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士笑了笑,“有些事情是說不清的。”


    “是麽?叔你是不是覺我還沒資格知道那些東西?”陸城也笑,如果老道士再開口搪塞的話,他就準備亮一下自己的身家。反正也不是什麽外人,老妖怪都見識過的東西,沒什麽理由對老道士藏著掖著。


    “這麽說吧,所謂的‘大劫’,你可以把它理解成‘輪回’。”出人意料,歎了一口氣後,沒等陸城亮出更多底牌,老道士自己就揭曉了答案。


    “從古至今,千年一劫。這一次輪轉,是整個九州天下靈能場的一次變更。聽說過地球南北磁極的顛倒麽?”他問陸城。


    “聽說過,”陸城稍稍回憶了一下在課堂上聽過的知識,“在史前時代,地球的南北磁極是發生過多次倒轉的,具體時間和磁極方向我記不清,但是確實存在。”


    “靈能場也是一樣,”老道士滿意的笑了笑,“無論是通靈人還是妖族,我們的力量來源全部都是周遭豐沛而充足的靈能,就像是魚兒遊在水中,憑借身體對水波的拍打向前遊動。血脈就是我們的尾和鰭,而靈能就是無處不在的水。”他打了個形象的比喻,“而和南北磁極的變動一樣,靈能場也是會變的。這個變動周期,就是一千年。每次千年來到,九州大地上的靈能分部就會發生一次巨大的變化,這種變化無異於將淡水魚兒生存的環境一夕之間變成鹽度暴增的海水。正如南北磁極變更會給地球帶來巨大災難,靈能場對妖冥兩族的危害同樣是毀滅性的。而這千年一次的輪回,也就是我們口中的‘大劫’。”


    看著陸城瞪大的雙眼,老道士苦笑著搖了搖頭,“每一次的大劫來到,都是對整個生靈兩界的一次洗牌。很多身懷冥族血脈和妖族血脈的人都會因為不夠強而死去,隔絕生死的幽都大門也會受到失衡的影響不受控製地洞開。一千年前,金元滅兩宋,原先的九千萬人口,在戰後僅餘八百萬,你以為全都是戰爭的功勞麽?記錄在冊的死亡人口裏,有十分之一都是不幸身亡的妖冥兩族血裔!沒有人知道劫難來臨時會發生什麽,曆代的史書記載都會因為死亡人口過多而難以詳盡。我們對這次災難的理解僅限於它的恐怖,起因、過程、應對之法,一概不知。


    “唯一慶幸的是,在大劫來臨前,總會誕生那麽一批極為強大的妖族或是通靈人。曆史上每一位名載史冊的名劍劍主、妖族大拿、通靈皇者,十個有八個都是應劫而生。他們是上一個時代的回光返照,也是帶著最後氣運,唯一能與凶劫一戰的最後力量。這,就是你所要了解的真相。現在滿意了?”


    他看著陸城,眼神中帶著父對子、師對徒的期盼與真心。


    “原來如此。”陸城點頭,得知了一直難以觸碰的真相,內心竟然是那麽空虛。“這麽說在你們眼裏,我應該就是那應劫之人咯?”他有些自嘲地笑道。


    “不這麽解釋的話,很多事情也說不通。”老道士笑了笑,算是肯定。“而且不僅是你,同樣應劫而生的同時代還有他人。無一例外,這些全都是我們這些老一輩賴以渡劫的依仗。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在所有應劫者中隻會有一個優勝者,而站錯了隊伍,隻能是萬劫不複。”


    “懂了。”陸城點頭,“你們口中的賭局,原來是這樣。所以叔你是把寶都壓到我身上了是麽?”


    “不然呢?”老道士笑笑,點燃了一支煙,“其實也沒想那麽多啦,反正大劫將至,身上還有點光和熱,總得把這份資源和心力貢獻出來。我無妻無子,孑然一身,不像那些閻君一樣各個拖家帶口,我無所指望,剛好看到了你,覺得挺對我的口味,於是就伸手拉了你一把咯。要不怎麽說緣分呢?我也沒指望你小子將來能怎樣,雖然看現在的情況你已經穩壓了那幾個競爭者一頭,但是後輩如何發展又與我這個孤家寡人何幹?”他拍了拍陸城的後輩,像是怕他因此而想多,“有人幫你是看中了你的潛力,但要相信這世界上還是真正關心你的人多。”


    “明白。”陸城點點頭,突然覺得鼻頭有些微酸。


    從初識開始,不管是自己當初的碌碌無為,還是走到今天這一步,老道士的所作所為他都看在眼裏。叫他一聲“叔”,不僅僅是出於禮貌,而是在他心裏,這個瘋瘋癲癲的老家夥的確就是他的叔叔!


    “叔你放心,”他擠出了一絲笑容,好讓自己在對方的眼裏看起來是那麽堅強而無可觸動,“如果真是應劫而生,那麽這場浩劫來臨,由我一口氣,就不存在行道天師這個名號的換人。”


    “傻小子,都說了別讓你想多!”老道士搖了搖頭,眼中的欣慰卻無從掩飾,“別給自己太多壓力,什麽擔子都往身上扛。我知道,不少人都對你寄予厚望,但是怎麽活是自己的事,有些人覺得他們有能力掌控全局,那就讓他們靜觀事態發展會不會超出他們自以為天衣無縫的預期好了。”


    “你的意思是其實除了表麵上這些人,背後還有我所看不見的勢力在參與是麽?”陸城隱約聽出了他話裏的信息,“妖族,通冥殿。十大閻君我都已經見識過了,還有什麽我沒接觸過的存在?”


    陸城急切的問道。


    他早就知道除了明麵上顯山漏水的十殿閻君,還有著其他更為莫測的人物未曾出現。包括葉天行在內,他們,才是整盤棋最大的幕後玩家。隻是即便是今天,憑他的實力依然無法觸碰到暗黑天穹後的那一層黑幕。所以他在懷疑,是否老道士他們本身就知道有關葉天行的一切。


    “跟你透露的已經夠多了,剩下的東西,即便現在告訴了你也起不到任何作用。”老道士笑了笑,叼著煙,端起了桌上的兩個麵碗,送歸廚房。


    陸城覺察到他這是要切開話題,於是趕忙跟了上去,卻無奈如何詢問,老道士都是不置一言,態度強硬,看上去是不打算再多吐露一個字。


    眼見剛有機會接觸到背後的真相,一切的線索又斷了後文,陸城不禁一陣深深的喪氣。


    他能怎樣?把這個道士大叔捆起來吊打一頓問他到底說不說麽?


    於是一陣無結果的問話後,兩人終於陷入了沉默。陸城知道再問也問不出結果,老道士也自顧自地洗著碗,看著倒也輕鬆自如。


    片刻後,當水槽上方龍頭的水聲終於停止,老道士也甩了甩手上的水滴,在圍裙上隨意地擦了兩下後,重新向陸城投來了淺笑的目光。


    “還是話歸正傳吧。”他笑笑,嘴裏的煙燃到一半,“現在你還打算逃避這次的討伐麽?我已經說了,那是冥妖兩族之間的戰爭。”


    “少了我不行麽?”陸城掏了掏耳朵,態度大概多多少少受了先前問話無果的影響。“我這段時間有事兒,真的有事兒。”


    “唉,”老道士接著歎了口氣,“同輩的那些翹楚們大多都參與了,這次討伐行動的規模,怕是百年來最大的一次都能排的上。你不參加也沒什麽,隻是少了些見識的機會。另外你老爹也會來,你就當真不想跟他見一麵麽?”


    “我老爹?!”陸城眉毛一皺,差點沒被這句話嚇出心髒病來。


    “卞城王啊。他不是你爹麽?”老道士語氣很自然,一點也看不出來是在開玩笑。


    “別鬧。”陸城返了他一個大白眼,原來鬧了半天他是在說這個。自從食心鬼事件卞城王在通冥殿總殿為自己分配主要功勞那件事後,關於他是楚寒私生子這種小道傳聞就一直流傳甚廣。剛開始,為了借此掩蓋自己能夠妖化的事實,陸城特地沒有去刻意辟謠,心裏想的是謠言止於智者,這種一開就知道是瞎扯淡的消息頂多傳一陣子,再風行下去人家卞城王自己都會站出來說話。誰能想到都半年過去了這件事還傳得這麽厲害,而且看老道士這話裏的意思,這種空穴來風不僅沒有就此打住,反倒還有了愈演愈烈的趨勢!


    “再說一遍,我跟卞城王真的沒關係!”他憤憤地吼道,心裏一百個不明白這群通靈人是哪來的那麽大腦洞,能唱出這麽子虛烏有的一出。


    卞城王確實對他挺好,對這樣一個不苟言笑又正直鐵麵的閻君,陸城想來也是百般尊敬,但是再怎麽樣,私生子這種事也太過分了點吧?


    “咱倆什麽關係?你跟我就不用裝了吧?”老道士哈哈地笑著,摟上了他的肩膀,“人家卞城王自己都承認了,你小子還裝蒜?”


    “卞城王自己承認了?!叔你這玩笑開得有點大。”陸城自己也嗬嗬地笑了兩聲。但是隨即,看到老道士認真的眼神,他臉上的笑容也開始一點一點的僵硬了下來。


    老道士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然後熄滅了手中未燃盡的煙,“原來你小子還不知道麽?”他收起了那副裝瘋賣傻的模樣,似笑非笑地看了看他,“上次你搶婚過後,第二天卞城王就趕去了京都,以武力與除中立的楚江王五官王以外,其他三位主張處死你的閻君分庭抗禮,並留下‘我的兒子配不上他鬼瞳長女麽’的豪言,大意是如果有人敢動你一根毫毛,他卞城一脈不介意拚個魚死網破。不然你以為光憑你準嶽父的幾句說辭,堂堂五殿閻君被你衝撞的事情就能偃旗息鼓既往不咎?不要太天真,當時的你在閻君的眼中還不算什麽了不得的蔥。”


    在陸城滿臉的疑惑與不解中,老道士笑了一聲,“說起來當日楚寒那老家夥手持名劍霜泣傲視群雄的樣子,大概十殿閻君的風華絕世傾注一身,也不過如此。”


    他還在說,陸城卻已無心再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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