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你沒成親,那小子也不敢把你怎麽樣。”戚長安補了一句,隻要女兒對荀域沒意思,他並不覺得對方會是個威脅。


    安寧聞言一愣,想要勸說阿爺早點把她嫁了,可又覺得一個女兒家急著要嫁人有些不合適,好在就算及笄之後也來得及,她十五歲那年荀域剛回北國,國事戰事亂成一團,直到他稱帝一年後才擺平。


    且當時是她哭著喊著嫁過去的,現在的她不喜歡荀域,對方也不至於在焦頭爛額之際非要娶一個沒有任何價值的女人。


    思及此處,安寧才覺得哪兒不對,那個口口聲聲說是利用她的人,究竟要利用她哪兒呢?她嫁過去他才想起要堵她的嘴,不讓她把自己在南國的事情說出來,可她若不嫁,那他就不堵了麽?


    彼時荀域歸國,隻說要她等自己,安寧左等右等不見和親詔書,而南國形勢大亂,她這才求了裴祐送她過去。久別重逢,荀域不但沒有任何喜悅可言,還問她為何來這麽早。


    若那句“等他”隻是托詞,荀域就不怕她惱羞成怒,留在南國胡說八道,反正山高皇帝遠,他也不可能在內憂外患之際派人抓她吧。


    還是他一早料定自己會死心塌地,所以連派人接都懶得接,隻等著她千裏迢迢趕過去,若是能死在半路上,更是一了百了。


    一直想到這兒,安寧整個人就像掉進了冰窟窿裏,隻覺從頭頂冷到了腳下。


    “阿爺放心好了,我會聽你的話,不會和他再有往來的。”小聲說了一句,戚長安看著自己女兒臉色泛白,還以為她是覺得自己將要嫁人了,有些舍不得父母,心中感慨良多。


    出門的時候,男人對添福說了一句,“今日陽光怎麽這麽刺眼。”


    見他揉了揉眼睛,內侍官抬頭看了看烏雲密布的天空,一時也不知說什麽好。


    現在是梅雨季啊陛下,京都的人要是看見太陽恨不得高興得蹦起來,怎麽還會嫌照眼睛。


    午後安寧正坐在花廳裏繡花,端午過後就是七夕,她要給阿祐繡個香包,棠梨在旁邊替她扇著扇子,看著自家主子穿針引線的樣子,不禁奇道,“公主,您什麽時候繡工這麽好了?”


    戚安寧不愛讀書,不會女紅,下棋不好,除了皮囊好看,幾乎沒有拿的出手的東西。


    可她其實並不傻,上輩子不過是因為被人寵壞了,所以才眼瞎心盲,在北國宮廷待了三年,荀域常逼著她跟他下棋,大概是嫌棄她什麽都不懂,而他一個男人也沒什麽可教她的,所以隻能教她在棋盤上縱橫捭闔。


    再之後五年冷宮磨煉,她幾乎什麽都學會了,那個叫雲開的小丫鬟教她刺繡寫字,兩人一針一線繡了好多東西,她還給荀域寫了許多道歉信,可惜一封都沒有送出去。


    “這幾日總去阿姐宮中,看她繡出嫁用的東西,就跟著學了點兒。”隨口說了一句,安寧放下東西,看著外麵的天道,“這雨也太黏糊了,就不能痛痛快快一次下完麽?”


    胭雲台四麵漏風,好在屋頂結實,她住在那兒五年幾乎都沒怎麽漏過雨,所以安寧喜歡下雨,因為雨天裏居高臨下,整個北地皇宮都被一團雨霧掩蓋,而她就像是出世的仙子,再不是被遺棄在冷宮的怨婦。


    且夏日落雨後胭雲台就沒那麽熱了,又沒有蚊蟲,比冬天好捱不知多少倍。


    她記得自己剛到北國時,看見下雪會興奮得尖叫,荀域替她在院子裏堆了雪獅子,又把她扛在肩頭摘了紅梅,兩人晚上窩在被窩裏說悄悄話.....整個冬日幸福得像是火爐上的熱湯,咕嚕嚕冒著泡泡。


    可後來她幾乎恨死下雪了,溶雪時胭雲台冷得要命,雪水順著屋簷落下來,隻要一個晚上就結成了冰,安寧在那上摔過好幾次,每次腿都摔得青紫,要幾天才能好。


    “一次下完,那怕是要鬧水患的。”棠梨沒到過北國,所以沒見過一次下完的雨是什麽樣,天街小雨潤如酥,南國的人也好雨也罷,總是不疾不徐,沒有北地那些戾氣。


    一不留神針紮進了手指,疼得安寧倒抽一口涼氣,血落在布上,把整幅繡作都毀了。


    “完了完了,”看著殷紅的血漬,小姑娘皺眉道,“我葉子都繡好了,現在這樣,繡不成玉樹了。”


    “那便繡一對兒鳥吧,比翼鳥,連理枝,寓意也挺好的。”


    聞言點了點頭,安寧重新描了樣子,這一次她不敢走神,認認真真將雀鳥的羽毛繡好,直到遮蓋上那滴血跡才鬆了口氣。看書 .uuknshu


    隻是她忽略了一點,連理枝是枝幹相生,並肩而立,比翼鳥則是兩隻鳥兒共用一對兒翅膀,無法分離。可眼前的這一雙鳥兒彼此獨立,共同落在一棵樹上,沒有枝幹,隻有些許繁茂的綠葉相稱,意境便全然不同了。


    像是同林鳥,不能比翼飛。


    裴祐也沒想那麽多,少年接到那個荷包時高興還來不及,拉著安寧的手小聲道,“阿寧,我送你的項圈兒你喜歡麽?”


    抽回手來,戚安寧哼了一聲,坐在廡廊上晃悠著雙腿道,“你要是能在我被禁足時來看看我,興許我會更喜歡。”


    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裴祐一時不知該怎麽解釋。


    “你那日為什麽叫荀域來給我送信,我不是說了,咱們兩個的事不要叫外人知道。”追著又問了一句,安寧提起那天的事就氣不打一處來。


    “我被阿爺扣住了,走不脫,正好荀域叫陛下拘在那兒,我怕你等急了,所以才叫他幫忙的.....”


    聞言火氣更大了,安寧瞠著眼兒道,“他也被拘著你也被拘著,怎麽他敢跑你不敢?”


    “他說陛下喝醉了不會注意他,可我阿爺沒醉,再說,他是北國的皇子,就算是人質,陛下也不能拿他如何。”見她似是很不高興,裴祐這才反應過來,“阿寧,他是不是欺負你了?”


    狠狠剜了他一眼,照他這個後知後覺的樣子,荀域若真想做些什麽,他攔都來不及。


    “沒有!”


    憤憤回了一句,卻見裴祐道,“那就好。”


    安寧翻了個白眼,果然是個書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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