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洪景來問話似有深意,李尚憲也是老官僚了,大概體會過來點意思。


    “不要說三一,隻要能到營白米二千包,那平京監營的欠餉一概清結。”


    “實數有多少?”


    李尚憲喚了一個老家人進來,去取水營的賬簿。等一核驗,平京監營曆年以來的積欠達到了一萬三千多包米,僅在李尚憲任上的就有七千四百包。


    說白了人家就是欺負他是王族,王族為官軍要餉要糧?


    是何居心啊?


    所以在他任上拖欠的極為嚴重,嚴重到他直接把戰船出租給商人去換取錢糧,以及夾帶私貨,謀取利潤。


    至於今年平京監營連一包米都沒送來,原因洪景來大致能猜到。崔正基上任的時候,前任有點根腳,虧空了一萬多。讓他硬是認了下來,才交接上任完畢。


    等於說崔正基一星半點兒銀子沒有掙到,先欠了國家一萬多兩。那自然是要在任內,想盡一切辦法彌補虧空,再為自己掙一票。


    既然慶尚道右水營這裏能拖欠,那麽肯定先欠著,等以後有了再說。


    “隻要白米二千包,營裏能認?”


    洪景來唯一顧慮的是,實欠一萬三,隻給二千,這些大頭兵肯不肯接受,能不能認。


    “怎麽不認,就沒想著能清欠。曆年以來,都是多方籌措,轉移挪借,勉強已經支應過去了。”


    李尚憲說完突然有些自得,他這人還有兩分頭腦,對日貿易有利可圖,他和前任一樣照做不誤。不僅如此,他連兵船都往外借,隻要能來錢,基本都做了。


    右水營的小兵們雖然還知道自己是一名士兵,但是絕大多數人平時完全不在營內操練戰船,做生意的做生意,種地的種地,弄手藝的弄手藝。


    尤其是類似於箍桶、搓繩、刮漆、木工這類和造船水軍有點關係的行當,鎮裏麵的的那些工匠八成都是右水營的官兵。


    說白了不僅是李尚憲,即使李尚憲的前任們,也都是完全開放生路,讓士兵們想辦法自己謀求發展的。甚至水兵去萊商船上做水手的也大有人在。


    而國家發的餉,那玩意兒和年終獎差不多,一年到頭,撲通一聲,見個響。


    有和沒有一個樣!


    有多有少一個樣!


    如果今年突然發過來二千包大米,那真就等於是中彩票了!


    而洪景來想的是,按照朝廷的規定,那平京監營是必須轉運給慶尚右水營一萬三千包大米的。如今右水營隻要二千包實到,就可以結算清欠。


    那崔正基的虧空不就全部填上了!


    他發二千過來,這邊給他行文收到了一萬三。那平京監營的賬麵上就可以寫支出了一萬三,賬麵就能完全抹平。


    重點是在這個滿世界都是虧空、拖欠,到處都是昏官、贓官的年歲裏。橫空出世一位籌謀有方,支應撥劃,轉運不匱的能吏呢?


    什麽樣的人能夠在短短的一兩年任上,不僅填滿虧空,還能把曆年所有的積欠全部清結。


    能吏啊!


    世所罕見的能吏啊!


    “待我修書一封,保教平京發來白米二千包!萬戶把清欠文書寫好便可,哈哈哈哈哈!”


    “果真!”


    “真金一般!”


    …………


    平京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冷,但天氣再冷,也冷不過崔正基的心。


    作為平京監營的坐營主簿,剛發完全平京官吏俸祿的崔正基,心裏麵拔涼拔涼的!


    平京是留都,這裏官員的俸祿不敢拖欠。再加上填完上任的虧空,挪借支應一切可動用的資金打發走了所有的“任債”,到了年底,崔正基居然連個響都沒見著!


    別說發大財了,各處還有不少積欠,四處行文過來要錢糧的數之不清。


    準備過來和他吃香喝辣的兩個姐夫兩個堂兄弟也夠慘的, 除了混著一個飽暖,居然啥也沒有落著,連過年寄回家的錢都沒有。


    正想著平京監營下屬的造辦銅器場還有一筆朝廷發來采辦銅器的錢款,先挪用幾個月,等周轉過來再去付款。


    “大人,慶尚道東萊有行文過來。”崔正基的一個家人遞了一封信進來。


    “右水營發來的?不看不看!扔哪兒!”


    “是東萊府的判官發來的。”


    “判官?”崔正基伸手接過信函。


    “咦!東萊府的判官居然是洪閣郎!”看到上麵抬頭的名姓,崔正基好是驚奇。


    “洪閣郎不是那個很好說話的探花老爺嗎?”他家人猛的回憶起來,因為洪景來出發前,給他們幾個家人一人發了十兩的程儀。


    “沒錯!原來他竟補上了東萊府的巡海判官,也不知道什麽景況。”


    說著,崔正基展開信函,一字一句的讀了起來。越看越喜歡,越看越歡欣,就差蹦起來了!


    “哈哈哈哈哈哈,咱們發財啦!”


    “發啥財啊?”他家人頭一撇,uu看書 .uukashu手往火盆靠了靠。


    “白撿了一萬包米,你說發不發財!”


    “一萬包米……那得是什麽光景?”


    “快走,和我去官廳!現在簽文書,給慶尚右水營發協餉。”


    崔正基難得的雷厲風行,趕到官廳,和平京留守匯報,要把曆年積欠右水營的一萬三千包白米發運過去。請求平京留守發文征調灣商的大海船,好盡速發運。


    平京留守聽崔正基說完,好生打量了一番崔正基,就差下來摸一摸他的額頭是不是發燙,是不是人傻了。


    “令監簽押公文費心,下官先支白米千袋到令監府上,以做紙張之費。”


    “這倒不是資費的是……”平京留守下筆飛快,一封征調灣商海船的公文秒就。


    “謝過令監!”


    “崔簿啊,你自上任來,辦事勤勉,本官都看在眼裏,這清欠自然是好事一樁,可你要是離任時虧空太大,本官也不好為你遮掩。”


    剛拿了崔正基一千包米的平京留守出於善意提醒崔正基,要是欠個一兩千,兩三千的,他會出麵幫崔正基轉圜過去,可一萬多兩萬,他就沒辦法了。


    “令監放心,下官自有辦法,保證任內支應不匱,四方無虞。”


    “如此便好。”平京留守點點頭,不再多話。


    歡快的和城裏的哈士奇見了鄉下的爛泥坑一樣的崔正基,一路小跑衝到他好不容易填滿虧空的平京監營官倉。


    大同江上,數十條大船揚帆,七成去崔正基的漢陽老家,三成去慶尚道右水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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