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曹伯伯回家時,沒進屋就聽到紅英媽在哼“一閃一閃亮晶晶,滿天都是小星星。”


    一直病懨懨沒下床的她,竟然在做手擀麵,那是紅英最喜歡的吃食。


    曹伯伯有些不悅,問她不好好休息,做飯幹嘛,還唱那麽幼稚的歌。


    紅英媽回答的話讓曹伯伯寒毛直豎。


    她說,紅英沒死,回家了。


    紅英媽一邊說一邊麵帶喜氣地回身指著床——


    床上靠著一隻破舊的布娃娃。


    玻璃球做的眼睛一眨不眨看著站在門口的曹伯伯。


    曹伯伯想扔了那隻紅英玩了幾年的舊娃娃,看看紅英她媽的神態沒敢下手。


    他感覺自己老婆已經在精神錯亂的邊緣。


    吃飯時,明明隻有兩人,紅英媽媽卻擺了三副碗筷,中間紅英的位置坐著那隻娃娃。


    入夜後,兩人上床,紅英媽靠著床裏側,中間空出一大段,那隻舊娃娃放在兩人中間。


    曹伯伯稍一靠近,她就責怪男人,“你快壓住閨女啦,躺開點。“


    終於夜深人靜,曹伯伯趁女人睡著,把娃娃拿到後院從門口甩得遠遠的,扔進了田野裏。


    這才重新上床抱著老婆睡著了。


    天大亮時,紅英媽媽拍曹伯伯的臉,將他拍醒,他剛睜眼,一個大耳光打過來。


    “你瘋了!臭婆娘。“曹伯伯吼道,一眼看見被紅英媽抱在懷裏的舊娃娃。


    “哪來的。你從哪把她撿回來了。“曹伯伯大吼。


    “我還問你呢,幹嘛趁我睡著把紅英扔到田裏?“


    曹伯伯感覺事情不對,問女人,“你咋知道是我扔的,說不定是狗叼走的呢。“


    女人低頭和懷裏的娃娃呢喃幾聲,像在對話。


    末了抬頭盯著丈夫,“紅英說了,你晚上把它抱走扔了。你怕驚醒我鞋都沒敢穿。“


    “你這個黑心的,再扔我女兒,我就把你埋了。“


    紅英媽的聲音突然變了,夾著點童音的脆和尖利。


    曹伯伯有點嚇到了,目光落在那隻看不出顏色的娃娃身上。


    那隻沒有生氣的半透明玻璃假眼牢牢盯著他,嘴角翹起一抹詭異的笑。


    他仍然不相信“紅英回來了“這種鬼話。


    他借口生病了,不下地,就在家分分秒秒盯著自己的老婆。


    紅英媽看上去無比正常,縫洗衣服,給男人剪鞋麵,納鞋墊,做過冬的褥子。


    一整天精神特別好,忙成一團。


    越看,曹伯伯越驚心,紅英媽嘴裏時不時說著話,好像旁邊站著人。


    她看著那個“人“的模樣,說話的腔調,哼的歌曲,和紅英在時一模一樣,就連目光的高低也是紅英身高的樣子。


    “你總說女兒在,我怎麽看不到?“曹伯伯心情複雜地問。


    女人輕聲和空氣說了些什麽,回頭道,“現在女兒不想讓你看到,她說,以後你會再抱著她,像從前一樣陪她玩耍的。”


    曹伯伯盯著紅英媽媽所指的位置,那裏,站著他看不見的“女兒。”


    他和“女兒”互相對望著,中間隔著一個巨大的秘密。


    從舊娃娃出現後,老婆恢複了精神,家裏再次有了活力和人氣。


    連他自己也感覺看不見的“女兒”回來後日子仿佛輕鬆許多。


    當時心想如果“她”一定要用這樣的方式存在於自己的家庭中,也不是不可以。


    雖然他跟本看不到,隻要老婆高興就好。


    然而今天午夜他經曆了一場讓他膽寒的夢境讓他終於決心來找爺爺。


    求爺爺務必“除掉”自己這個“女兒。”


    “她一定不是我的女兒,是從嬰塚摸過來的鬼怪。假裝成紅英的模樣。”


    “若真是你女兒呢?”


    曹伯伯臉色灰白如死人,“沒有哪個女兒會對母親做出我看到的舉動。”


    “若真是紅英,她來禍害我老婆,我這個做爸爸的,也隻能狠下心了。”


    爺爺在燈下注視著曹伯伯,終於,他搖搖頭,拒絕了曹伯伯的請求。


    “我年紀大了,陰陽眼早不在,我孫子陰眼未開,見不到鬼,認不出是不是你女兒,下不了手。”


    我聽得出這是推托之詞,不知道為什麽爺爺不願意幫曹伯伯。


    說實話,在農村打老婆的不少見,像他這般對妻女如此體貼的男人著實不多。


    曹伯伯失魂落魄地離開了我家。


    我把自己那日做夢看到紅英,她說要離開嬰塚的事告訴了爺爺。


    爺爺點頭,“你果然是我們方家的孫子,天生的壓官,那天你不是做夢,那叫離魂。”


    “你三魂中的一魂離體和已經成為鬼的紅英說話,發生的事當然是真的。”


    “紅英真的在家鬧騰,我們為什麽不管?”


    “他說什麽你就信什麽?”


    爺爺點上煙,點著我的腦袋道,“記得,不能來人一說我們就接活,要調查後再做決定。”


    “怎麽調查?”我呆頭呆腦地問。


    “我剛說過你會了什麽?”


    “離魂?”


    爺爺噴我口煙,笑道,“說對了。一會兒就開始。”


    爺爺教我一句話兒,讓我記在心裏,快睡著時念上幾遍,就能離魂。


    “這麽簡單?”我有點懷疑。


    “一點不簡單,沒有離魂體質,念一萬遍也沒用。”


    “老李爺爺不也可以離魂?上次他還跟著女鬼上縣城朋友家去哩。”


    “放屁,那叫生離魂,是被硬勾出來的,和自己跑出來不一樣。”


    爺爺點上安息香,我很快就睡著了,意識迷糊時我把那句話在心裏念了幾遍,不但沒睡著反而醒了。


    爺爺坐在床邊還在吞雲吐霧,我埋怨他,“哪裏管用,我還醒來了。”


    爺爺看了看床,我回過頭,吃驚地發現自己竟然還躺著,閉著眼睛還發出輕微的呼嚕聲。


    我按說好的,向門外走,身體輕鬆極了,意念到達的地方,身體馬上就可以到達。


    我來到曹家,直接進門,我看到了紅英附身在那隻娃娃躺在床上,摟著她媽媽。


    曹伯伯坐在桌邊沒睡,看著床上,一臉驚憂。


    她看到我,從娃娃身上起來飄到我身邊,叫了一聲,“玉哥。”


    我按爺爺交待的話問她,“紅英,你知道死人不能和生人在一起嗎?時間久了,會短他們的壽限。”


    紅英搖搖頭,“我不會和他們在一起很久的。”


    她眨眨眼睛,淚水汪汪,“我不會傷害他們。”


    “很快我就走。”


    我嚴厲地看著她,“你爸爸說,你對媽媽做了可怕的事。”


    她突然笑了,高高飄起來,“你是說這樣嗎?”


    紅英一閃衝向她媽媽,一頭撞進了她媽媽肚子裏去。


    整個身體進入了媽媽肚子中。


    曹伯伯站起身將桌上的茶杯碰掉到地上。


    我張大嘴看著紅英媽被驚醒站了起來,肚子處像生了個瘤子一樣,掛著紅英的頭——


    她的頭鑽出了肚子,麵向曹伯伯做了個標準的“鬼”臉。


    眼珠全白,沒有半分黑色,滿嘴牙齒都掉了,黑洞洞的嘴張得能吞下一個籃球。


    下一秒曹伯伯嚇暈過去,躺在了地上。


    紅英媽急忙扶曹伯伯,又是掐人中又是灌水,紅英已經從肚子裏出來,衝我嘻嘻直笑。


    我斥責她,“你幹嘛這樣嚇你爸爸?”


    曹伯伯跟我爺爺說自己親眼看到鬼鑽進自己老婆肚子裏吃她的心肝。


    我說給她聽,她反問,“玉哥,你現在也算是鬼,那你吃心肝嗎?“


    我得走了,臨走門時,紅英突然叫住我,“玉哥,你能不能幫我個忙?“


    “什麽忙?“我站住腳步。


    她不再嬉皮笑臉,很正經地和我耳語起來,“明天晚上會發生一件事,玉哥你……”


    “你讓我在嬰塚呆一夜?!”我瞪著紅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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