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第02章偶遇孕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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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眼間春去秋來,當初做的那個怪異的夢卻從來沒有被正老太爺所忘記。


    那個夢如此真實,在之後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都令他汗毛直立、如坐針氈,他甚至命令所有仆人們把自己宅院的每個角落都細致地搜羅了一遍,最終也沒有發現什麽黑玉的下落,卻還是固執地派出三波人馬去了南方,去自己所捐修的寺院和道觀問個清楚。可結果是,夢中的和尚、老道和尼姑原本就不存在。


    正老太爺聽聞下人的匯報後鬆了口氣,隨之而來的則是無盡的失落。原本以為柳暗花明,卻沒想到隻是黃粱一夢,到頭來空歡喜而已。不過事後想那夢中的僧道尼三人舉止怪異,行為乖張,似仙非仙,似妖非妖的,也許真的是自己得子心切,憑空生出的白日夢境罷了,現在既然查無實據,不如索性安下心來,繼續如往常一樣的度日……


    然而世道越發艱難了,大清的江山崩塌,革命黨卻始終沒辦法完成統一,軍閥割據導致派係之間不斷爆發出大大小小的戰爭,僅是北京城的統治權就在數年之內幾易其主,以此足可見時局之動蕩了。


    正家當初仗著有財有勢,倒也能夠勉強立於危牆之下,正是不管誰當權,都無非要看一個“利”字,大家各取所取,心照不宣罷了。可今時則不同往日了,貪得無厭的軍閥們恨不得從枯骨上刮出三分油來,又哪裏肯放過正家這個傳聞中的財神爺?


    雖然他們也聽說過正老太爺早就把家財散盡,此時不說是孑然一身,大抵也是與平頭百姓無異,但私下推斷那不過是正家使出的障眼之法而已。即便退一萬步講,瘦死的駱駝也比馬大,就算正家真的沒錢了,那座傳了四代的老宅少說也值個幾千大洋吧。


    接下來的勾當就順理成章了,正老太爺先是被安上了個莫須有的罪名,在大牢裏著實受了些皮肉之苦,最後因為一句“查無實據”被釋放出來,老宅和裏麵的一切卻早就被充公,成為了大帥手下一個將軍的私人府院。


    正老太爺現在是感受到了世態炎涼,先前滿心以為可以成為自己老來所依的房產被人搶占,渾身上下隻剩下兩個包裹的冬裝和幾塊壓在包底的大洋了。


    夫妻兩個人先是投奔正佟氏的娘家而去,沒想到結結實實地吃了個閉門羹,轉而又求助了幾個臨近的遠親們,結果也都大同小異。無奈之下,兩個年過半百的人別無他法,隻好相攜著在一天天轉涼的天氣下,徒步向南方漫無目的地遷徙著。


    平日裏錦衣玉食慣了,哪裏能受得如此辛苦,兩個人還沒走出河北地界早已經是口幹舌燥,腳掌生疼,眼看著前路不著村店,天色又漸漸昏暗了下來,不禁叫苦連連,耐著性子加快腳步,隻盼著能夠在天黑之前找個落腳的去處,哪怕是個荒村野店也總好過天寒地凍露宿野外。


    然而好運氣似乎不再光顧窮途末路的正家了,兩人直走到月上三竿,布穀鳥尖厲的鳴叫聲四起的時候,別說是人家,就連間破廟都沒看到。更要命的是原本循跡而至的大路越走越窄,到最後終於被枯草完全覆蓋,隻能依稀從草的顏色上判斷這裏曾經有人走過的痕跡,卻不知是哪年哪月的事情了。


    正老太爺自知走錯了路,立刻折返回去應該是最明智的選擇,隻不過那又要花上一夜的時間。如果繼續向前走又不知道何時才能轉回到大路,幾番權衡還是拿不定主意。就在他躊躇不前的時候,夫人正佟氏忽然靠上前來,神色緊張地抓住了他的衣袖。


    正老太爺被正佟氏的舉動嚇了一跳,正要開口責備她幾句,忽然感覺氣氛有些不對,轉而立刻明白了是什麽讓她如此失態——就在他們前麵的山坳處,有一絲暗綠色的光亮不停抖動著。本來這也並不奇怪,可瘮人的是,在綠光的方向,同時還傳來了女人斷斷續續的呻吟和抽泣之聲,配合周圍偶爾吹過的陰風,直教人寒徹入骨……


    正老太爺讀過私塾,考過前朝的秀才,對鬼神之事曆來不太相信,不過在這荒郊野外遇此怪事,一開始也著實嚇的不輕,好在他也算是見過世麵的人物,平複了一下心情後拍了拍正佟氏冰涼的手,示意她待在原地,自己則鼓足了勇氣,慢慢地,輕輕地走上前去。


    眼看著不過二十幾米的距離,對正老太爺來說卻是如此的漫長,啜泣之聲逐漸變得清晰起來,綠光卻沒有隨著距離的縮短而更加明亮,反倒不如半月的照耀來的有效。


    正前方是個隆起的小土坡,土坡的正麵較為平坦,隻是在綠光所在的地方是一大塊深邃的陰影區域,正老太爺剛才以為那是個天然的山坳或者土坑,不過走近才發現原來有塊巨大的石碑立在地麵之上,傾斜的月光在它的後麵照來,剛好在前方投射下了塊陰影,讓他一時看不清楚碑下究竟有些什麽東西。


    正老太爺停住了腳步,心下犯起了嘀咕:附近方圓百裏都沒有人家,怎麽會忽然冒出塊石碑來,難不成自己時運不濟到了如此地步,真的撞鬼了不成?


    正老太爺這一停本是下意識的舉動,卻沒想到此時哭聲戛然而止,現在他滿耳朵裏充斥的盡是風聲,與先前那令人窒息的情形形成反差,令他驟然泄了口氣,一時間拿不定主意還要不要去看個清楚了……


    “什麽人?”一個女人壓低了的嗬斥聲忽然響起,正老太爺雙腳一軟,險些癱坐在地上,如此恐怖的情形反複挑戰者他的心理底線,想來此時無論如何膽大的人也不敢再做停留,他旋即扭過身,便打算飛奔回到正佟氏的身邊,迅即離開這塊是非之地。


    “等等……”還沒等他邁開腳步,身後的女聲再次響起,“大哥,別怕,我不是鬼!”


    好在正老太爺還沒有喪失理智,他在逃掉的最後時刻分明聽到後麵的聲音說她“不是鬼”,在他看來,既然對方明言如此,那想來自己先前的確是有所誤會了吧。他再次轉過身,偏著腦袋小心翼翼的朝前又走了幾步,這才總算看了個清楚。


    巨大石碑的陰影下半臥著一個少婦模樣的女人,身著一身緊身黑衣,腰間鬆垮垮地紮了根大紅的帶子,隆起的腹部不時地鼓起凹下,額上滿是汗珠……


    這分明是個快要臨產的孕婦,隻見她半倚在石碑之上,一隻手托著搖搖欲墜的肚皮,另一隻手拈著根細細長長的蠟燭,燭光散發出微弱的綠光,在野風的撥弄下竟然一直沒有熄滅。


    正老太爺使勁地朝正佟氏擺了擺手,把她叫到了跟前,讓她先檢查一下孕婦的狀況。正佟氏從沒有生育,哪裏知道如何著手,兩個人手足無措,隻能繞著孕婦團團轉,好在沒過多久,一聲嬰兒的啼哭之聲如期而至,讓正老太爺夫婦同時鬆了口氣。


    正佟氏趕忙從隨身攜帶的包裹裏檢出兩件長褂秋裝,撕扯開來將新生的嬰兒擦拭幹淨並小心包裹嚴實。這是她生平第一次見到剛剛出生的嬰兒,滿心的歡喜之情又夾雜著少許的失落。


    她把嬰兒送到少婦的麵前:“是個男孩……”


    少婦笑了,想將孩子接過來,可手上還有隻燃燒中的蠟燭而最終選擇了放棄,隻是勉強支撐起身體,對正佟氏和正老爺子感激的點點頭。


    “妹子,你孤身一人怎麽跑到這裏來了?你看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還挺著個大肚子,萬一遇見個豺狼虎豹的,那可如何是好?”


    少婦似有滿肚子的委屈,隻不過好像有所顧忌欲言又止。正老太爺四處望了望,覺得這裏終究不是久留之地,轉而對正佟氏交代了幾句,讓她扶起少婦繼續朝前趕路,並說運氣好的話說不定能夠找到個遮風擋雨的去處,總好過在這裏孩子大人一起忍饑挨凍。


    沒想到的是,少婦立時掙開了正佟氏的攙扶,翻身跪倒在了他們的麵前,未及開口便已淚流滿麵:


    “大哥大嫂,小女子落難至此,幸得兩位相助,小兒才得以存活於世,大恩大德難以為報,原本不該得寸進尺,再提過分的要求,無奈處境艱難,無所依靠,隻望您二位能夠悲天憫人,再施援手救我夫君一命,我夫妻來生定當做牛做馬,報答大恩……”


    正佟氏趕忙將少婦扶起:“妹子休要再說感恩的話,你夫君現在何處。咱家這就一同前往,不管什麽事,人多總有辦法……”


    少婦抹了把眼淚,指了指墓碑抽噎著說到:“他現在就在下麵,你能幫我把蠟燭帶給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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