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轉輪王的挖苦嘲笑迅速的漫延至整個宴席,換來的,是死一般的沉默。


    這個妖物至今還逍遙法外,這是事實。


    這是他們這群所謂精銳的失職,也是先祖留下代表“伏魔衛道”的家族紋章上揮之不去的恥辱。


    “那麽請問唐老,在這件事上,您有什麽對策麽?”良久,還是“楚留香”選擇了打破現場的尷尬氛圍。


    “我麽?”唐老笑笑,顫顫巍巍的搖了搖頭,“老頭子一個咯,要打不能打,腦子也不靈光,我能有什麽對策?嗬,還是交給你們年輕人的好啊!”


    說完,他整個人靠在了座椅上,身形隨風搖曳,像是又回到了先前半夢半醒的狀態。


    千魘無常歎了口氣,這個老爺子向來如此,她知道,接下來的這段時間內怕是別指望他老人再指點更多的迷津了。


    “我們對兩次的案件做了一個對比,”千魘接過了話茬,“發現兩名受害者之間存在著一個共同點。”


    “什麽共同點?”底下有人問了。


    “這兩名受害者,在遇害之前,似乎都遭遇過某些的靈異事件。”千魘回答道,“也就是說,這兩位在此之前都曾與其他鬼物有所交集。”


    “情況是這樣麽?”座中一名長相精瘦的猴臉男人問道,看表情像是對這情報有所懷疑。


    千魘用手指了指圓桌上坐在自己正對麵的陸城和唐月緋,“那邊的兩位,就是經手第一起案件中王先生所遇靈異事件的兩位通靈人。”


    “是的,確有此事!”一看大美女提到自己,陸城當場就激動地站了起來。也沒顧身為老板的唐月緋的反應,搶先一步就說出了答案。


    “嗬!難怪這樣的集會上會出現兩個小娃娃,”猴臉男人笑了起來,“原來是送情報來的!”


    聞聽此言,桌子上的其他人也大多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看得出來,這個問題在他們的心裏大概憋了許久了。


    “咳咳,是這樣的。”唐月緋用舉著杯子的手捂住了臉,恨不得一腳踹死身旁那個主動站起身來給人議論的蠢貨,“王先生在被害之前確實曾被凶靈所擾,我們曾一度認為他的死亡是糾纏他的地縛靈所致,結果真正了結此事後才發現事實另有隱情。”


    “嗬嗬,對,沒錯。”大概是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陸城迅速的坐了下去,心說猴臉男人我算是記住你了。


    然而這位猴臉叔卻並不以為意,人家開完了嘲諷繼續參與互動問答,“那麽第二起案件呢?這次的經手人又是誰?”


    “是我。”風騷道士張大了嗓門,雲淡風輕的說道,“您老有意見?”


    “不敢!不敢!”猴臉男人看清楚了回話的人,頓時便少了那份與小輩說話的囂張。


    “那個女學生先前也確實遭遇過類似事件。”老道士說起了自己的那部分經曆,臉上滿是“往事不堪回首”之傷,“她是被校園內的怨靈所纏,被我碰見了,百般哀求讓我救她一命,我被她磨得沒有辦法,心想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便順道出手鏟除了那些個鬼物,誰曾想事情剛了她就遭此毒手。唉,其實那個學生妹多好!人長得清純身材也正點,尤其是那個胸圍呼之欲出……”


    老道士剛回憶到這裏,一臉的陶醉還沒發泄完,立刻就遭到了全桌人的共同抵觸。


    陸城心說你確定是人家百般哀求讓你救她一命而不是你堵住人家去路說“小姐你身上有煞想必今日有所凶兆不妨貧道幫你看看手相以求一解?”


    本來還不覺得怎麽樣,這麽一腦補,我勒個去!太有可能了!


    這貨搭訕女高中生的賤相才是呼之欲出好吧!


    “好了!”千魘無常立刻做出了打住的手勢,身為多年戰友的她可是深知這位仁兄的德行,再讓他往下回憶,什麽莫須有的主觀情節都能蹦出來!“那麽現在,各位還有什麽要說的麽?”


    “被鬼物怨靈所擾,勢必帶來的將是體內陽靈的衰微。”說話的是年紀輕輕卻一樣位列上座的張淩端,他把玩著手中的酒杯,神色雲淡風輕,“這段時間內,因為陰陽的失衡,陰盛陽衰,會形成短暫性的‘招鬼體質’,較常人而言,這種人會惡性循環地更容易引鬼物、黴運纏身。看上去,這位令我們頭痛不已的食心鬼到是對這點尤為敏感哈。”


    “嗯。”千魘點頭,“所以我覺得在接下來的時間內,我們應該重點監控、保護好那些具有招鬼體質之人。一來防止有人再受傷害,二來,也好守株待兔,擒拿此妖。在座諸位,你們覺得呢?”


    “可以。”


    “理應如此。”


    “沒有異議。”


    底下,讚同聲四起。


    “你確定這種勞民傷財的方法真的好麽?”陸城一邊吃著碗裏的菜,一邊小聲嘀咕道。


    整個s市幾百萬人口,你要怎麽監控保護?我在明敵在暗,這種守株待兔的做法真的能算作高明麽?胸大無腦,此言不假。


    他冷笑了兩聲,還是把這些話憋在了心裏。


    反正是這幫上層操心,他出來打個醬油,是非成敗,用得著他這個“提供情報的小輩”來操心?


    “這位小友剛才說什麽?”先前的猴臉大叔突然轉過了頭,慈眉善目(笑裏藏刀)的看向了埋頭默默吃菜的陸城。


    “啊?!”心裏有鬼的陸城突然抬起了頭,呆萌的臉上寫滿了茫然,“在和我說話麽?”


    “對,就是你。”猴臉男人微笑,“有什麽意見你可以說嘛!不要放在心裏哦!”


    我勒個去大叔你是會讀心麽?!我在心裏吐槽你都能收到信號?!


    正當陸城滿心嗶了狗了隻是,旁邊的唐月緋突然用手戳了一下他,小聲地提醒道,“這位應該是降靈家族的孟遠河前輩,忘了提醒你,降靈一族的天賦異能是可以在一定時間內對特定的人進行讀心的!”


    ……


    陸城咧開嘴對她笑了一下。


    那一刹,他差點沒哭出來。


    如果唐月緋也會讀心的話,他一定能聽懂此時陸城的心聲:你!他!娘!的!為!什!麽!不!早!說!


    開玩笑大叔你一定是特意來玩我的是吧!一定是這樣的吧!好好的集會場合你用什麽家族異能,這張桌子上二十幾個人你讀誰不好偏偏讀我!先前你當眾嘲諷我我已經沒有計較你了呀你現在又來,真的逮著一個人玩兒就一定要把他玩到死麽!


    猴臉男人滿臉歡笑地點點頭,仿佛在說,是的。


    “剛才唐老說了,這件事隻有年輕人才能辦好。我們一群老一輩的,今天也聽聽年輕人的想法!”猴臉帶頭鼓起了掌,仿佛在說“大家掌聲鼓勵!”


    然後掌聲真的就起來了……


    這是一隊人組團來玩兒我呀。


    陸城生無可戀的瞄了瞄天花板,強忍著不哭站了起來。


    “你是叫陸城是吧,”千魘微笑著看著他,“有什麽想說的可以說。”


    “好!”反正豁出去了,死老子也要死得像個正麵人物!陸城最後在心裏“問候“了一遍猴臉大叔,“那我就坦率直言,無常大人您的計劃是否有些不妥呢?”


    “此話怎講?”


    “首先是說這個計劃能否實現。s市人口百萬,而通靈獵人的數目卻極其有限,想要一一周護,恐怕難以實現。其次,這個妖物能在高手如林的s市橫行無忌,他的實力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在這種時候不考慮團結力量反而分散人手進行全市範圍內的監控,造成的後果,將極有可能是妖物對我們的逐個擊破。”


    “再者,敵在暗我在明,主動權在對方手中,這種守株待兔的消極行為,隻會造成我們的被動挨打。到時候顧此失彼,難免會造成不必要的損失。”這最後一段,是張淩端補充的。


    這種時刻,這兩位半情敵的對手居然站到了同一陣營。


    “有點意思。”一直被人遺忘的唐老此時居然又“醒”了過來,麵露微笑,說出了這句話。


    “那你們怎麽想?”千魘也露出了滿意的笑容。這個計劃的草率身為無常的她又豈會不知道?就像數學課堂上老師突然賣出一個明顯的錯誤調動學生的思考一樣,她的存在,從來都是引導整個局麵的進展,而非最後決策。


    “製造陷阱,請君入甕。”眼見地位最高的唐老都發話了,陸城的底氣顯然也足了不少,“他不是喜歡陽靈衰弱招鬼體質的人麽?那我們就給他‘造一個’出來!然後設下陷阱,待此妖現身以後擒拿製服。”


    “好!”千魘無常一拍桌子,顯得霸氣十足,“依你所言!”


    “精彩!”發言結束,猴臉男人居然又是第一個帶頭鼓起了掌,“那麽既然如此,這個‘誘餌’的光榮任務,小兄弟你自然是當仁不讓咯?”


    ……


    掌聲再一次響起……


    陸城捂起了臉,心說你欺人太甚……


    猴臉大叔滿臉微笑的點點頭,仿佛在說,是的。


    唐月緋在旁邊都看不下去了……


    “我看行,”張淩端笑著,不忘補了一刀,“我這裏有幾張攝靈符,施咒以後,可以將人的陽靈完全取出體內,形成短時間內的‘絕對極陰體質’,對那妖物來說,應該是無法抗拒的誘惑!陸城兄弟,咱們朋友一場!不用客氣!”


    “謝過淩端兄……”


    “陸城兄弟為何捂著臉埋著頭啊,莫非是心裏不高興嘴上卻不敢說?”


    “沒有沒有,我這是太激動了!難得有一次為除魔衛道事業現身的機會,我怕我忍不住哭出來難為情……”


    整個宴席上氣氛頓時一片融洽!


    “那麽此時就這麽定了!事不宜遲,明晚,便是此次‘獵鬼行動’!”最後時刻,千魘無常一錘定音。


    桌子上又恢複了開始時的那份欣欣向榮,大家飲酒的飲酒,品肴的品肴,幸福洋溢的臉上均是對此次集會圓滿順利的欣慰。


    風聲忽緊,顫顫巍巍的唐老靠在椅子上,臉上是難以言喻的微妙笑容。


    ……


    夜闌,人散。


    空蕩的大廳內杯盤狼藉。


    客人相繼離去,就連喝得最多哭得像狗的陸城也被身邊的唐家女伢子拖上了車,帶回了家。


    千魘打開了窗,任憑窗外江上的冷空氣肆意的灌進空調下暖和的室內。


    窗外,一鉤新月天如水。


    唐老爺子還是老樣子,坐在靠椅上,巋然不動,半夢半醒。


    而風騷的老道士此刻正坐在他的身邊,手指尖,一隻筷子如蝶般來回飛舞。


    “你怎麽看?”他問。


    “難說啊。”唐老蜷了蜷身子,搖晃著頭。“資質上,可能還不及淩端小兒吧。”


    “怕是差得遠。”千魘也走了過來。


    “可是他是黑龍的劍主。”道士還是那副老樣子,不過此時卻是收起了人前的那份輕佻。


    “討厭就討厭在這個地方啊!”唐老爺子說道,“自從那個人以後,這把魔劍已經五十年沒有出現了吧?”


    “所以老頭子你覺得會和那個人有關?”老道士打趣地問道。


    轉眼間,唐老爺子已是聞之色變,“我可什麽都沒說!怎麽可能呢?怎麽可能呢!這麽多年了!那個人早就應該死了吧!”


    “我也是這麽想的。”道士點頭,“但是陸城,這個小子不簡單。那晚我從城郊路過,剛好遇見百鬼迎親,這小子手持黑龍獨麵百鬼,我有心出手幫他一把,卻隻聽腦海中有聲音如天雷陣陣。那個聲音很冷,他隻告訴我一個字:滾。於是下一秒,我落荒而逃。


    “當時我心裏想的是,這個小子在招惹百鬼的同時居然還招惹了這麽厲害的角色,這種情況,怕是神仙也難救吧。隻是沒想到,第二天,我居然又一次看見了他!他沒死!與此同時,城郊那一片百鬼消亡!”


    “等等!”千魘叫停了老道的講述,“你說的‘那晚’,是哪個晚上?”


    道士冷笑了兩聲,“你猜。”


    “難道是……冥君現身之夜?!”


    道士點頭,“就是那晚,冥君之力再現人間,而且這股力量僅如驚鴻一瞥白駒過隙,轉瞬即逝。沒人知道發生了什麽,但是在我看來,這幾件事的發生難免巧合了一點。”


    “的確啊。”唐老搖搖頭,歎了口氣。


    “所以啊,現在全看老頭子你了。老實說今天千魘已經把陸城給你帶來了,你的鬼瞳到底看出什麽來沒有?”


    唐老爺子還是搖頭歎氣,“看不清。他的背後隱隱有百鬼之門浮動,卻被迷霧所遮,光影似真似幻,應是個得天地運勢之人。原本應該是個可塑之才,隻可惜,不知道出於什麽原因,天資已毀,後半生怕是難有大成。看到的也就僅限於此了。”


    “那血統呢?”道士問道,“他入我通靈一門,到底是哪家後人?”


    聽到這裏唐老突然一怔,仿佛忘了什麽天大的事!“血統?!該死!我就感覺在看他時少了什麽東西!原來在那迷霧深處無從探尋的,是最關鍵也最為重要的冥族之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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