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監賑的任務突然有人接手,洪景來卻一點兒沒覺得有什麽不適。別人可能覺得為官就要掌事權,一點兒事權都沒有,會渾身難受。可偏偏洪景來不擔心,自己是金祖淳夾袋裏的人物,總歸是個勞碌命,想休息都不一定能休息呢。


    到是小趙很是活躍,他是有心做出一番事業的人,不然也不會在多年前與洪景來討論關於變法的事情。


    想來當時也可笑,兩個年輕人,隻不過是普通的儒生而已,居然暢論八道地方。敘述著變法的利害,一副已然掌握有權勢,可以發起一場自上而下的變革的模樣。


    真到現在,洪景來官任正三品堂上同副承旨,趙萬永任從三品司憲府執義,雖然還沒有成為執掌國家權柄的巨頭,卻也是進入權力中樞的要員。


    也許當年所說的東西,終會有實現的一天罷!


    “各郡都已然分劃完畢?”新年自然是沒有好好過得,趙萬永也是才閑下來,兩個人終於有了空閑。


    “鄉班委實聒噪,但是卻又不得不倚重他們。”趙萬永沒有做過親民官,這一趟頗不容易。


    看他皺眉的樣子,就知道和那些刁滑又貪婪的鄉班好一番糾纏。不過如今能坐在這兒和洪景來對飲,那起碼是鬥了個不分勝負吧,不然也沒有這個喝酒的心情。


    小趙中了狀元,初授成均館副校理,因為使日又按資升了一級,成了校理。隨後眼看著漢陽城內風暴漸起,僻派與外戚的鬥爭白熱化,自請出巡全羅道,任了全羅道暗行禦史。


    因為巡按地方公正廉明,“被”升任司憲府掌令。及至此刻,以司憲府執義的本官出任江原道察訪使。說白了小趙一直幹的文學官和台諫官,沒想到處理這些鄉裏民情,也能不出錯漏。


    到底是五代塚宰之家,家學淵源,慣是會做官的。就算有什麽不會做的,家裏肯定也有忠心的老家人提點著。


    “來前除了樸台吩咐之外,楓皋大監有沒有囑托一二。”洪景來盯著小泥爐。


    爐上的錫壺裏煨著一小壺酒,洪景來伸手在半空中左右試了試,感覺酒溫應該差不多了。便用銀鑷子輕輕提起錫壺,換了一壺冷酒上去。


    “就是糾察逆教教首一事,但是務必不能逼迫太深,以防造亂。”趙萬永和洪景來沒什麽好客氣的,捏著錫壺的邊,給自己斟了一杯,又幫洪景來滿上。


    洪景來聽了心內點頭,和金祖淳吩咐自己的大同小異,並沒有什麽不同,倒是讓“裹挾”著良民的禹君則逃過一劫。


    漢陽朝廷忌憚他帶領的那好幾萬百姓,怕這些人腦子一熱,心裏一橫,就走上了殺官造反的道路。雖然鎮壓這樣的民亂也並不是太難,隻要漢陽的訓練營開到。幾萬農夫的部隊,肯定打不過正規的官軍。


    但是朝廷沒有錢糧啊!


    不說財權掌握在樸宗慶手中,就算是金祖淳掌握國家的財政,那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朝廷的用度日益增加,但是收入卻根本不見增長,甚至還有下降的趨勢。這樣的局麵之下,須知大炮一響黃金萬兩,打仗就是燒錢。


    打不起啊!


    這可能也算是某種綏靖政策了吧,很無奈,卻是李朝的現狀。兩個人都心知肚明,但又無能為力。


    “世兄身為戚裏,尚有可振作之處。”小趙滿飲了一杯,順著來了這麽一句。


    “恩?”洪景來一時沒聽明白小趙這句話的意思,所以不置可否。


    “以我來看,漢陽的均勢很快就會打破。”


    “老弟你的意思是?”


    “世兄心中有數……”


    我有數?我有數個屁!我都被指使到江原道四五個月了,現而今這黃曆都翻到1806年的春二月了,我哪裏知道漢陽是什麽均勢不均勢的。


    “此番賑災,樸台與楓皋似有齟齬。”小趙似有深意。


    “慎言!”


    這下洪景來肯定懂了,就是僻派被扳倒了,漢陽的局勢在新一輪的權力分配後出現了短暫的平衡。但是人這種動物是什麽操性就別提了,得隴望蜀,吃著碗裏的看著鍋裏的才是常態。


    金祖淳惦記著樸宗慶手裏的財權,樸宗慶也試圖染指金祖淳掌控的人事權!


    兩者之間的矛盾基本上是不可能調和的,畢竟一國的權柄握於掌中的滋味,是個人嚐了就不會舍得再輕易鬆手。


    而金祖淳由於安東金氏累代纓簪高門,在士林中享有極高的聲譽。通過輿論,不斷地打壓依靠外戚身份蔭選為官的樸宗慶。uu看書.uuknshu 而樸宗慶本來就不幹淨,一屁股屎沒擦呢。現在又被士林輿論所攻訐,本次提出限價售賣官糧的舉措,未必沒有挽回聲譽的意思在裏麵。


    當然啦,隻要綏妃不完蛋,潘南樸氏就完蛋不了。但是那種輿論權被對方所掌控的感覺,要多難受有多難受,簡直了!


    所以出身既不如安東金氏高貴,家門又不如安東金氏顯耀的樸宗慶似乎有了些新的動作。


    “是小弟我喝的多了些……”小趙大概意識到自己好像是說的有些露骨,擺了擺手。


    “主上殿下如何了?”


    “身體康健,一如往常。”


    這一句到是半個啞謎,麵對自己嶽父和娘舅的明爭暗鬥,李玜坐視這一切的發生,既不親自下場,也沒有任何的拉偏架。這位少年大王年紀不大,但是為王之道似乎掌握了不少。


    也許他還樂見其成,巴不得安東金氏與潘南樸氏鬥個不分勝負。那樣子,他這個大王就有了徐徐收攏權勢,重振王權的機會。


    不對!


    小趙今天不對!


    要知道趙寅永剛娶了安東金氏的女兒,而趙得永乃是金祖淳的禦用大噴子,算得上安東金氏的鐵杆小弟。


    再之前小趙的爸爸趙鎮寬平穩過渡告老還鄉,把吏曹選官大權交給了金祖淳,豐壤趙氏和安東金氏應該是最親密無間的同盟戰友啊。怎麽小趙的話音裏,有些對安東金世占據上風的局麵,不太歡喜的意思在裏麵。


    “老弟最近是不是讀了三國誌?”


    “往昔曾略看過幾篇,近來新讀,又有所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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