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內的燈光是一如既往地昏暗,除了靠牆的兩盞落地燈外,幾乎再無其他任何可供照明的光源。


    唐月緋用交叉的雙手支撐著額頭,眉目間的疲態中,更多的是擔憂。


    老道士的電話沒有打給更多人,關於陸城的問題他好像回答的很忌諱,言辭中極盡隱晦之能,相信如果不是考慮到他可能會回事務所,這個消息也不可能傳達到唐月緋的耳中。


    “這小子現在情緒極不穩定,如果他回來找你,務必在我趕到之前留住他,時局太亂,我們所能做的就是盡一切可能阻止他做什麽傻事!”


    這是老道士電話中的原話。從他焦急的語氣看來,事態的嚴重,恐怕比他描述的程度還是要高上一個層次。唐月緋揉著自己隱隱發脹的眉心,第一次感覺到了事情超脫掌控之外。


    重傷未愈,情緒錯亂。沒人能預料到這個狀態下的陸城會做出什麽來。


    傻事?按常人的眼光角度來看,這家夥做的哪一件事不是傻事?先是得罪了十殿閻君,再是同輩間樹敵無數,通靈人這邊聲望人心還沒鞏固,自己和妖族那邊倒是糾纏不清,如果不是仗著一身強大的實力,這樣的野馬在通冥殿這樣的地方可以被暗中抹殺十次,可怕的不是身處危險之地不自知,而是已經知道危險卻還要變著法的作死!


    但是這次的情況不一樣。


    死的人是老妖怪,那個陸城眼中視若長輩的故人。


    以陸城的性格,怎麽也不可能對他舉起屠刀,這點上唐月緋深信不疑,所以從消息傳來、陸城昏迷不醒的那一刻起,一陣莫名的不安就一直盤旋在她的心頭。


    現在東窗事發,而陸城也用自己的態度證實了唐月緋的猜想,但是這樣一來,卻也將整個迷局推上了台麵。


    如果他所言屬實,那麽在這一切背後,偽裝成陸城、殺人嫁禍的又是誰?


    憑一己之力,屠遍了整個妖族龍**,殺了一代妖王之後,將所有的功勞拱手讓給陸城。不管是實力還是心機,這個並不確定是否存在的幕後黑手都強大到令人恐慌。


    唐月緋不敢去想那是怎樣的存在,因為思緒每每觸及,心底泛起的都是一陣深深的寒意。


    可怕的不是這一係列行徑,而是在這所作所為背後,她連對方最基本的目的動機都猜不到摸不清。


    “誰?”


    感覺到了黑暗中隱隱靠近的人影,冥思靜處中的唐月緋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來人的行動悄無聲息,如果不是身具鬼瞳之術,可能直到遭到襲擊自己都未必感覺得到有人的潛入。


    聽到這一聲喝止後,黑暗中行進的人很自然地停止了腳下的動作,沒有在被發覺後第一時間發動襲擊,這就已經表明了對方的意圖中並不帶敵意。


    “我。”


    他摘下了遮住半張臉有餘的帽子,把自己寫滿風霜冷雨的麵龐暴露在了微弱的光線之下。


    這一刻,唐月緋的表現很冷靜。


    看到陸城掛著血淚痕的臉後,除了心疼以外,這次碰麵在她看來是那樣的理所當然。


    “回來就好。”


    沉默半晌後,老板娘才在細碎的淚花中說出了這幾個字。


    這不是軟弱,也不是做作。而是任何人看到一個曾經無所畏懼張狂桀驁的男人變成這副離身死心滅一步之遙的樣子,都會不由自主地感到心裏堵得慌。


    唐月緋突然覺得他變了。


    變得不再不可一世,不再無所不能,也不再帶著雲淡風輕的笑容,把所有常人想都不敢想的艱難隻身包攬。


    她曾以為他會是君臨天下的冥君,現在突然發現,他隻是一個受了傷還會往自己事務所跑的小員工。


    一個男孩要用多久才能長成男人?也許在他學會後悔之前,也許在他明白自己終究無法改變世界之後。


    陸城不說話,隻是背著身後的人,默默從門口走到了台前。


    “幫我。”他的聲音略帶沙啞。


    “幫什麽?”唐月緋看著他的臉,像是兩人多年前的初見。他坐在桌子的對麵取下了墨鏡和口罩,而她在一閃即逝的驚訝後,談笑風生的告訴他很好奇為什麽人經曆了百鬼夜行還能活。


    如果時光未曾流轉,願兩人停在初識。


    陸城搖搖頭,慢慢放下了背上的人。


    那是妖魔租界一脈最後的活口,也是陸城在妖族之中僅剩的親人。


    看著她被一層白布蒙上的雙眼,即便未親手拆開,唐月緋也能想象到在那之下是什麽樣的光景。不住顫抖的身體,蒼白而毫無血的臉,以及,那種對周邊一切都極度不信任、排斥所有的神態。


    如果不是心裏素質已經大大超乎常人,看到這一刻小狐狸的樣子,唐月緋大概真的會忍不住哭出來。


    她突然明白了陸城變成這副樣子的緣由。


    妖族龍**中所發生的一切明顯已經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這個仇對陸城來說如果不報,即便是身死也無顏麵對黃土之下的故人。


    “我趕到的時候她已經是這樣了。”陸城的語氣很平靜,像是已經經曆過了最深處的絕望,“雙眼被剜,舌頭也被人割去。我告訴她我是陸城,但是這個狀態的她明顯已經不再具備分辨事物的能力。”


    “能問出什麽有用的線索來麽?”唐月緋摸了摸小狐狸的頭,這個簡單的動作換來的是後者蜷縮身體後一陣強烈的抽搐,仿佛別人伸到她額前的是一把沾滿血跡的長刀,這讓老板娘心中不免又是一陣更深的難過。


    “問不出來,”陸城搖了搖頭,“屠殺當晚的回憶已經成為了她腦海中最可怕的記憶片段之一。能活下來已經是僥幸,如果深究的話,帶來的結果我怕會是劫後餘生的又一次精神崩潰。”


    “明白了。”唐月緋點了點頭,“你把她送來我這裏無非是希望我能好好照料,那你呢?你打算怎麽做?”


    “人不是我殺的。”一個答。


    “我知道。所以你打算找出真相麽?”一個問。


    “這件事的發生已經挑戰到了我的底線,你明白以我的性格不可能善罷甘休。所以我回來找你,是希望你能幫助我找到答案。”陸城看著她,眼神中自事發開始一直被刻意潛藏的軟弱頃刻間暴露無遺,“老板娘,我一個人做不到。”


    “我明白。”


    這一刻,唐月緋什麽話也沒有多說,隻是抱住了眼前這個受盡委屈的男人。


    如果一個習慣了無敵的人突然間因為挫折和打擊而無法前進,那麽身為他身邊唯一還存有理智可言的女人,最好的辦法就是給他一個擁抱,告訴他至少此刻你還在他的身旁。


    唐月緋明白這件事如果不處理好勢必會成為陸城餘生中走不出的死結,而從站在他立場的那一刻開始,她就沒想過要置身事外。


    如果真的有一個幕後的黑手處心積慮要於你不利,那麽我想說他最好有同時麵對兩個人的覺悟。


    “這件事我會盡一切可能的幫忙,但是所有的推理都必須基於已有的信息。”她依偎在他的胸前,說出了這句話。


    “我知道。”陸城點頭,“我現在的情緒已經出現了問題,我怕這會影響我的判斷。在我的理智還存在之前,我能想到的最後辦法就是來找你。我明白,在這件事上,你不會讓我失望。”


    “你已經去過妖族龍**了,那麽你所看到的情況如何?”看了一眼小狐狸,唐月緋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做得很幹淨。”這是陸城給出的回答,“我沒有在那片曾被血洗的土地上感受到分毫的死亡氣息。除此之外我也召喚了孟小離,同樣,連靈魂碎片也沒能留下。除了心智已經受損的小狐狸,我們能在哪裏得到的信息幾乎為零。”


    “沒有別的東西了麽?”唐月緋皺了皺眉。


    “那個人很強。無論是身法速度,還是下手的狠辣。我能肯定整個屠殺過程完成的很迅速,甚至很多妖眾大概還沒有反應過來,生命就已經被完成了收割。最可疑的一點在於老妖怪臉上安詳的笑容。”


    “你怎麽看?”


    “不管是多強的人,哪怕是我親自出手,身為一代妖王的老妖怪都不可能被瞬間秒殺。”陸城閉著眼,陳述著最不願意提及的事實,“能讓他麵帶微笑而死的人,隻有我。沒錯,迄今為止,所有的證據指向全都是我。所以我來找你也是希望你能給我信心,告訴我我不可能做出這種事,再繼續一個人調查下去,我怕終有一天我會在內心的質問中精神錯亂,而扭曲、誤判了整件事背後的真相。”


    “我明確的告訴你你想多了,從一開始我就沒相信過你會殺掉老妖怪。”唐月緋看著他,冷笑了一聲。


    “為什麽?”


    “你覺得自己有可能會這麽做麽?”她問。


    陸城楞了一下,搖了搖頭。


    “你所說的一切僅僅隻是說明你恰好具備完成這一切事情的客觀條件,但是從主觀而言,你根本不具備足夠的動機。”唐月緋狡黠的笑了笑,“如果真的是你,那麽隻有一種可能,也就是你在無意識的狀態中被人控製了身體,犯下了這一係列罪行。”


    “你說得對。”陸城點頭,“我害怕的也正是這一點。”


    “那就更可笑了。”唐月緋笑笑,“黑龍之眼一切致幻類精神攻擊的豁免屬性,你連山鬼一族的環境都能扛住,在大搖大擺殺了人之後還半點不自知,你覺得這可能?”


    迷惑中的陸城一陣眯眼!


    他突然覺得自己的想法果然沒錯,糟糕的情緒會影響人的邏輯判斷,如果不是唐月緋,也許直到糊塗到相信自己曾動過手,他也不會想到自己身上還存在著免疫精神控製的黑龍之眼吊墜!...看書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時間找到本站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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