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速度趕往一樓!快!”感受到身後迫在眉睫的威脅,唐月緋緊張的聲音近乎變聲。


    在她的預想中應該還有著這樣一位駐守一樓保護病患免遭侵襲的最後傀儡,在解決她之前,自己一行和怨靈的關係還沒有發展到不死不休。


    但事實是她錯了。


    已經走到樓梯口的陸城突然止住了腳步,也順道拉住了唐月緋。


    “不用再往下了。”他的目光裏平靜中帶著不可言喻的複雜感情,“下麵,死路一條。”


    “為什麽?!”唐月緋不解地大吼,她覺得這家夥一定是瘋了,危險麵前居然這麽優哉遊哉。更可氣的是他的力氣是如此之大,憑自己百般拖拽也沒能從他的手臂中掙脫分毫。哥你要死別拉上我一起好麽?


    “一樓沒有護士站的,想想看,五層樓,五份文件。病曆、出生證明、入院手續、體檢報告,還有照片,我們不是都已經拿到了麽?你還指望去一樓幹什麽?”陸城回答。


    唐月緋的表情突然也怔住了。


    五層樓,五份文件。


    “現在的整棟住院部大樓都已經處在怨靈的控製下了知道麽?”沒有等唐月緋開口,陸城已經微笑著說出了她最不想聽到的答案。


    窗外的風聲陣陣,有暴雨雷霆抑或無邊黑暗正要降臨。兩人的影子被突然驚閃的雷光映在樓道中向下蔓延的樓梯上,那麽孤立無援,像是地獄門前即將墮阿鼻輪回的亡魂孤鬼。


    “現在怎麽辦。”深吸了一口氣,唐月緋終於接受了這個事實。


    “跟我來。”陸城拉起她的手,在黑色風暴席卷來的前一刻閃身沒入了身後的病房門中。


    他沒有下樓梯,而是後退退向了斜對樓梯口的第一間病房。


    房間內的風是靜止的。


    病床上的女人將自己整個人裹在厚厚的被單中,瑟瑟發抖,不置一言。一直生活在陰影之下,今日平日裏高高在上的陰影要張口吃人,這些凶靈麵前的懦弱孤魂,自然隻能有坐以待斃一條路可走。


    她們沒有權利反抗的。


    陸城隻是看了一眼,沒有過多的說什麽。他徑直來到靠窗處,拉開了緊閉的玻璃窗。


    窗外風聲如怒,沉悶的空氣在窗戶打開的瞬間一下子湧了進來,嚇得病床上的患者一陣驚叫。


    “跳吧,”陸城看向了唐月緋,“這裏是二樓,注意一下不致死。”


    “你確定?”唐月緋複雜地看著他,目光中還是帶著幾分懷疑。


    “我們別無選擇,而且時間緊迫。這棟樓已經完全被怨靈掌控,那個夢裏黑影的跳窗離去也是在暗示我,真正到了走投無路,跳樓才是唯一的選擇。”


    說完,他整個人已經率先跳了下去。


    空中自由落體的時間很短,感覺上隻過了一秒不到整個人便完成了從二樓到地麵的墜落。大樓的側邊是一排連成蔭的樹。陸城在下落的時候有意識的伸手在樹幹上掛了一下,這小小的動作沒能讓他的身體停在半空中,但短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滯空卻大大減小了落地時的衝擊力。


    雙腳著地後,因為慣性,他的整個人都蜷縮在了一起。身體本能的前傾,差點讓他整個人栽著跟頭滾出去。


    這種感覺很不好,尤其是中途短暫承受全身下墜力量的雙手,更是一陣肌肉拉傷性的劇烈疼痛。但是感受歸難受,卻畢竟不至死。這樣的高度本身就在人體能承受的範圍之內,再加上一些有意識的防護以及中途的短暫滯空,這次跳樓的損傷其實已經小到不能再小。


    “下來吧!”他對著樓上吼了一句。


    時間真的不多了。


    在看到陸城平穩著陸後,唐月緋終於也顧不得猶豫閉著眼跳了下來。


    她可沒有什麽雙手鉤樹的意識,對於她這種思想觀念中“淑女意識”根深蒂固的千金小姐來說,哪怕是跳樓,也得雙手攥拳緊閉雙眼、跳出讓人心動的美感來。


    到底是天生當老板的命。


    看到唐大小姐跳樓的姿態,陸城突然這樣想到。


    敢以身體部位中最柔軟的屁股著地,這種跳法,要麽是做好了犧牲尾巴骨換取自由身的覺悟,要麽就是確信了樓底下一定會有一個人伸手去接。


    很明顯唐大小姐屬於第二種。


    很快,陸城便感覺到了手臂上一沉,一個白色倩影不偏不倚的落入了自己的懷中。自己的雙手本身就在剛才墜落的過程中受了點傷,這麽一震,差點沒把他疼死。


    “放我下來。”陸城沒說什麽,被公主抱抱在懷中的唐月緋倒先羞紅了臉。


    陸城撇撇嘴,咬著牙把她放了下來。


    “趕緊跑吧。整個住院部的靈能場已經越來越強,我怕用不了多久,裏麵的凶靈就會追出來!到時候還是得玩完!”他提醒著剛剛脫險的老板娘。後者一點頭,跟著他的身影已經衝了出去。


    這一刻的逃跑是漫無目的的。


    剛跑出去沒幾步,脫離了住院部的視線範圍,陸城就看見了醫院緊鎖的大門——為了防止突然發瘋失去理智的病患出去傷人,醫院的夜晚向來是閉院謝客。


    當然陸城也沒打算就這麽離開。


    自己闖下的禍,留下這麽大一爛攤子不收拾,這從來就不是他的風格。如果他跟唐月緋走了,那麽明天早晨的太陽升起之前,徹底激發凶性的怨靈將讓整間鬼院變成一座名副其實的墳場!


    所以還不能逃。


    暫時的離開隻能是戰略性撤退,而不是舉旗投降。


    “去哪兒?”唐月緋表情也是出奇的嚴肅。這種滿世界逃命的場合實在不適合開什麽玩笑。


    “院長辦公室!”陸城把心一橫,掉頭轉向了門診部大樓。


    這間醫院總共隻有那麽大,任何一個地方都不夠他們逃。


    但是他需要時間冷靜。


    在躲進電梯的那一刹那,看見金屬的電梯門緩緩合閉,他的心會沒來由的出現放鬆。危險麵前的密閉空間,總能給人以說不出道不明的安全感。


    他開始翻看起了口袋裏的五樣東西。


    病曆,出生證明,體檢報告,入院手續,以及照片。


    最後的線索,一定就在這五樣東西之中。


    “你在找什麽?”臉色有所緩和的唐月緋問。


    “不知道。”陸城如實的搖頭,“看看這些文件上有什麽遺漏的信息吧。”


    “我也來幫忙。”唐月緋伸手,從那五樣東西裏隨便接過了體檢報告和入院手續。姓名,住址,聯係電話,這些個人資料在她的鬼瞳間一一掃過。


    “病房號527?”她突然皺起了眉,“醫院隻有一百個病房,哪來的527?難道說還有第二座住院部大樓麽?”


    唐月緋的這句話迅速引來了陸城發現寶藏一樣的目光,他想也沒想就搶過了唐月緋手上的入院手續。但是沒過幾秒,這種興奮就化為了假象的熔岩遇見真理之水後的冷卻。


    “前麵的5是樓層數,你理解錯了,不是527號病房,而是第五層的第27號。”他搖搖頭,像是索然無味的歸還了入院手續。


    等等!


    他的目光中突然有所驚覺!


    “27號!27號有人來看!”


    那個小護士早晨催促他的聲音又回響在了耳畔。


    “我就是五樓的27號病房對麽?”陸城機械的轉過了頭,問唐月緋。


    “對……對啊。”後者也是一陣木訥。


    找到關聯了。


    自己原來和莫小妍生前是一個病房麽?


    有什麽隱藏的東西要在他的腦中炸開,真相、表象、真實、謊言,所有看似毫無關聯的事情全都一股腦的如海潮般翻湧上了他記憶的海岸。


    “我在和醫生通報時是說,自己是患了多重幻想的精神病人,所以他為我安排了這個病房。”他一點一點地回憶起了昨天下午自己申請入院時的所作所為,“安寧醫院主攻的醫學方向是外科,在精神科方麵的建樹十分有限,但是偏偏醫院內是有精神科名醫坐鎮的,因此也有患者選擇了來這裏就醫。不過畢竟不是專業的精神病院,所以自然也不可能設有專業的精神病人監護室。所謂的精神病監護室,也就是專門設置的五層最後五個病房而已。26,27,28,29,30。”


    “所以呢?”唐月緋也從他的推理中隱約聽出了些許端倪。


    “把精神病患者安置在普通病房中,本身就是不合時宜的,他們的存在對同一樓層的其他病人來說都是莫大的威脅,所以醫院把他們安置在走廊盡頭的最後五個病房,由病情輕重依次分開,越靠近盡頭遠離普通病房的,患者病情就越是嚴重,房間的安全設備也越強。那層樓我全部看過,最後一間530病房幾乎就是一個鐵囚籠。


    “多重幻想作為一種精神疾病來說幾乎是沒有什麽危險性的,那些病人們最多隻會幻想出一些莫須有的事,或者分裂成幾種性格迥異的人格,不到極端,幾乎不會傷人,因此也就被分在了比較靠前的27號房。而我入住的時候,26號房是空的。”陸城看著唐月緋的眼睛,神情中帶著極度壓抑後的震撼。


    “你想說什麽?”唐月緋問。


    “我隻是想起了一個人。”某些零星的記憶片段終於被喚起,直到這一刻陸城才發現原來自己一直忽略了那麽重要的東西。


    “誰?”


    “一個同樣得了多重幻想,卻不在26、27號房,也沒有見過莫小妍的人。”他的目光熊熊如炬,有驚悚與恍然的火焰同時燃燒。


    ……


    “我啊!醫生說,我是幻覺妄想綜合征,也就是俗稱的多重幻想!不怕告訴你,我是精神病人~”


    ……


    “莫小妍?你前任女朋友?沒聽說過。”


    ……


    浮現在他腦中的,是那張裝的毫無破綻,驚鴻一現後就匆匆消失的臉。


    老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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