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春到底是下了幾場雨,江原道的旱情緩解了。


    原本聚集在城內的鄉班們像是打了興奮劑一樣,全都從城內大包小包的裹著家當往鄉下跑,他們發財的機會又到了。


    隻要今年的天候看好,春雨及時,夏候不差,秋天就能打的下糧食,那這時候救助農民就是個一本萬利的事情。且不說借出去的糧食歸還有保障,還能在鄉下搏一個好名聲,老百姓會對老爺們感恩戴德,稱善活命。


    用黃世仁的話說就是小鬥出大鬥進,九出十三歸,保你來一個子子孫孫無窮盡也,幾輩子都依附在老爺的名下,做老爺的打工仔。


    用某種粉飾太平的話來說,這可能也算是封建秩序內的一種自我改良和救贖。就像電影《1942》裏的東家差不多,他兒子甚至想趁著災強占人家花枝的身子,但是明碼標價願意給兩升小米加一把核桃。


    看人家佃戶要賣女兒,雖然嘴上說著這是演給自己看的,可是還是掏出碗借小米給瞎鹿家。甚至某種程度上,這些地主的良心比現在的資本家還要好些,起碼人家隻有道德約束,卻還是做了。而資本家有法律約束,他還不樂意做,想盡一切辦法規避。


    但是說到底都是“吃人”剝削罷了,隻不過嘴臉更好看一些!


    洪景來暫時是無力改變這一切的,這些鄉班老爺願意回鄉去救助百姓,就算是給百姓一條活路了。這年頭能掙一個活路都如此艱難,也管不得那麽許多。


    到是他們臨走前還給洪景來搭班送了好幾把萬民傘,算是慣例吧。口稱什麽活民無算,救民水火,青天萬裏。


    送完萬民傘,洪景來賑災結束自然也準備回去,除了李喜命這件命案之外,並沒有什麽好多加關注或者需要留心的地方。


    好在案子被報到了小趙這裏,聽他的意思,應該是不準備在江原道辦案。畢竟事關境外宗教勢力,大概是有金祖淳和樸宗慶的吩咐,要把人帶回漢陽交給大佬們問詢之後再做下文。至於李喜命殺害兩班,以及強占兩班婦女的罪,到還在其次。


    這事情上達天聽了,洪景來插手不得也不想插手,況且等了幾天禹君則也沒有消息來,那大概是也知道李喜命殺人償命天經地義。


    既然如此,江原一案便算圓滿。洪景來寫了呈文,稟明了行期,回返漢陽。地方上的官吏到是普遍對洪景來觀感不錯,湊了一筆極為豐厚的程儀。洪景來沒要,留在原州。交托給樸賢瑜,讓他雇上幾百個生活無著的百姓,疏通一下原州當地的溝渠,建立閘鬥水門,多少期望他將來能發揮出些作用吧。


    小趙還要留在當地,等待春川的李喜命押送到,而且兩人本來任務也不同,自然不用同行。道了一聲告辭,自然分道揚鑣。


    一路打馬回轉漢陽,京畿道內的災情相對江原道要好些,畢竟地處王京所在,賑濟的更加得力有效。雖然也有京華士族吞並良民,但是總體上不太過分。


    入城收了儀仗,進宮繳了王命旗牌,向兵曹核銷了文書,最後還要和戶曹打一打文書錢糧的官司,這一套下來,能把人累個半死。


    末了,李玜又傳旨召見,大抵是要詢問一番江原道的民情如何,受災情狀。畢竟咱們這位純宗大王也談不上昏君,隻能說被外戚們龐大的勢力所牽製,有些事情辦不得罷了,但是了解了解情況還是沒問題的。


    索性要進宮,洪景來一道領了牌子,準備見完李玜,再去拜見一下洪妃。老太太吩咐自己不要輕動,肯定是有所謀劃的。


    “小洪副承此去辛苦。”李玜跪坐在席上,剛有內侍從他這搬走一摞上書。


    “為殿下分憂而已,不敢稱辛苦。”洪景來其實是很辛苦,今天跑了大半天,還要來伺候這位小爺,可是能咋辦呢。


    “原州民情如何?”


    “民情尚好,雖有些曲折,幸賴樸台轉運不匱,市麵糧米充盈,百姓稱善。”


    “米價如何?可否官民兩便?”李玜點了點頭。


    “鬥米百錢,官私皆善。”


    “漢陽米價是?”像是想到了什麽,李玜翻開了一份上書,快速的掃看了起來。


    “鬥米六十錢……尚可……”幸好他自問自答,不用洪景來難做人。


    畢竟京畿道內和漢陽府的賑災乃是小趙的叔叔趙鎮宜主持的,這要是回答的不好,反倒不美。


    “聽聞有逆教作亂?匪首喚做禹君則?”


    “倒也未曾民變,uu看書 .uuanhu 殿下可曾聽說過‘吃大戶’?”洪景來感覺這個詞匯比較生動。


    “吃大戶?哈哈哈哈哈,到是十分貼切。”


    隻是稍微一思量,李玜立刻明白了過來,畢竟這個詞真的是最淺顯易懂不過了。老百姓活不下去了,去大戶家吃飯,很現實的。


    雖說李王家就是最大的京華士族,但是他到底是國家的君王,要維護自己的封建統治,不可能全都順著士族的意思來。良民自耕農百姓才是國家的根本,賦稅要從良民身上出,兵役要從良民身上征,李玜就算不能一碗水端平,但是也分得清輕重。


    “有些逆教徒混雜在百姓中,總也不過是為了吃口飯罷了,未曾有悖逆造亂之舉。”洪景來避重就輕的回答道。


    “想來也是這般,父王在時總也說敦崇正學,邪逆自消,隻需百姓豐足,一切都可安定。”


    正宗李祘對於基督教的態度就是這樣的,在他看來隻要推崇儒學朱子學,讓百姓都明白教化,就不會有什麽邪|教的滋生土壤。


    “殿下說的是。”道理當然是這個道理,老百姓吃飽穿暖,那啥土壤能減少一大半。


    “對了,小洪副承你受任多久了?”


    “受任至今,九個月尚缺幾日。”前不久韓三石才問過,洪景來掰著手指頭算過的。


    “才九月啊,難怪了。”李玜似乎想到了什麽。


    “臣惶恐!”


    “不必如此,隻是看你未加知製教。”


    (唐宋稱知製誥,朝鮮稱知製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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