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這種存在,真的是說不清道不明!


    剛剛逃難的百姓,如今有了主心骨,看到有官員主持城防,又看到有“官兵”接管城門,也就進入城中安定下來。


    反正本來就是從慶興城內跑出來的,不過是回家而已。


    而且這回不是去攻打韃兵,而是防守自己的家。原本各懷心思的壯丁們到是一個個都躍躍欲試,高昂起來。


    分派人手看緊城門,也不怕人跑了,洪景來便設法弄來些扁擔木棍,給壯丁發了,做好控製全城的準備。


    甚至之前空無一人的慶興城,突然看到百姓複歸,又有官軍官吏入城,躲在地窖、房梁、閣樓裏的百姓也大著膽子出來觀望。


    親眼目睹組織著壯丁巡街安民的“官軍”,又看到郡府升起帥旗,放炮鳴鞭,有地方守吏入城主持了。便紛紛出來,小心翼翼的探視情形。


    慶興略定,洪景來入城第一件事當然是檢查官倉,手下四百五十口人要吃飯呢!


    正準備帶上崔正基去檢視官倉,崔正基往門檻上一坐,動都不動。


    “閣郎別去看了,毫無意義,官倉裏麵早就跑老鼠了,如果能有錢糧,縣監還能不拿出來征募壯勇?”


    “慶興邊城大郡,府庫沒有任何積儲?”洪景來的期望其實也不是太大,能管這幾百張嘴吃上幾天飯就夠了。


    “就算有,也早搬進縣監的私宅了,怎麽可能留在官倉。”崔正基把鞋脫了下來,開始給自己揉腳捏腿。


    “閣郎往後走,右側月門進去就是官倉,沒有鎖的,直接可以進去。”


    洪景來不信邪,往衙後官倉一看,沒有糧垛,倉房也真的沒有上鎖。不管是錢或者米都沒有,從屋子裏的蜘蛛網看,應該空置了非常久的時間。


    結果慶興郡府除了衙門後院廚房還有幾十石米麥豆之外,居然幹淨的和強力滾筒洗衣機洗過一樣。


    “閣郎您是進士及第,欽點探花,地方上的事務初來乍到,是這樣的。”


    崔正基終於有機會暗中嘲諷一番洪景來,一副過來人的姿態,拍著洪景來的肩膀。


    “那麽崔執掌知道哪裏有糧食?”


    “城內嘛,怕是沒有多少,隻有些米店還能有糧食。至於城外嘛,倒是有一處,四五百石總是有的。”


    “別賣關子!是哪位鄉班家的糧倉?”


    “哈哈哈,非也非也!乃是漢陽城內昌慶宮的莊田倉。”


    “今上的宮田?”


    “對咯!”


    天大的膽子去搶大王的糧食?借你十個八個膽子你也不敢啊!


    “所以嘛,閣郎還是大索全城,籌措糧秣吧。”看洪景來略帶些吃癟的樣子,崔正基心下暗笑。


    “不行!全城初安,如果索城,民心必定大壞!”洪景來還指望民壯充人數守城外加“征戰”呢。


    這時候坐在屋簷下麵陰涼處,搖著不知從哪裏弄來的蒲扇的韓確抬了下頭。


    “閣郎又不敢取今上的米,索城又怕壞事,下官到是知道一處錢糧,就是有多少不好說。”


    “韓丞說來聽聽。”


    “這郡府沒錢是真的沒錢,但實際說起來也有錢,而且很有錢!”老頭左右打量著郡府,似乎有些回憶。


    “在何處?”洪景來撇開崔正基,三步並作兩步,走到韓確麵前。


    老頭笑笑,不回答,並且示意洪景來稍等。


    幾人就擱衙門坐著,過了一會兒,幾個衙門原來的差役書辦大著膽子進來拜見。他們都是之前逃亡現在又入城,或者隱匿在城中等著大亂過去。


    看到熟人崔正基坐在堂前,簇擁著人群中心一個年輕英武,氣度非凡的男子。幾個書辦齊齊上來跪倒,口呼“大人”。


    縣官不如現管,既然慶興“光複”,原來棄城而走的縣監肯定要問罪。大人問罪去職,他們這些小人自然也要大清洗。


    一朝天子一朝臣,不外如是。


    眼前這位年輕人也許就是下一任縣監或者郡守,他們先來表忠心,那等於燒了半個冷灶,以後錢途大大滴。


    “這位是洪閣郎是新科探花郎,乃是惠慶宮洪娘娘的侄孫,甚至算是今上的又從舅,你們自己掂量一下。”韓確示意其他人不要開口,由他來問話。


    幾個差役書辦一聽,立刻把身子伏低,洪景來果然是天大的背景關係,他們以後處理錢糧民政不能“欺人太甚”。


    “小的明白,小的明白!”其中一個中年男子膝行過來。


    “小的願意出錢八十兩,u看書ww.ukansu.cm 求任右部中任(李朝城內有各部之分)。”


    “不要你的錢,如今朝廷的招討大使就要前來,你納糧吧!還有八十兩可不夠,右部二千餘口,城外六裏還有千口,起碼一百二十兩!”韓確官威赫赫。


    “小的明白,小的明白,這就納來!”一百二十兩做三年右部中任,絕對能掙錢,這個價碼很公道。


    一看這人成功,其他人也爭先恐後,有人求稅丁,有人求還役,各自納糧不提。


    一個下午,陸續賣了十幾個差役,居然得了糧食七百石,堆滿倉房。


    “韓丞相教,字字珠璣!”洪景來算是見識了。


    他問差役書吏們收取的叫做“任賄”或者“任債”,衙門三年一換主官,衙門的差役書吏自然也是三年一換。


    如果想要繼續留任,或者挪屁股去油水豐厚的地方,就要給主官交錢,換取主官對你任職的許可。


    他們給了錢,自然要設法回本,更加盤剝百姓。隻不過這年頭,不管怎麽來的差事,哪有不盤剝百姓的官吏?


    與其讓他們蒙混過去,一文不出,還不如讓他們把盤剝來的錢糧先吐出來一部分。


    事情總要有人去辦,為今之計,除了依賴他們,還能怎麽辦?


    所以韓確說官衙很窮,非常的窮,但是又非常的富。這富就富在每一任主官上任,就可以狂撈上千兩,乃至數千兩的“任賄”。


    所以人人削尖了腦袋想做官,隻要坐上官就能發財,清清白白的官都能掙上萬。還能被稱頌為“清官”,幹嘛不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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