擱9102年,網絡上要是爆出什麽整村的“鄉匪惡霸”,勒索地方上新開發的公司或者礦井,那肯定是一麵倒,全都是噴的。


    可如今這年頭,不僅韓氏兄弟覺得這賠補要的天經地義,剛聽了這消息的林尚沃和金鬥吉也覺得天經地義。


    連被勒索的那位林姓坑主,居然都很自然的認為要被勒索一下。如果嘉山地方上的“刁民”們要的不太多,那他指不定已經答應了。


    代表秩序和王法的嘉山官府更是支持地方上找礦井要賠補,原因也簡單。


    可以安撫民情!


    本來被壓迫至極的普通農民,如今有了一個新的發泄口。自動把自己代入到嘉山的主人這一身份,覺得一個外鄉人來開采嘉山的金礦就是來搶奪他們的利益。


    何況你們開金礦的多有錢?還能差這三瓜兩棗的?手指裏麵隨便漏幾個下來,那鄉民們就吃用不盡啦!


    嘉山的郡守和縣監,原本都是萬年不管事的角色,誰叫嘉山也是山多地少,沒耕地。民戶逃亡,又鄉紳橫行呢。


    如今這些大大小小的親民主官都蹦了出來,打定了主意要從金礦上麵扒皮吸血,將這筆意外之財盡可能的吸入自己難填的欲壑。


    “日產金十兩以上,這坑主肯出幾許錢糧呢?”洪大守有些好奇。


    “每月給白米二百包。”韓三石說出一個數字。


    李朝的白米一包很難說具體數量,雖然是計量單位,但多的時候可以七十來斤,少的時候隻有四十多斤,取中值五十五斤,一個月一萬一千斤米,不算太多,也不算少。


    嘉山一城,全郡治所,城內隻有約四千人,四野的百姓加起來,總有好兩萬。這點米就根本不算什麽了,一人半斤米?那還不夠一大鍋厚粥呢。


    雖然實際上吵的也就嘉山縣的本地百姓,也有慫的人不敢鬧,這些人全部排除。城內城外,所有人加起來,大約也就三四千人起哄罷了。


    “委實有些少了!”洪大守雖然是後世人,但這年頭就是這樣的,所以他還是選擇順著他們說。


    “洪兄弟你也這麽看吧!那個搓鳥兒,這點米就想把我們打發了!”韓三石可找著知己了,覺得又多了一個支持者,還是一個保舉漢陽的兩班的支持。


    “總要再添一倍,一個月四百包還算圓滿!”


    “就是咯!哪個搓鳥兒不聽良言,好賴話都分不清,前不久還和柳林洞那邊的鄉親幹了一仗,兩邊都傷了好幾個。”


    “那邊兒一點兒不肯漲?”架都打了,和氣生財的道理,想必為商的人應該都知道啊。


    “一個月三百包,不肯再多!”


    “郡裏的大人們呢?怎麽說項?有沒有派員問訊一二?”


    “大人?正等著我們鬧出聲勢來,好從姓林的那人那裏割下肉來。”韓五石突然插了一句話,略帶不屑。


    “所以如今的局麵?”


    “鄉親們日夜守著道口,不讓運石炭和木柴的大車進來,看誰先熬不住!”


    一個自恃勇力,一個依仗地利!


    事到如此,血都見了,根本不可能和平解決。


    雖然俗話說得好,天大的仇怨總有地大的銀子去填。可明顯金礦的那邊是不肯出地大的銀子的。


    任是誰,這時候都說和不了了。除非哪一方徹底退讓,答應另一方的條件。不然怎麽樣都沒法善結善了。


    洪大守在這種事上,肯定是連個屁都不敢放的。哪兒的黃土不埋人?就算不埋,哪裏的礦井不埋人?


    千坑萬巷裏,隨便填兩個窟窿,憑現在的刑偵技術,保你一個不見天日!


    這時候也就是官府憑官威,威壓坑主和鄉民兩邊,然後讓地方上的在鄉兩班做保人,把雙方暫時壓製住,形成虛假的和睦。


    “你們準備繼續對下去?”


    “總要弄個分明罷!”


    “這一拖怕不是要一兩個月,你們又不能從中尋摸幾個,這一家老小總要吃嘴啊!”


    “就是這麽說呢!可又沒得辦法。”


    “那便這樣,我先去漢陽,會在灣商漢陽的門店留下地址,你們到了就來尋我可好?”


    “也好,事情一完,我們就來!”


    韓氏兄弟答應的都痛快,給誰幹活不是幹?洪大守肯定不會短了他們的工錢,這就都是當初過命的交情結下的信任。


    接受了一夜極好的招待,有吃有喝,熱酒熱菜,還有大桶水洗澡。出門靠朋友這句話在古代是真的有道理,投親靠友總比住野店舒服。


    臨行前,洪大守給韓氏兄弟塞了一張一百兩的灣商兌票。u看書w.uukansu 這都是投效來的百姓的那些米布換的,極大的改善了洪大守的經濟狀況。


    韓三石和韓五石完全沒有推辭,既然應了洪大守,就一定會去漢陽和他匯合。


    自家兄弟,毫不做作和假惺惺。


    除了這件事之外,洪大守去漢陽路上就再也沒有什麽需要波折的。


    黃海道還是那副破敗的樣子,或者說整個八道都是這副破敗的樣子。


    原本寂靜無人的大地,又忽然冒出人影來。總以為生民百餘一,白骨露於野的無人區,居然也有三三兩兩的炊煙升起。


    像是地裏使勁冒尖的小草,隻是氣候稍好一些,就努力的迸出芽兒來。從石縫裏,從荒地中,甚至是石塊上的一抔浮土上,也長出一顆小小的,小到幾乎看不見芽尖。


    曾經曆經兵亂、土匪、旱災、大火、苛政而被毀滅的村子。又支棱起幾根歪扭的木架,用稻草和泥巴糊做土牆,再度成了一個可以遮風避雨的小屋。


    該怎麽說呢,這世道,人和這荒野裏的草又有什麽區別?


    到底不過是活著罷了!


    再次路過平山郡外那座野店,隻剩下殘垣斷壁,店外的村子也是一片廢墟。人終究不是草,不會有草那般的生命力。


    殘酷的歲月還是在這片土地上留下了難看的痕跡,可能三年,可能五年,也可能十年,這些痕跡會被時光抹去。


    等曾經經曆過的人都死去,最終留在史冊上的,也許就隻有一句。


    “純宗二年,黃海道大旱,人饑相食。”


    連一個感歎號都不會多留。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萬古一逆賊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穢多非人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穢多非人並收藏萬古一逆賊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