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這宋家把宋重錦賣給王家當上門女婿的事情,就傳揚得全村都知道了。


    一晚上,幾乎每家每戶,拖著累了一天的身子,還強撐著八卦。


    有覺得宋家發了的,一百兩啊,多少人家,一輩子都掙不到這麽多錢啊!


    也有覺得宋家太不地道了的,尤其是看到那銀子到了宋春花的手,還沒摸著,就被宋家人給搶走了。


    這好歹是人家賣兒子的錢啊,賣了這麽貴,居然一文錢都沒撈到,讓人真是不好說啥。


    還有說宋春花傻的。


    放著那麽孝順的兒子不要,逼著把兒子賣了,拿銀子貼宋家那個無底洞,隻怕是當初去大戶人家當丫鬟把腦子給當壞了吧?


    也有羨慕嫉妒宋重錦的,好家夥,居然把自己賣這麽貴啊?一百兩啊,要是早知道王家這麽有錢大方,早就把自己兒子丟去賣一賣了,那一百兩拿回來可以給剩下的兒子都把媳婦給娶上了。


    家裏有兒子,也有打算把兒子送到王家當上門女婿的人家,一個個在家後悔的跌腳不已。


    更多是大姑娘小媳婦,自己心裏的那個隻敢夢裏想一想的男人,居然還是沒逃脫王永珠的魔爪,讓她得逞了。


    晚上一個個都默默地哭濕了好多條枕巾。


    宋重錦和王永珠一下子成了七裏墩未婚小夥和姑娘們最嫉恨的對象了。


    一大早,宋重錦這跟著王家人下地,這一路就收獲了無數同情的,可憐的,嫉妒的目光。


    不知多少大姑娘,找著各種借口,經過宋重錦身邊,想找個機會安慰安慰。


    隻可惜宋重錦十分規矩的跟在王老柱身後,嘴裏跟他討教種田的各種訣竅什麽的,完全沒看到那些個大姑娘們殷切的目光。


    倒是張婆子將一切都看在眼裏,又氣又得意。


    如今全村最俊的小夥,是自家閨女的了!


    一麵又氣這些大姑娘不檢點,明知道是自家閨女籃子裏的菜了,還湊上來做啥?


    這初初當上丈母娘的心情實在複雜!


    ※※※


    且說宋母,捏著那斷絕書,渾渾噩噩的回到了家,晚飯也沒做,也沒吃,躺在床上,不知道怎麽的,那眼淚就流不幹。


    她自己都奇怪,自己不應該高興的嗎?


    自己這一生被村裏人笑話,抬不起頭來,不就是因為這個兒子嗎?因為有了他,自己才在村裏,在家裏抬不起頭來,被爹娘罵,被家人嘲笑。


    她曾經無數次想過,要是沒有這個兒子,就算被貴人收用過,誰知道?到時候遠遠的嫁了,自己如今也應該過著有男人有孩子的滋潤小日子,就跟姐姐一樣,兒孫環繞,多好。


    可就是因為宋重錦,這一輩子,她都沒了指望。


    她想恨,又不敢恨!


    現在多年的夢想成了現實,宋重錦真的,去王家當了上門女婿。


    回想起宋重錦拉著自己說的那些話,他說他知道自己這個當娘的不喜歡他,覺得連累了自己,這麽些年來,讓自己在娘家抬不起頭來做人。


    他說,他知道在自己心目中,這個兒子還不如自己的幾個侄子。


    他還說,他知道了如今宋家缺銀子,他最後再孝順自己一回,賣給王家,湊齊銀子,給她拿去給宋家,讓她在宋家有麵子,就當還了養育之恩。


    她當時怎麽想的?她當時心裏是高興的。


    雖然有那麽一絲悵然,還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好像如果真的答應了,就徹底失去這個兒子了。


    她也猶豫了那麽一下,最終還是答應了。


    因為她知道宋重錦這孩子,臉黑,心軟。


    將來若自己真有個什麽,想必他也不能真看著自己這親娘去死。


    就算是去做上門女婿,可王家若真逼著自己兒子不管自己,那名聲也就臭了。


    其實算來算去,這兒子當不當上門女婿,都不會少了自己的。


    爹娘還有大姐,哥哥嫂子他們不是都跟自己說明白利害關係了麽?


    隻不過宋重錦這孩子肯定會傷心,不理自己一段時間,等時間久了,就好了。


    男人麽,傷心也就那麽一會,沒啥大不了的。


    她不是都被說服了麽?


    怎麽躺在床上,卻心裏空蕩蕩的呢?


    以往自己一個人在家的時候,重錦那孩子去山上打獵,幾天幾夜不回來的時候,她也沒這種感覺啊?


    宋母就這樣流了一夜的眼淚,早上強撐著爬起來,到隔壁屋子裏。


    推開門,屋子裏空蕩蕩的,除了一張炕以外,牆上掛著一張弓,幾條繩索,還有幾樣下套子的工具。


    炕上除了一床洗得發白的薄被子外,搭著幾件灰撲撲的衣裳,牆角放著米缸,裏麵的米、麵已經被她都不是偷著拿到娘家去了,就是做成饃饃送到宋家地裏,給娘家人吃了。


    屋頂檁子上原來還掛著一些風幹的野味,也被自己送到娘家去了,隻剩下幾條空空的繩索,風一吹,晃悠著。


    這就是宋重錦的屋子。


    宋母以前也曾進來過,每次都是提心吊膽,隻想著拿點吃的藏起來,生怕被宋重錦看到,還從來沒有認真打量過。


    此刻看著,隻覺得這屋子空蕩得可怕。


    她自己的屋裏,自己身子弱,靠著炕有一扇大衣櫃,櫃裏裝著四季的衣裳,尤其是冬天的衣裳,裏麵絮著厚厚的棉花,還有一條兔皮的褥子,兔毛的手籠。


    裏麵還堆著幾床厚厚的棉被,冬天蓋著絕對的暖和。


    炕桌上,有茶壺,有茶杯。


    炕桌的抽屜裏,uu看書 w.uuknu.om 有個小罐,裏麵會放些蜜餞,是因為她說喝藥太苦,重錦後來每次買藥都不忘記給她帶一點回來。


    平日裏不知不覺,隻知道,沒有糧食了,跟重錦說一聲,第二天,米缸裏就有了。


    身體不舒服,咳嗽兩聲,第二天就有藥開回來了。


    天氣一冷,厚厚的棉襖就被兒子買回來放在了炕上,然後翻年就被大姐看上拿走,或者被她孝順給了親娘。


    現在,宋母才後知後覺,這以後,兒子都不在家,住到王家去了,還有誰來照顧她?


    銀子也被爹娘拿走了,她手裏就以前存著,誰都不知道的二兩銀子。


    可這二兩銀子能夠幹啥?她知道,自己吃的補藥,一個月都要不少錢。


    以前有兒子在,她啥都不用操心,如今,該怎麽辦?


    再看看這屋子,宋母捂著胸口,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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