壓製下去的魂墮苦痛,隻怕什麽時候這苦痛又血淋淋地翻出來了,又怎麽舍得讓她承受這種巨大的心理落差。


    “……洛神。”


    師清漪嘴唇動了動,撫上了對麵女人的臉,洛神臉頰微微在她掌心蹭了蹭,乖覺地回應她這種撫摸,卻也沒有再問了。


    師清漪心跳如狂,突然又湧出許多酸澀與不甘,腦子裏嗡嗡的,湊過去猛地含住了洛神的唇。


    她以一個吻,糊裏糊塗地結束了這個話題。


    等她稍微清醒一點的時候,洛神已經極近纏綿地回應著她,師清漪攀著洛神的肩背,被她吻得之前那些好不容易壓下去的心思又躥回來了,還如火苗似的在洛神給她的溫柔中越竄越旺。


    師清漪實在忍不住了,心想,今天晚上她就壞一次好了。


    這樣想著,師清漪的手隨著兩人的相貼,輾轉往下,在洛神身上揉來摸去,等摸到洛神腰間,感覺那裏的腰帶真的很奇怪,按說剛才她這樣拉拉扯扯的,這腰帶軟薄,怎麽都該被她扯散了,結果它就是紋絲不動。


    不但沒動,而且因為上麵的結十分複雜,一不小心還把她的手指給勾住了。


    洛神偏開唇,手抓住了她扣腰帶的手指,低低道:“你在做什麽?”


    師清漪:“……”


    “你想解我的腰帶麽?”洛神直白問她。


    師清漪:“……”


    師清漪咳嗽一聲,將自己的身子擺正了,舌頭打結說:“我剛才主要是……主要是想研究你的腰帶。你平常係腰帶都是這樣麽,打結打得這麽複雜,太厲害了。這是個什麽結?””


    她看到腰帶上係的結,隻見那腰帶如同被人施了穿花碟手似的,結打得繁複又漂亮,下麵還墜以白流蘇,頓時胃疼。


    洛神略微挑了眼角,眉梢帶笑,意味深長地看她,語氣倒是一本正經道:“這是同心永結。”


    師清漪原本還裝得一副好學樣,想借此掩飾自己剛才起的心思,一聽洛神這話,臉騰得就紅了。166閱讀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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