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陸城終於回憶起了臨行前唐月緋曾對他說過的話。她說“出門在外,萬事小心”。苗疆之地從來都不是通靈人的地盤,現在自己孤身一人在外,哪還能像在家一樣自由?


    回想起在s市的日子,上至通冥殿行道天師是他叔輩,外有妖族大拿把他當孫女婿為他撐腰,查線索推過程有鬼瞳家的老板娘為他出謀劃策,真要打起來,兩大金牌打手外加傳燈一族的鐵杆哥們兒一個也不是省油的燈。再退一步,就算到了外省,他也是下一任的卞城閻君!屆時一呼百應,無常以上全都是無條件的保護他的安危。


    這樣的身家底蘊,誰敢欺負他,不出一個晝夜,他能糾集一幫人前去抄了那人的家。


    但是現在呢?龍遊淺水,虎落平陽。怪隻怪自己太年輕,稍微闖出了點名堂就以為自己天下無敵神勇無雙,原來所謂強大還是仗著一批個頂個滾刀肉的後台,自以為的不錯還是建立在溫室中的茁壯。


    他苦笑了兩聲,語氣中頗帶了些自嘲。


    按照他的推測,既然那玄關老鬼的目標還是在自己,那麽事情一日不成功,他就不可能離開這苗寨景區。


    縮小了搜索範圍,無疑就在很大程度上減少了任務難度。


    他的想法很簡單,趕屍人不可能在白天趕路,既然同為靈界中人,那麽通靈人必須遵循的基本原則,沒理由苗疆之地的趕屍人就能豁免。也就是說,要想對他下手,玄關的動手時間隻能選在入夜以後,這是為了驅屍方便,也是為了避人耳目。所以在天亮到天黑的這段時間內,他和小道士應該都是處於一個相對安全的狀態。


    他們在尋找對方,對方也在尋找他們。


    往往這種雙方膠著僵持不下的局麵,拚的就是誰能先掌握主動權。


    但是冥君畢竟是冥君。某個不長眼的老家夥既然冒犯了聖駕,自然就該教教他怎麽做人。這點上陸城心裏有數,他還有著最後的底牌,雖然綜合實力上受到了極大地削弱,但是他從來都不是一個能吃虧好打發的主兒。有人要把他趕盡殺絕,就得先做好自己脫三層皮的準備。


    “你在想什麽?”小道士看了他一眼,看見他的眼神隻覺得渾身發毛。


    “在想今晚應該怎麽報這一箭之仇。”陸城淡淡的說道,迅速地收斂起了情緒。


    “你就這麽肯定我們一定能在晚上之前找到那妖道,並且雙方還能掐起來?”金宇問道。


    “不用我們找他,他會自行來找我們。”陸城笑了笑。


    小道士瞥了他一眼,大概是無法理解這種人的思維,於是進村後自顧自地掏出了布包中的羅盤。


    陸城好奇地掃了一眼,詢問過後才明白,這種東西是趕屍一脈的專用法器,跟羅盤的磁性定向原理差不多,靠的是屍氣鎖定方位。


    “凡僵屍者必不可少會攜帶濃濃屍氣,這東西就跟人會呼出二氧化碳一樣,越強壯的人心肺功能越強大,吸入的氧氣、排出的二氧化碳量就越大,僵屍也一樣。如果那本命屍真的存在,一定會成為方圓數裏之內最強的屍氣源頭,以此來定位,應該不會有錯。”


    小道士一本正經地解釋。


    陸城笑了兩聲,問“這玩意兒是不是跟尋龍尺一個性質?”


    對方白了他一眼,沒打算回答這個無聊的問題。


    陸城掏了掏耳朵,意思大概是隨這小子的便。這個想法聽著很靠譜,實際可行性卻不太令人看好。


    既然這小道士知道能通過屍氣鎖定方位,那玄關身為趕屍人中的一代宗師,會不清楚自己手中的武將屍是多麽強大的一枚信號源?


    以彼之道還施彼身聽起來是很牛掰很有逼格的一件事,然而實際操作起來,用熟練度不如對方高的絕技去跟對方拚命,那是傻子才能幹出來的事兒。


    按這小道士的方法,要麽就是逛了半天什麽也沒找著,要麽就是找著屍源地了,但卻是對方特意留下來的陷阱。


    陸城沒有去阻止,是因為他知道這假小子對自己的實力還存在著一定質疑,一般人看到自己這樣的年紀都會覺得大破天也隻是個泛泛之輩無名小卒,讓這家夥吃點苦頭,也好讓他明白在接下來的行動力該聽誰的命令。


    敵在明我在暗,除了靜觀其變以外,一切反客為主的企圖都隻能是鑽進對方的圈套等著被圍殲。


    遠方的天空懸浮著大片大片的烏雲,看上去很快就會落下一場傾盆大雨。燕子低飛、螞蟻搬家,近地麵上的低氣壓讓沉悶的氛圍籠罩在每個人的心頭。


    陸城看了看遠處的群山,心裏盤算著什麽,沒有做聲。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在一番奔波無果後,還沒學會沉著冷靜的小道士終於卸掉了心口最後一口氣,軟軟地問了一句陸城帶錢了沒。


    陸城點了點頭,被他逗笑了起來。


    看得出來,這假小子追殺仇家一路奔波至此,應該連路費都沒籌備齊全。


    “走。”他指了一下街口的客店,看著漸漸昏暗的天,覺得時候將近,對小道士說道。


    而路過街旁的麵點攤時,他特地要了幾張隔天的餅。


    客店的菜上的很快,茶水主食都是一樣的造型精美賣相極佳。而正當一路風餐露宿的小道士正打算麵對滿桌佳肴大快朵頤時,陸城卻不聲不響地叫住了他。他指了指剛買的幹糧,示意他還是吃這個好。


    小道士問他為什麽。陸城不說話,隻是默默地連同桌上的茶水也一並倒掉。


    “你已經忙活了一天,沒有任何收獲,那麽接下來的時間裏,最好還是全部聽我的好。”他微笑著,目光瞥了瞥窗外漸漸密布的陰雲。


    不僅僅是直覺,而是他真的聞到了街角巷尾隨大風天氣而來的滾滾屍氣。


    一直以來辛勤充當著外界危險第一重哨兵崗位的靈識感應告訴他,有什麽可怕的東西正在隨著這一場暴雨的到來準備洗刷整片大地。


    自從知道了自己麵對的敵人中存在著一位養蠱人,他對飲食方麵的戒備心就上升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


    尋常的旅店老板可以搖身一變反製住身為鬼靈的孟小離,那麽客店的廚師也可以隨時向他們的飯菜裏種下蠱毒。


    “出門在外凡事小心”,這已經不知不覺中成為了他的宗旨座右銘。


    終於,當漆黑的天幕終於隨著日落西山而漸漸籠罩了下來,不知何處傳來的一陣鑼聲間隔悠長的傳入了在場每個人的耳中。


    與此同時,其他桌子上的顧客外加客店老板一起重重倒下,像是同一時間失去了發條的人偶,機械而木訥的陷入了沉眠。有的桌子上燈未滅,有的人手中茶未涼。自鑼聲響起的一刹開始,整個古老雅致的小鎮就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的老電影一樣,呈現了畫麵的定格。


    陸城坐在桌子上,空舉著土窯燒製的茶杯,杯中無水,一如他眼中無人。


    前一秒還捧著幹澀的陳餅昏昏欲睡的小道士下一秒一個激靈,差點沒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嚇得從座位上蹦起來。


    陸城看了他一眼,仍舊把玩著手中的杯子。


    “淡定。”他麵無表情地說,“跟你說過了人家會主動來找我們,你看你還不信。”


    “我去!”小道士臉上的表情很震撼,“這些人怎麽回事兒?!”他指著周圍應鑼聲倒下的人,一臉茫然不知所措。


    “不怎麽回事兒,看不出來?中毒了唄。”陸城淡淡地說,啃了一口手中的餅。


    “什麽毒那麽霸道?毒翻了全鎮的人!”小道士不可置信地說。


    “不霸道的,應該隻是蠱毒中的一種而已。這些人多半隻是昏睡了過去而已,一個寨子的人口集體死亡,他們沒有這個膽子。”陸城笑道,“隻是能放翻全鎮的人,這下蠱的方式就有點太過分了。無可否認,我們要對付的妖道以及他的同夥是個十足的瘋子。”


    “怎麽投的毒?”小道士看上去還是一臉困惑。


    “把蠱下載水中。”陸城指了指窗外橫穿寨子而過的河流,“整個苗寨的飲用水全都來自這條河,隻要在上遊投毒,寨裏的居民甚至包括我們在內都絕對遭殃。”


    “你的意思是?”


    “還用問麽?”陸城瞥了一眼鑼聲傳來的方向,“投毒的人,就在河流的上遊。”


    話音未落,一隻青的胳膊已經從窗外利刃鋸齒一般筆直地伸了進來,目標隻取陸城的心肺!而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靈識感應早在第一時間就將這一信息反饋給了侃侃而談的陸城,麵對這突然發動的襲擊,隻見他早有準備般的閃過了身,而後抓住了那僵屍的胳膊,一舉將它的整個身體從窗外抽身進了室內。


    還沉浸在龐大信息量中的小道士慌亂間趕忙從布袋裏取出了一遝符紙,持咒後,迅速地貼在了僵屍的額頭,隻見青光閃過,前一刻還殺氣騰騰的屍人,立刻就恢複了渾身僵硬不能動彈的姿態。


    陸城卸下了手裏的重擔,鬆了一口氣後也略加讚賞的打量起了麵前的“木蘭”。


    “到底說術業有專攻,隔行如隔山,在我看來要費好一番功夫的家夥你們趕屍人一張符就搞定了,佩服佩服。”他朝著小道士鼓了鼓掌,天漸暗,看不出來這丫頭有沒有臉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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