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放學時,一個高大的男生在學校門口攔住芸兒和我。


    我們上學都穿校服,麵料不好,樣式又相當肥大,穿起來每個人都像小醜一樣搞笑。


    偏偏這男生穿上這校服像個職業運動員,精神又利落。


    許多年後,我第一次看到林丹打球,第一時間便想到了他,但他多了些儒雅的氣質。


    他自我介紹叫邵峰,聽說過我和芸兒的“事跡”。


    “什麽事?”我問。


    “請你們去旁邊的上島咖啡吧,一起聊聊。”


    他大約有十七八歲,應該是高中部的學長。


    一路走來,很多學生跟他打招呼,還是學校的名人。


    推開咖啡店的門,一股咖啡濃香飄過來,簡直和速溶是兩種東西。


    我攤開餐牌,看了看價格,又合上了,服務員倒了杯水,問我們要什麽。


    “我什麽也不要。”我說。


    “我請。”邵峰微笑著,“三杯藍山。一份堅果,再給我的學妹來份香蕉船。”


    他熟練地點單,我掃視一圈,看到餘表蓮和韓佩佩坐在卡座裏寫作業。


    桌上放著爆米花和飲料。


    有錢人家的孩子原來是這樣過日子的。


    我收回思緒,邵峰正看著我微笑,“方玉碩。我有話直說了。阿綠的事,我全部聽人講過。”


    “我希望你和李芸祖可以到我家看一看,我家……好像鬧鬼。”


    我想也不想,搖搖頭,“我們不接工作,你想找人看,找我師父。”


    他無奈地歎口氣,“如果可以,我早就這麽做了,我爸他,他是個不信邪的人。”


    “我找你們隻說是同學來家裏玩,你們趁機看看,想讓我爸正式請神棍,那絕不可能。”


    他“神棍”二字一出,我沒怎麽樣,芸兒已經站起來,“玉哥哥咱們走。”


    “他不是有意的!”一聲輕脆的聲音,韓佩佩不知什麽時候站在我們身邊。


    “邵學長好。”她微笑著跟邵峰打招呼。


    “阿綠的事是我告訴他的,玉哥救了我,我也告訴他了。”


    “我們是好朋友,他說神棍絲毫沒有看不起的意思,你們何必太敏感,我爸是幹什麽的,他也知道。”


    韓佩佩直接坐下來,看著我,“玉哥,你就幫邵學長看一下,這可不是無償的,他會付你一千塊錢呢。”


    我拉了芸兒一把,“咱們先聽他說說吧。”


    “接不接以後再說。”


    芸兒氣哼哼坐了下來,之後邵峰一句話便讓我下決心,不收錢也要接下這個活。


    “事情的起因是這樣的。”他皺著眉,修長的手指交叉放在麵前。


    “我房間一向不許別人進來,都是自己做清潔,前幾天,我發現自己房間裏總是有成把的長頭發。”


    我心裏一跳,芸兒也不由坐了下來,“我一開始沒在意,以為是保姆的頭發。“


    後來,邵峰暗示保姆不要再到自己房間,還將房間門鎖了起來。


    頭發沒有再看到了。


    “那不是挺好的?”芸兒問道。


    “昨天晚上,我睡覺時,感覺有東西滴到我身上,我開燈一看,是又濕又粘的液體。”


    邵峰說自己有輕微潔癖,馬上去衛生間洗幹淨,又把床上用品全部換了一套。


    他低頭從書包裏拿出一個紙包,打開,裏麵是剪下來的一個布片,很好的棉質,布片中間有一個腐蝕破的洞。


    “早上發現這個以後,我就住搬去客房了。”


    我聞了聞布片,上麵有股輕微的酸味兒,和師父床下的味一樣。


    我和芸兒答應隔天就去他家看看。


    但我心裏知道,這不是鬼祟,師父說了,居有實體的東西,不管多麽怪異,也不能歸於鬼類。


    第二天是休息日,我們按地址來到邵峰家。


    我對他的好感每次都要多一些,他站在門口穿著幹淨的家常衣服迎接我們。


    站在他家門口,我才理解什麽是富豪。他家的房子比阿綠的不知高檔多少。


    光是庭院的品味就不知甩阿綠幾條街遠。


    邵峰身上沒有半分我想像的富家子弟身上的驕縱。


    他溫文有禮,為人謙和。


    周末家中隻有保姆,他說司機和園丁今天休假,所以沒能讓司機接我們,很抱歉。


    我們仔細檢查了他的房間,在書桌上看到他和一個風度翩翩中年人的合影。


    我盯著那張照片看了一會兒,突然想起了那男人是誰。


    常在電視上看到他的身影,企業剪彩,新聞發布基本都能看到他。


    那人兩鬢灰白,穿著質地良好的風衣,整個人看起來很舒服,邵峰挽著他的手臂。


    “這是我父親,邵天成。”邵峰愛惜地拿起相框擦了一下又放下。


    我們挨著檢查屋子角角落落,芸兒抬頭看著天花板。


    位於床鋪上方,有一處和別的地方不太一樣的圓形暗白,不仔細看以為是塊汙漬。


    我們三人一起看著那痕跡,房間屋高比普通房子要高,看不太清。


    “樓上是閣樓,可以上去看。”邵峰帶我們來到走道。


    他按了個按鈕,一條細細的鏈子從天花板上垂下。


    用力拉這條鏈子,頭頂的天花板有一塊緩緩垂下,是個梯子。


    我順著梯子爬了上去,上麵寬闊幹淨,斜頂,還有窗戶,住人都沒問題。


    我走到大約應該是邵峰床鋪的位置,有一個東西吸引了我的注意。


    那是一隻圓柱形的木條,楔入地板。


    將木條撥起,一個酒瓶蓋大小的洞出現了,我將眼睛湊近那孔去看——


    邵峰的床鋪看得清清楚楚。


    木條底部被人刷成白色,隻是和邵峰房間的天花板的白不太一樣,被芸兒看出來了。


    我們下來樓,我心中一點頭緒也沒有,甚至不知道盯上邵峰和盯上孟輕舟的是不是同一個怪物。


    “有人暗戀你嗎?”我問他。


    芸兒發出一聲“切——”,邵峰的臉竟然紅了。


    “他的迷妹多死了,他這麽帥。”芸兒眼睛亮亮的,笑嘻嘻地說。


    “有沒有一直糾纏你不放的。”


    邵峰為我們拿冰紅茶和小點心,招待我們在客廳坐下。


    “其實,我不想在背後說女孩子的壞話,不過,的確有一個女生有些過份。”


    他溫和道來,喜歡他的女生的確很多,但其中有一個特別固執。


    她給邵峰寫過無數情書,邵峰為了照顧她的自尊,在沒有告訴任何人的情況下回過一封。


    在信裏,邵峰同意做朋友,要女生把心用在學習上,那女生成績一直穩定中後遊。


    誰料,第二天在校園網上,這個女孩子自己匿名把邵峰的回信全文貼出來。


    還漫罵其他喜歡邵峰的女生,讓“不要臉的賤貨”都滾得遠點。


    邵峰是她一個人的男朋友。


    邵峰無奈隻得跟貼說明情況,並說自己說的做“朋友”隻是普通朋友。


    下麵跟貼的同學越來越多。


    之後,他收到女生一封言辭激烈如瘋狂的信件,說他嚴重傷害了自己的自尊。


    邵峰人緣極好,男生女生都清一色的辱罵這個女生,甚至有人揚言要人肉出她來。


    大部分同學也是匿名,導致罵的話極其難聽。


    還有很多猜想貼,都說這女生一定像豬八戒一樣醜,才導致心理變態,自作多情。


    “後來呢?”我見邵峰突然不說話,臉色也陰下來,就問他。


    “後來的事連我都知道一點兒。”芸兒接過話頭。


    事態的發展已經無法控製,這女生被人肉出來,是個皮膚黑黑的扔到人群裏就找不到的高一新生。


    連名字都和人一樣平淡無奇,尹紅。


    所有人炸開鍋一樣,有人說她是豬八戒的二姨。


    有人說她是豬想拱好白菜。


    有人說她是癩蛤蟆。


    某天早上,這個女生一進班,發現自己的桌子上被人用白漆刷上一個大大的“豬。”


    這女孩子受了刺激,停課在家休假。


    “然後呢?”我看芸兒停下不講了,便催問她。


    後麵的芸兒也不知道,我們都看向邵峰,他神色古裏古怪。


    “一個星期前,我感覺有人在跟蹤我。”他修長的手指絞在一起。


    “因為我家的地位,我父親在這方麵交待過我要特別注意,我有貼身保鏢,父親又請了私家偵探調查。”


    他起身走到桌前拉開抽屜,拿出一隻信封遞給我。


    我迫不及待打開,裏麵有很多照片,是私家偵探偷拍的“跟蹤者。”


    跟蹤他的人是個少女,一個絕色少女。


    照片有很多張,正麵側麵都有。


    她的確漂亮極了,身材也很好,但是,那雙眼睛裏有種我極其不喜歡的眼光。


    被注視的邵峰應該也很不舒服吧。


    照片下麵附著一張紙,上麵有“跟蹤者”的詳細信息,住宅地址,玉樹街28號。


    芸兒掃了一眼,叫了聲,“尹紅?這不是那個休學在家的女生嗎?”


    “的確是她。”邵峰指著照片上女孩子眉頭上一顆紅色痣說,“尹紅這裏也有顆胭脂痣。”


    “之後,我就開始在家裏發現頭發。但這不可能是尹紅做得到的——


    潛入我家,闖到樓上,還偷看我。聽佩佩說了你們兩人收鬼的事情,我才想找你們幫幫我。”


    “我們可以幫你,但還需要再多調查調查,特別是你家人都在家時。”


    邵峰見我同意,非常開心,當場就拿錢要給芸兒,我按住他的手,“不收錢。”


    “為什麽?你們付出勞動,這是報酬,理所應當的呀。”


    我仍然搖頭,我更希望解決孟輕舟的困境。


    “那好。”他將信封放下,“那這個你不能拒絕。”


    他從床下拿出一隻鞋盒給我,“這是佩佩一再托我給你的,請你收下。”


    我打開看了看,是雙阿迪達斯的藍球鞋,這雙鞋要一千多塊,我不想收。


    邵峰說,“這是佩佩交給我的事,請你幫我完成吧,如果想拒絕,別當著我的麵,那樣會傷女孩子的自尊。”


    邵峰的確說的在理,我也並不討厭佩佩,便將盒子收好。


    他說明天晚上,自家有個晚宴,讓我和芸兒做為他的朋友一起參加。


    出了院子,芸兒一直氣鼓鼓的,我將盒子放在路邊的垃圾箱上。


    我倆站在垃圾箱邊不動,我說,“雖然不知道你為什麽會生氣,但要是因為這鞋子,扔了算了。”


    “你這個老摳,真舍得?”


    “我隻有一件事不舍得,不舍得看你生氣。”我實話實說。


    芸兒那次穿著寬大的男式內褲讓我給她畫符,裝死人躺在嬰塚想殺了叔叔為爸爸報仇。


    那時我當他是男孩子,就已經決心好好照顧他。


    後來得知她是女孩,一想到那個夜裏,她一個人發著抖躺在鬼魂出沒的荒地裏,就心疼不已。


    從那時起我發誓不讓她再生氣,害怕,難過,好好保護她。


    她突然笑了,伸手拿起鞋盒塞我懷裏,“一千多的鞋,我都不舍得買,傻子才會扔了呢。”


    “我就是傻,門門功課約等於零分。”我歎口氣。


    第二天是星期天,我和芸兒按地址找到了“美之秘語”。


    這件事和這家美容院應該有某種聯係吧。


    美之秘語在一處小巷子裏,人並不多,但偶爾會看到全身捂得嚴嚴實實的女人匆匆上樓。


    她匆匆上樓,我在樓下等著。


    過了半個小時她下樓了,手裏拿著一份文件。


    我和她一起離開,回頭時,看到二樓紗製窗簾後有一個人一直注視著我們。


    那份文件是霍醫生為她做的模擬人型,也就是全麵美容後最終成型的模樣。


    奇怪的是,臉和芸兒很相似,隻有輕微不同,身體卻是成年女人。


    “他說這是我長大的樣子。“


    我把這份文件收起來,和芸兒為晚上的宴會做準備。


    當晚,我們按時來到邵峰家,他家門口路上停滿了豪車。


    走進大門,我一愣,在這裏,我見到了意想不到的一個熟人。


    陳園園!陳園園真的人如其名,我想陳園園在世也不過這麽美了。


    做為主人的邵天成站在門口迎接客人。


    陳園園像耀眼的明星,穿著合體的裙子站在邵天成身邊,兩人真的很搭。


    隻是,本來矮胖的她,瘦下去倒也罷了,看起來高了好多,和邵天成齊頭。


    由於穿了長度及地的裙子,我看不到她穿了多高的鞋子。


    我讓芸兒跟上她,找機會看看。


    晚宴開始前有冷餐,芸兒趁著她落單上前搭話,離開時撩了一下她的裙子。


    她穿著一雙極華麗鑲鑽的平底鞋!!


    我像條獵狗一樣本能感覺應該跟著她。


    芸兒前後跟隨著邵峰。晚宴馬上開始了。


    在邵天成準備講話,大家安靜下來時,二樓邵峰的房間傳出一聲令人心驚的慘叫。


    接著響起轟然倒塌的聲音。


    芸兒在樓上大叫著我的名字“方玉碩!“我推開人,邁開大步向樓上跑去。


    上樓的當兒,我向樓下掃了一眼,看到陳園園在和一個俊美的男人說話。


    邵天成則緊跟在我身後。


    我們闖進邵峰的房間,他倒在地上,捂著臉,露出的皮膚一片慘白。


    芸兒跪在他身邊正用力將他扶起來。


    顧不上詢問,保鏢背起邵峰,先送醫院。


    晚宴上來了太多大人物,取消是不可能的,隻能將晚會交給陳園園處理。


    我和芸兒留下來,我關上門,外麵的喧鬧被阻隔在外。


    芸兒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


    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


    邵峰在樓下弄濕了襯衣,上樓換衣服,芸兒一直緊跟其後。


    兩人一前一後進屋,芸兒眼尖發現那個我們堵上的洞是開著的。


    塞洞的木栓東西被人撥掉了。


    芸兒轉身就向樓上跑,邵峰一把拉住她,低聲說,“來不及。”


    他搬來椅子放在床上,讓芸兒扶住,自己站上去向洞裏看去。


    在他眼睛湊到那個孔上時,芸兒看到孔裏一閃,有個人趴在了上麵


    她伸手拉邵峰的褲腳,剛碰到他,他大叫一聲捂著眼睛從椅子上滾落下來。


    所以才有了我們在樓下聽到的那聲叫喊。


    “玉哥,我發誓,我看得清楚,邵峰的眼睛被一條舌頭舔了一下。”


    她的神色讓我心裏一緊,“那後來呢。”


    後來芸兒來不及去樓上查看,隻聽到一聲響動,那東西跑了。


    等我上樓,閣樓窗子大開,有東西從二樓直接跳下去逃走了。


    陳園園主持晚宴,那個英俊男子如影隨行,兩人言笑言笑晏晏。


    我冷眼偷看,邵天成不是鄭獨眼,我不信陳園園敢做出什麽事。


    芸兒仍然不遠不近跟著兩人。


    她告訴我,那個英俊男人就是“美之秘語“的老板——霍勁東。


    迷死女人的神醫霍大夫。


    人群中出現一個少女,好像匆忙趕過來的,頭發還濕著,但是被盤起來不明顯。


    少女顧盼生姿,如一顆夜明珠一樣吸引人,年紀有十六七歲。


    很快她便吸引了同齡的少年們,將她團團圍住。


    那些男孩子大多是邵峰請來的同學。


    這個女孩是我在照片上看到過的,由醜變美的尹紅。


    她眼裏藏著得意,圍著她的男孩子恐怕有不少是曾經罵過她是豬的吧。


    這種成就感不言而喻,等公布自己的身份,會不會像一記響亮的大耳光打在這些掛著討好笑容的臉上?


    就在我正看著尹紅時,霍勁東向我們走來。


    他眉目清冷,隻有在笑起來的一刹那,如陽光初升,溫暖卻不刺目。


    “李芸祖?“他遠遠地喚了聲芸兒的名字,臉上同時微笑起來。


    芸兒不好再躲,對他打了個招呼,“霍大夫,你也來了。“


    “是呀。你是邵家公子的同學吧。“


    他手裏端著一份布朗尼小蛋糕,遞給芸兒。


    芸兒笑著接過來,”謝謝霍大夫,我家人還沒有同意我做那個…美容,說太貴了。“


    “沒關係,你可以再想想,不過,如果是你來的話,我可以免費。”


    他微笑著,連眼角餘光都沒向我瞟過一眼,好像我是空氣。


    這人傲慢到招人憎,我走到一邊,耳朵卻豎起來。


    芸兒問他為什麽,他溫和地笑了笑,問,“我叫你祖兒好不好,多好聽的名字比芸兒好聽多了。“


    我瞟了他一眼,那雙漂亮的桃花眼裏閃動著某種光,他不會對才十三歲的芸兒打上主意吧。


    “叫什麽都行,為什麽要給我免費啊。那你多虧。“芸兒追問。


    “因為我的美容術用在你身上本來就是多餘,你完全可以打九十九分。隻有一點點小小的地方需要改變。“


    他說的真動聽,連芸兒都被逗笑了,霍大夫入迷地看著她,跟本不隱藏自己的喜愛。


    我走到陳園園身邊,叫了她一聲,“園園姐。“


    我就站在她身後,可她好像跟本沒聽到我的喊聲。


    我又叫了她一聲,她仍然沒理我,我隻得輕輕推了她一下。


    “咦?小弟弟?你找我有事?“


    我頓時迷惑了,難道邵天成中間換了情婦?這些女人化起妝來看上去都一個樣,尖下巴,大眼睛,細而挺的鼻梁。


    “你不是陳園園姐姐嗎?我是方玉碩呀,孟輕舟的侄子。“我尷尬地自我介紹。


    她隻在說起孟輕舟三個字時表情有了變化。


    對我,仍然好像跟本不認識。


    眼看從她這裏問不出什麽,我隻得走開,將注意力重新放在尹紅身上。


    她頭發上的水打濕了連衣裙,看起來美得無法形容,隻看外表像一支出水白蓮。


    我突然有個大膽的想法浮上心頭。


    將芸兒從霍大夫那拉開,直到走了很遠,霍大夫的目光仍然如蛛絲般粘在我們背後。


    這個計劃需要大刀叔叔幫助。


    我和芸兒先去醫院看望邵峰,然後回家和師父商量我的計劃。


    醫院走道裏的燈永遠亮得刺眼,這裏從沒有夜晚,醫生白天黑夜都守在第一線。


    我來到邵峰所在的樓層,邵天成坐在椅子上,老態畢現,整齊的銀發都亂了。


    他手臂放在腿上,支著自己的腦袋,肩膀輕微的聳動,整個走道上隻有他一個人。


    那個身影看起來分外孤單。這個手眼通天的老男人無助地抽泣著。


    “伯伯,邵哥哥怎麽樣了?“芸兒站在他對麵輕輕問,怕驚擾了這個傷心的父親。


    “他有一隻眼睛怕是……”他抬起頭時,已經恢複了常態。


    “謝謝你們來看他,不過我兒子能堅持得住。”


    “回去吧,明天早上再來看他。”


    我們一路默默走並肩走著,為自己沒能做些什麽而難過。


    孟輕舟躺在沙發上流著哈喇子在睡大覺,電視大開著。


    芸兒關了電視,給他蓋上條毯子,他醒過來,坐起身問,“你倆跑哪了。”


    我坐下,將邵峰找我們幫忙的事都告訴了他。


    他從茶幾下拿出一份報告扔到桌上,“粘液化驗出來的,酸性物,和人的胃液很像。”


    我把自己想出的計劃告訴了孟輕舟,由於目前沒有別的線索,隻得按我的計劃行事了。


    第二天,師父和大刀聯係時,我和芸兒再次去醫院看望邵峰。


    路上她問我,“玉哥,你覺不覺得祖兒比芸兒好聽。“


    “不過是名字,你叫什麽都是你。“我看著窗子上她的倒影。


    原來我從沒注意過她的長相,倒是霍醫生提醒了我,這個九十九分的小姑娘究竟有多好看?


    “那就叫我祖兒。“她笑著說,我警覺地看了她一眼,“你可別入了霍大夫的道兒啊。”


    “我隻感覺這個名字的確比芸兒好聽罷了,芸兒好土,佩佩的名字就很好聽啊。”


    我們來到邵峰的病房,他坐在病床上,已經有一個人來探望他。


    是尹紅,她穿著校服,頭發紮成馬尾,清純可人。


    我們沒有進入,躲在門邊聽她說什麽。


    她在勸說邵峰,“邵峰,為什麽你不能接受我試試看,我已經不是那個矮胖醜陋的女孩,現在我回學校,肯定被男生當成校花。”


    “那又怎麽樣?你當你的校花和我有什麽關係?”


    尹紅生氣了,“難道我還配不上你?因為家庭?”


    “俗氣,我在意的是人。不是條件,我沒喜歡過你,是因為你這人,你變成嫦娥,改變的隻是外貌,我仍然不會喜歡你。”


    邵峰這次拒絕得很堅定。


    “可是你少了一隻眼睛!!!已經是個殘疾人,隻有我不會嫌棄你,我……”


    “別人嫌棄我又如何,我自己又不會嫌棄自己。“邵峰轉過頭,用一隻眼睛盯著尹紅。


    “尹紅,一個人最起碼應該有接受真實自己的勇氣,直麵自己。你呢?“


    “我不喜歡你,不是因為你貼出我的信,不是因為你寫信來罵我,是因為,你跟本連自己都討厭自己,你的本性裏全是自卑和懦弱。“


    我還想聽下去,芸兒卻一甩手走了進去,“邵哥哥。“


    她嬌聲叫著邵峰的名字,直接坐在床邊盯著尹紅,“謝謝姐姐來看我男朋友。不過他已經有我了。“


    她挑釁地看著尹紅,眼睛眨都不眨。


    這方麵她不會輸給任何人,這個曾被當成野小子,天天和別的孩子打架的姑娘。


    尹紅敗下陣,站起身就走,回頭看了邵峰一眼,說,“我不會懦弱下去,我要讓欺負我的人付出代價。“


    經過病房門口,氣急敗壞的她沒有注意到我,我卻看到了她的表情。


    她整張臉都變了形,眼睛眉毛錯了位,隻有那麽一瞬間,我以為自己看花了眼。


    然後,她捂著臉跑掉了,就像電視裏演的失戀女孩子標準動作。


    但那眼底的怨毒我不會看錯。


    我看了看病房裏和邵峰說話的芸兒,不禁擔心起來。


    邵峰很鎮定,丟了眼睛雖然對他打擊很大,但他還是挺住了,就像邵天成說的那樣。


    我和芸兒想安慰他,他搖頭說,“父親在給我起這個名字時就希望我做一個像山一樣堅強的男人。”


    “我不會因為少了一隻眼睛就怎麽樣的,畢竟,餘下的一隻眼睛,也不妨礙我看世界,看美女。”


    他露出真誠而爽朗的笑容。


    ……


    回到家,大刀已經在和孟輕舟吞雲吐霧。


    我的計劃就是:我們兵分三路,24小時監視陳園園,尹紅和霍醫生。


    陳園園交給木魚。


    尹紅交給我。


    但霍醫生很少出門,想要盯上他很難,目前最合適的人就是芸祖。


    她看起來很樂意擔當這項危險的任務。


    那醫生巧言令色的能力連孟輕舟都比不過。


    但首先,我們要做的是,進到樓下的房子裏,看看究竟誰住在那。


    為什麽竟有人能從床底下鑽上來。


    樓下房東鳥不鳥孟輕舟,說得他嘴皮都磨破了,也沒得到承租人的姓名。


    大刀親自出馬,電話一接通,他瞬間馬景濤附身,一通咆哮,對方乖乖將門鑰匙送了過來。


    我們下了一層樓,將門打開,裏麵空蕩蕩,一件家具也沒有。


    就這麽一個破房子,房東一次性收一三個月房租,價格比普通市價高了一倍。


    師父房間下麵的那一間,天花板上打了方方正正一塊,做成了活動板。


    一架梯子可以直通上去。


    如果梯子也算家具,這就是房裏唯一的家具了。


    我們又推開衛生間,裏麵有一個浴缸,裏頭滿滿一池水,水上飄著一層頭發。


    水波蕩漾,好像有人剛離開似的。


    水下有一塊巴掌大小的東西,大刀忍著惡心,將水放掉,那片東西沉在池底。


    是一塊肉色的玩意兒,大刀將它放進了證物袋中。


    孟輕舟盯著那東西看了半晌道,“好像人皮。“


    大刀卻說,“人皮?泡上一天就不是這樣子啦老兄。“


    他將這東西送去檢驗,盯園園梢的事交給袁木魚來做。


    ……


    尹紅的歸來成了學校爆炸般的新聞。


    然而,氣氛有點奇怪。


    放學時,她被學校裏的霸王花截住了,那女生高挑漂亮,身後還跟著一幫擁護者。


    她抬起手臂攔住尹紅,對方不屑地瞧著她,“披上畫皮以為自己就是美人兒啦?“


    “你得瑟個屁呀,還跑去學長病房大放闕詞,以為他少隻眼睛你就配得上他?“


    “照照鏡子吧,扒了你的皮,你還是那隻臭豬!“


    她抬手打了尹紅一記耳光,”再敢去騷擾邵學長,我讓你現了原形。“


    尹紅自始至終低著頭,最後從她身邊溜走了。


    下午,一張尹紅美容前的放大照片被貼得學校到處都是,黑黑的皮膚,低矮的身影,勾著頭,背著大書包在走路。


    這張照片照得比本人還醜,放大了她的缺點。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壓棺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宮三娘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宮三娘並收藏壓棺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