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一張值好幾萬塊錢,不記名無密碼,隨時隨地可以取,取了還可以隨便用的存單粘在一坨屎上,你會去拿嘛?


    我會!


    同樣,一張粘滿了腳汗,臭氣熏天的百兩兌票金鬥吉會要嗎?


    會!


    八十四兩的債務,利潤足有三十四兩,金進士固然會拿走絕大多數。但做假賬、抽花頭、摸油水,這種事情需要教嗎?金鬥吉肯定自學成才,無師自通啊。


    灣商團的桑皮紙兌票他見得多了,就看腳窩子裏露出來那一截,他也知道肯定是真的。


    洪大守就把腳丫子翹在那裏,這姿態,別說金鬥吉不信,在場的人包括洪氏在內,沒有一個人敢信。


    有辱斯文!


    可洪大守又不是原來那個洪大守了,他才不在乎呢,不趁這時候裝一次比,以後可能還真沒什麽機會了。


    “怎麽?剛剛不是有什麽狗樣的東西說還不上嗎?那條狗呢?怎麽尋不著了?”


    “哼!………”


    金鬥吉終究還是從洪大守的腳上取走了那張兌票,洪大守是兩班,金鬥吉是良民,不論混的如何,李朝的階級身份等級製度是嚴格的,任何試圖挑戰這一封建體係的人,都會被封建主義的鐵拳好好教育。


    首級傳送漢陽的鄭神師殷鑒不遠。


    兌票到手,四個人圍了上來,連洪氏也不可思議,洪大守怎麽可能有一百兩的巨款。


    作為一種信用貨幣,兌票除了用紙考究,上麵的花押、印章、文體、編號等等等等都有機巧在裏麵。


    除了最簡單的查看票麵上的“常平通寶陌正一百兩”以外,還要仔細的沿著對裁的邊縫查看印章是否有誤。


    把兌票貼近眼睛仔細分辨,四個人不顧那上麵的味道,足足看了三分多鍾。


    “怎樣?金兄可喜歡?”


    連洪大守都不敢信,你再不挑食,對著這麽“嘔”的錢,貼臉看了三分鍾,不服氣都不行。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洪老弟在京城想來有所奇遇吧?”


    之所以第一反應不是汙蔑洪大守偷搶騙,實在是《經國大典》對於兩班保護太嚴密了,他們在衙門前奔走,清清楚楚的知道誣告兩班的罪有多重。和之前那個狗屁不懂,出首傳告洪大守的行商人完全不同。


    “這事就不勞金大哥多問了,嗬嗬嗬嗬…………”


    “還請把我家的還米文書交給我!想來金大哥如此氣勢洶洶,前來逼(屏蔽)賣我家的田地,文書自然在身上吧。”


    洪大守站起身來,攔住四個人往院外的路,審視著他們。


    一瞬間原本隻有一分的氣勢,起碼變成了兩分,唬住這四條看門狗是絕對夠用了。


    笑麵虎金鬥吉臉上的笑在一瞬間都僵住了,直過了十幾秒鍾,才算恢複。


    “這是自然!應當的應當的!”


    說著從懷裏掏出一張三疊的長紙,雙手遞給洪大守。


    洪大守打開一看,沒問題,是那張自己簽字畫押的還米債券。這玩意兒就這一份,本來應該還有一份副檔,抄寫好了送到漢陽去,作為國家財政收入的記錄存檔。


    可如今米和錢是從金進士家的倉庫出來的,借據和債券自然也隻保存在金進士家裏,也就隻有這一份而已。


    “娘,拿去化了。”洪大守把債券文書遞給洪氏,洪氏接過以後,也看了看,趕忙去灶膛裏把文書燒掉。


    “十六兩的多頭,金大哥怎麽給我啊。”村裏村外的不少佃戶都圍了過來。


    倒也不是說過來看熱鬧,主要是擔心洪大守真的沒辦法,最終把一百結水澆田給賣掉,那麽他們就要變成金進士的佃戶。以金進士的手段,用不了三年,全村就都要做了金家的奴婢。


    男人們圍在院牆邊,女人們則在人群後麵,三五個圍成一團,小聲的說些什麽。


    以前洪大守是個書呆子,並不懂什麽經營策略,老爹死的又早,洪氏一個婦道人家,很多事情不能夠拋頭露麵。


    鐵川這個小村子到反而有了一點世外桃源的意思,洪家基本隻收取收獲的一半,一般是米,外加一些蕎麥、豆子之類的雜糧。


    等閑在這個鐵山郡還真不一定能夠找到比這個地租還要低的地了,交完租子,再給衙門交軍政的布和一年二十天的役。生活的重壓雖然讓人喘不過氣來,但多少還能勉強生活下去。


    所以還別說,全村的人,沒一戶是不關心這件事情的後續的。


    而金鬥吉幾個實在是習慣了,曆來都是他們問別人收錢,從來沒掏出錢來給別人。至於東家拿隻雞,西家吃頓飯,那更是常事。


    多少年沒在身上帶過錢了,看書 .uknsu 哪裏能摸得出銀錢來把十六兩的多頭付給洪大守。


    別說十六兩了,甚至可能十六個錢都不一定有。這還真是頭一回,付錢出去的感覺是什麽,他們可能都已經淡忘了。


    金鬥吉渾身摸了摸,還真沒摸出一分錢來。金大爺做慣了,沒想到。其他三個人更不可能有錢了,說白了都是金進士的看門狗,還不如管錢袋子的金鬥吉。


    “看來,今天金大哥不趁手啊?怎麽滴?十六兩都拿不出來?”


    不過金鬥吉到底是經曆過的人,那點尷尬根本沒見到影子。


    “今天出門走的急,確實沒帶錢,今晚之前一定差人送到洪老弟手上。”


    臉皮倒是厚的可以,難怪見誰都笑嗬嗬,表麵上在哪裏都是個人。


    洪大守心下暗笑,也不揭破,從牆邊拿了一根棍,舞了起來。畢竟是武藝傳家,祖上給大明天兵扛過槍,和倭寇打過仗。長槍的招式也傳了幾招下來,舞起來有點模樣。


    真讓練家子看肯定貽笑大方,但嚇唬眼前四個看門狗卻不太難。


    院內院外的吃瓜群眾興奮了起來,這四條狗誰看了都不順眼,洪大守這般硬氣,猛懟四人。簡直是大快人心,如果不是積威已久,指不定就要開始鼓掌叫好了。


    “我呢是個粗人,心不細,這回回鄉路上,戶籍火牌不甚遺失了。金大哥也不用找我十六兩,幫我把戶牌重封一塊,那錢就拿去給幾位做茶水錢吧。”


    “戶牌遺失?那可不是輕罪!”金鬥吉聽得這個消息,喜的眉毛都翹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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