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濤當時正在暗自琢磨手頭的案子,沒有參與到對方的談話中,不過從無意間聽到的隻言片語裏麵,他捕捉到幾條對他本人來說看似無用的信息。


    一、他們嘴裏說的叫楊昆的家夥是動感地帶電玩城的老板。


    二、這個楊昆有後台。


    關於第一點,以他的職業敏感,對於縣城各處魚龍混雜的娛樂場所可謂如數家珍,動感地帶最近風頭正勁,他沒理由不知道,他甚至聽說過西街的張朝峰在動感地帶門口吃癟挨揍的事。


    第二點,這個楊昆的後台是誰,吳清江和成金波都沒有明說,不過薑濤覺得,他能猜個差不離。


    吳清江剛抱上周副局長的粗腿,成金波也有意向周學禮靠攏,這在縣局內部,算不上什麽秘密。


    同事這麽些年,大家也都知道,吳清江和成金波以往的關係隻能算是一般,既不沾親,又不帶故,也沒有什麽共同的利益訴求。


    能同時被他們兩個看重的人,恐怕跟周副局長脫不開幹係。


    也就在那個會上,來縣局視察、指導工作的市局政委代表市局黨組宣布了一個重要決定,大致內容是:鑒於易陽縣局一把手賀局長身體不適,無法長期帶病堅持工作,經局黨委研究決定,一致同意易陽縣委、縣政法委和組織部提交的,關於提名周學禮同誌接任易陽縣局局長一職的人事任免意見,在交由縣人大審議期間,由周學禮同誌暫時主持易陽縣公安局的全麵工作。


    一錘定音。


    從楊昆進門到站到桌前的短短幾秒鍾時間裏,這些信息像潮水般從薑濤腦中洶湧而過。


    這一瞬間,他就做出了決斷,這個人,不能辦。


    不是他幹的最好,假如是,就得想辦法把他摘出去。


    最低限度,也得把自己摘出去。


    當然,表麵上的工作,該做的還是得做。


    麵對楊昆的提問,他點點頭,指著對麵的椅子,說:“找你了解點情況,請坐。”


    這句話一說出來,屋裏另外幾個人的反應各有不同。


    黃誌和刑警接觸不多,對他們的工作方式不夠了解,倒不覺得奇怪。


    上了歲數的民警見多識廣,涵養也夠深,隻是錯愕地看了楊昆一眼,沒說話。


    年青民警剛入行不久,臉上的驚詫怎麽也掩飾不住。


    跟了薑濤快兩年,頭一次聽見他對審訊對象說出“請”字。


    當然,在這一行混的,腦子都比一般人好使,反應也快。


    他第一時間從兜裏掏出香煙,分別遞了一支給薑濤和老幹警,順手把煙盒扔在薑濤和楊昆之間的桌子上,更靠近楊昆一點的位置,含糊地說了句:“抽根煙。(.mianhuatang.info無彈窗廣告)”


    乍一聽起來,這句話像是在替他給領導敬煙的舉動做注腳。


    楊昆嘴角勾了勾,在薑濤對麵坐了下來,沒去碰那包觸手可及的香煙。


    把他的表情收在眼底,薑濤眼中閃過一絲讚許。


    結合他一進門就判斷出在場人員屬自己職務最高的表現,薑濤知道,這小子是個聰明人。


    他喜歡跟聰明人打交道,省心。


    薑濤用夾著煙的右手在煙盒旁邊點了點,見楊昆微微搖頭,便不再堅持,問他:“你叫楊昆?”


    楊昆點頭說是。


    “你們學校政教處劉主任被人打傷的事,聽說了?”


    “聽說了。”


    “知不知道是誰幹的?”


    “不知道。”


    簡單的幾句問答過後,薑濤不往下問了,他看向麵露疑惑的黃誌,問:“黃幹事,另外幾個學生叫過來沒有?”


    黃誌倒不傻,知道人家嫌他在場礙事了,說:“我去催一下。”


    黃誌拉開門的同時,薑濤朝兩位同事看了一眼。


    老幹警站起身來,說:“這屋子太小了,幾個人抽煙就嗆得不行,我出去透透氣。”


    年輕幹警一聲不吭地跟了出去。


    楊昆把各人的表現看在眼裏,知道這個領頭的有話要對自己說。


    薑濤拉著椅子往他身邊湊了湊,放低聲音說:“認識一下,我是薑濤,刑警二中隊的,跟老吳關係還算不錯。”


    一句“關係不錯”,就給接下來的談話定了調子。


    楊昆知道這個人,年紀不大,挺有能力,當然,不是從吳清江嘴裏聽說的。


    麵對薑濤的主動示好,他會意地笑笑,“久仰大名,幸會幸會。”


    薑濤把桌上的煙盒向他麵前推了推,說:“早就聽老吳提過你,今天初次見麵,職責所在,別介意。”


    “薑隊長太客氣了。”楊昆指了指牆上的校規示意不能抽煙,“有話盡管問,我心底無私。”


    “心底無私,說得好!”聽他這麽一說,薑濤心裏有底了,他走到門口,叫那個年輕幹警:“小王,進來做下筆錄。”


    接下來的問話開始走向正軌。


    “聽黃幹事介紹,你曾經和劉守印也就是昨天入院的傷者有過爭執?”


    “是。”


    “說說經過。”


    “在學校大食堂門口,我同學往地上扔了塊饅頭皮,劉主任就指使那個姓黃的幹事和另外一名工作人員對其進行辱罵和毆打,我一時氣憤不過,上前和他們理論了幾句。”


    “有沒有發生肢體衝突?”


    “沒有。”


    “你確定?”


    “確定,當時好多人在場,學校教導處的張主任也看到了整個經過。”


    “那好,先略過這個話題不談,昨天晚上9點到11點之間,你在哪?”


    “在家,看錄像。”


    “有沒有人能證明?”


    “我媽也在家,她能證明這一點。”


    薑濤和楊昆隔著桌子麵對麵坐著,一個問,一個答,小王在旁邊做筆錄。


    問話的內容和套路,對於問答雙方來說,都是老生常談,問的避重就輕,答的輕車熟路,前後不到10分鍾,薑濤就主動站了起來,接過小王遞來的筆錄看了看,說:“不是在局裏,也算不上正式的訊問紀錄,不過該簽的字還是要簽。”


    楊昆說了句“應該的”,接過筆,在薄薄的信紙上簽下自己的名字,然後在抬頭,落款,以及中間出現自己和劉守印名字的位置分別按了個指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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