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王小花唱著哀歌,抬著裝殮著張棗遺體的玻璃棺材一路往遠處走去。這一路上,我用現成編寫的歌詞為張棗送行,雖然言辭並不怎麽貼切到位,但也表達了我們心中的哀傷悲痛之情,特別是王小花,她就像現在才意識到張棗已經死亡的事實一樣,哭得比任何時候都還要悲傷。


    當我們走到一個隆起的沙丘麵前時,我看到了那個沙丘上突兀的矗立著三根木樁,木樁正對著我們的這一麵已經被人為的削出一個黃白色的平麵來,在那個麵上,我明明看到幾個秀氣的字寫在上麵,好像是先用手工雕刻,然後在用木炭在上麵臨摹寫出來的字。


    由於站的太遠,我沒有看清楚上麵寫的到底是什麽字,但是我的內心深處其實已經有了一個判斷,我想,我突然理解了剛才王小花不經意間對我說的那句話,她說:“張棗每一次都死的不瞑目。”


    剛剛我還質問她為什麽說是“每一次”,現在我想我終於知道答案了,那不是口誤,而是張棗真的死了不止一次。


    王小花依舊沉浸在失去張棗的悲痛之中,她走在我後麵顫顫巍巍跌跌撞撞。我和她抬著玻璃棺材慢慢的向那三根木樁靠近,越來越近,終於,我看清楚了木樁上麵寫著的字。


    第一根木樁上刻著:“亡夫張棗之墓”


    第二根木樁上刻著:“張棗之墓”


    第三根木樁,看樣子是最近才立上的,上麵隻是用黑木炭簡單的寫著一個“棗”字,然後就再沒有下文了,我想,如果是我,連這個字也要省掉了,因為當我來憑吊的時候,我不知道應該站在那一根木樁前,這種感覺其很乖,很別扭。


    雖然我早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是當真真實實的看到這三根木樁上的字跡的時候,我的內心那種無以言表的震動,還是差點讓我癱軟在了地上。


    我再也無法往前走了,站在原地,緩緩的將玻璃棺材放在地上,然後顫顫巍巍的轉身看著王小花。[.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說]


    王小花抹著眼淚,我想,從昨晚上到今天現在為止,王小花已經哭得夠多的了,也許是因為我的緣故,她壓抑在內心的所有情感都因為這一次事件爆發了出來。


    她的雙眼已經紅腫得不成樣子,我看著她因為抽泣而顫抖的雙肩,心中生出一股莫名的悲憫來。王小花是一個可憐的人,不管是我認識的那個王小花,還是這個王小花,他們對張棗的愛無疑都是深入骨髓裏去了的。


    以前聽說過古人因為亡人而哭瞎了雙眼,還以為那樣的說辭太過誇張了,但是現在看著王小花的那雙眼睛,我真的很擔心這樣的事情發生。


    我清了清有些沙啞的嗓子說:“王小花,別哭了,死了的人就是死了,你哭也救不活他了。”


    王小花抽泣著又哭了很久,我從玻璃棺材裏拿出早已經準備好的工兵鏟,自己開始在三個張棗墓的旁邊挖坑,既然這裏原來已經有三個張棗墓了,再多一個也不礙事。


    雖然這裏是湖邊,砂層相對較硬,但是比起外麵的土質層來說,已經是很柔軟鬆散的了。我隻用了半個多小時就挖出來一個一米多深的長方形葬坑,烈日之下,累得我渾身大汗淋漓。


    此時王小花已經停止了哭泣,她坐在玻璃箱子的旁邊,靜靜的看著遠處的湖麵發呆,一言不發已經好久了。


    我走過去想把玻璃棺材拖進葬坑中埋了,沒想著再去打擾她。但是就在我搬動玻璃棺材的時候。王小花突然對我說:“龔哥,玻璃箱留著吧。隻把張棗葬了就行。”


    我愣了一下說:“這箱子……留著也沒有什麽用了,而且還晦氣,不如一起葬了,也給張棗一個好的安身之所。”


    王小花苦笑道:“人都死了,還要什麽好的安身之所,你就依我,把他葬了,這箱子留下。”


    我不知道王小花為什麽要把這個玻璃箱子留下,其實關於這個箱子,我同樣有一個疑問,那就是為什麽這裏會有這樣的一個玻璃箱子,它原來是裝什麽的?上一個旅行團難道是帶著這麽一個玻璃箱來到塔克拉瑪幹沙漠的嗎,帶著它的目的又是什麽呢?


    但是現在,我把所有的問題都埋在了心底,我想等所有的事情結束之後再問王小花,到時候希望她能給我一個滿意的答案。


    我依了王小花,把張棗葬了,而把那個原先裝殮張棗的玻璃箱留了下來。


    安葬了張棗之後,我也替他找了一截木樁當做簡易的墓碑。一切搞定的時候,已經是十一點左右了。太陽升到了半空中,火辣辣的陽光灑落下來炙烤著這片沙漠。身在這種湖光山色之中,唯有此刻我才會感覺到,我原來還在沙漠之中。


    看著遠處波光粼粼的湖水,我真想猛紮進水中,然後任意的飄在水麵睡一覺。但是一看到王小花,我內心深處的許多問題終於安奈不住湧了出來。


    我走到她身邊坐下,頭頂是一片粗壯胡楊樹的茂密樹冠,太陽幾乎照不下來,很陰涼。


    我問她道:“你還在想張棗嗎?”


    她說:“不是。”


    我稍感詫異,奇怪的問她:“那你在想什麽?”


    王小花依舊看著遠處的湖水,淡淡的道:“我在想,該怎麽回答你所有的問題。”


    我沒想到她會這麽回答我,現在我反而被動了,不知道到底要不要現在問出來。好在就在這時,王小花卻對我說:“你問吧,我不會隱瞞你什麽的。”


    我心中一鬆,有點欣喜。但是一想開口問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問題簡直多如牛毛,但是又不知道哪一個才是最重要的,哪一個才是我最想知道的。


    想了一下,我問了一個眼下就迫切想知道的問題,我問她:“為什麽這裏會有三座張棗的墓,難道裏麵真的分別埋著一個張棗?”


    王小花聽了我的問題,渾身都是一顫,我從她的臉上看到了濃濃的悲傷和恐懼,最後變成了木訥,目光也變得深邃起來。


    她總是保持著那個呆呆的,望著湖水的姿勢,對我說:“沒錯,三個張棗,裏麵都是真真實實的三個張棗,而現在……是四個張棗了。”


    我的臉色一變,心中又出現了新的問題,既然裏麵是真真實實的三個張棗,加上剛剛才掩埋的這一個,就是真真實實的四個張棗了,那麽,這些張棗到底是哪裏來的呢?


    我問王小花:“這麽說你一共遇到四個張棗了?你是怎麽遇到他們的,他們都是完全一樣的嗎?他們又是怎麽死的?難道也是和這個張棗一樣是衰老而死?”


    王小花說:“不是我遇到他們,而是我……是我……我……”


    這個問題可能問到了王小花內心深處最為隱秘的秘密,所以她顯得很激動,結結巴巴的連續說了幾個“是我”,但是最終,她卻沒能說出來是她怎麽了,而是變成了哭泣,而且這種哭,是那種精神崩潰的哭嚎。


    我用手輕拍著她的肩膀,溫柔的說:“別害怕,有我在呢,你有什麽話,盡管說給我就是了。”


    王小花複又把頭埋進了雙臂的臂彎開始放聲痛哭,我真不敢想象,到底是什麽樣的事情會使她如此崩潰。


    不過想想你就會知道,一個少女,如何麵對自己的男友突然間老去,並且在幾天之內就死在自己的麵前的情況,這是一種煎熬,一種心靈的恐怖煎熬,更何況王小花要麵對的情況遠比這個複雜得多,她經曆了四個“張棗”的死亡過程,以前可能她一度挺了過去,其實那不是她不害怕,隻是因為她壓抑住了心中的情感而已,這一次,在我的誘導下,她崩潰了,真的崩潰了。


    這種情況很危險,一不小心就會瘋掉。我不敢再刺激她了,一邊小聲的安慰她,一邊對她說:“不想說就別說了,好不好,我們去找點吃的,湖裏麵有魚嗎?要不然我們去釣魚。這真是個美麗的地方,你沒有想到吧,在沙漠中還可以釣魚……”


    我幾乎都已經語無倫次了,說出來的話非常可笑。王小花哭了一會兒,緩緩的抬起頭來突然對我說道:“龔哥,湖底……有一台機器,可以完全複製一個人,我……我複製了他們……”


    我震驚得半天說不出話來,腦子就像短路了一般,過了半響才問道:“你說什麽?你……”


    王小花繼續說:“我留著張棗的頭發,每次他死了之後,我都會拿著他的頭發等待湖水幹涸,湖水幹涸的時候,那台機器也就露出了水麵。我便拿著他的頭發去那台機器裏麵克隆張棗……但是,克隆的張棗活不了多長時間,他會迅速衰老並且死去。”


    我震驚的看了王小花一眼,難怪她總是看著那片波光粼粼的湖水,我想,在張棗死的時候,她可能已經打定了主意要去克隆下一個張棗了,如此循環往複,那麽張棗就再也死不掉了。


    但是如果這樣的話,她就必須一次又一次的麵對愛人迅速的在自己麵前衰老並且死去的景象,我不知道這種煎熬,她能熬過去幾次。如果是我,我想一次可能還行,第二次再來的話,我可能已經瘋掉了。


    我深深的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幽靈湖泊,沒想到,裏麵居然隱藏著這麽離奇的秘密,我想我已經等不及想要下去揭開它的神秘麵紗了。而就在這時,我突然聽到湖中傳來一陣密密匝匝的“嘩嘩”聲,就像是無數動物攪動水波的聲音。


    王小花聽到這聲音,突然有些高興的站起來,慢慢向湖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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