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昏星耀,蒙蒙的夜色中相隔丈餘不識麵,相隔三丈不見人。


    伏龍山東北四裏的山間小道上,沈戎在數名扈騎的護衛下緩緩而行,剛越過一個轉角,來到無道狩獵時被伏龍山暗哨發覺的地方,樹林裏忽然跳出一個大漢,朝著慌亂護衛沈戎的扈騎低吼一聲:“別慌,我是齊嶽。”隨即,朝沈戎抱了抱拳,壓低聲音道:“沈校尉,我在此恭候多時了。前方的明哨、暗哨都已清除幹淨。由於伏龍山山門堅固,且山門前百丈暗哨至少有六處,每隔半個時辰都有巡邏崗哨經過,我和嶽大哥沒敢輕動,國士指定的山峰已被拿下,嶽大哥正在調集三十人在前方伐木紮钜鹿。”


    伏龍山當道寨門都是按城牆規格修造是出了名的堅固,若是木柵牆,今日倒可以試試夜襲破敵。沈戎沉著臉,歎息一聲:“哎,夜黑難行。我部已有二十幾匹馬撇斷了馬腿,掉隊的士卒正步行趕來。”隨即抬頭望了眼天空,歎息道:“天色將明,留給我等的時間最多隻有半個時辰。希望來得及修築防禦工事。”


    半個時辰那夠用啊!钜鹿倒是好弄,壕溝和女牆可不是半個時辰能建好的!齊嶽暗自歎了口氣,神色凝重的點點頭:“但願如此吧!”


    前方道路狹窄,路旁多是齊腰高的蓬蒿亂草不宜馬匹行進,沈戎揮手下令將卒下馬,步行前行。


    將卒紛紛下馬,從馬背上取下兵器、鐵鍬、糧食和水等物品快速朝小路盡頭奔去,幸得小路不足兩裏,耗時還不多。


    小路盡頭,沈戎抬眼望去看到伏龍山寨牆上跳躍的火光,甚至火光中來回巡邏的隊伍都依稀可見,可見彼此距離並不遠。


    ……


    伏龍山山寨依山而建,從山肩始建營盤直通山頂。


    當道設寨牆,開寨門。門是高丈五,寬丈二的鐵皮厚木大門;牆是內夯浮土外包青磚實芯牆體,高逾兩丈,厚達丈二,比普通塢堡的牆體還結實,完全是按城牆規格建造,這樣的牆體就算挨幾枚霹靂車石彈也很難擊毀。不過牆體不長,隻有二十餘丈,卻是將攻打山寨的大道給徹底封死,若要不攻大門就隻能仰攻陡峭的高山,其難度比打正門還高。


    正門外是條能供四騎並行的蜿蜒繞山大道,由碎石黏土反複壓榨而成,圍繞伏龍山一周多。大道左側是陡峭的上山坡;大道右邊也緊連著滿身蓬蒿雜草寬丈餘的荒地,再往右便是陡峭的下斜坡。


    蓬蒿雜草足有齊胸深,無論是步卒,還是騎卒都不宜行進,而且還要防備守軍用火攻,要攻打山寨首先得將大道兩旁的蓬蒿雜草給燒光,騰出五六丈寬的行軍通道,而且這行軍通道還亂石林立不能疾行。五六丈寬看似不窄,但對於攻堅士卒來說實在不夠用,缺乏騰挪空間,不但對於山寨寨牆上拋落檑木滾石,射出的箭矢,拋擲的長矛梭鏢難以躲避,而且若是前方士卒被擊潰,後方士卒被前方隊伍衝擊很容易形成大潰敗,將不知有多少人會被擠到山下摔死?地勢著實險要得緊。


    東方天空現出一抹魚肚,一絲光明從山頂透露下來。天色雖還沒大亮,但視力好者相距十數丈也能看清人影。


    伏龍山山寨內忽然響起號角聲,接著就是無盡的叫罵聲和嘈雜的腳步聲。


    山下,伏龍山大道入口往北是片開闊地,橫三裏,縱兩裏遍地都是亂石和蓬蒿雜草,是以往入山剿匪的鎮軍開辟的屯兵之地,而沈戎等人通過的小道就是鎮軍攻打伏龍山的補給之路。


    沈戎領著騎營在山寨大道起始處,往東北十餘丈自右直左修築了長足有六十丈的弧形女牆,由於時間倉促,矮牆還修成,高才半米,看起來像個低矮的小斜坡。而女牆四尺餘的壕溝深不過尺餘,寬不過三尺,離成型相差甚遠。


    沈戎正提著小鐵鍬向女牆上堆土忽然聽得山上傳來號角聲,本來因大量運動而紅潤的臉龐瞬間煞白,心中暗自歎息:媽。的,這幫龜兒子還真是機警,我原以為還有一刻鍾左右時間留給我們,沒想到這麽快就被發覺了。


    “呸”沈戎吐了口口水,狠狠的將鐵鍬中的土拍在女牆上,隨手將鐵鍬往地上一扔,掃了眼紛紛望來的士卒,長長的籲了口氣:“兄弟們,寇兵快下山了。你們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眾將卒齊聲呐喊,聲音在山中回蕩,經久不息。


    “好,我用腦袋向國士做了擔保,一定要堅守到援軍趕來,才獲得前鋒的殊榮。我們隻要堅守此地兩個時辰,我們便是首戰功臣。”沈戎大吼一聲:“兄弟們,聽好了,向壕溝內釘木刺,將钜鹿紮於壕溝之後,然後吃飽喝足,等那幫龜兒子來送死。”說完很不講究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從衣甲內拿出烤製好的肉感塞入嘴裏狠狠的咀嚼起來。


    眾將卒將手中的鐵鍬一扔,拿起早已準備好的木刺往壕溝裏釘。木刺足有手腕促膝,尖部削得好似長矛鋒芒一般,釘入壕溝還有一尺多長暴露在空氣中,不多時,便釘入了千隻之多,平均一米壕溝內釘了至少五隻木刺,壕溝緊挨女牆處钜鹿上根根削尖的木樁,好似猙獰的巨獸露出森森獠牙。


    女牆很矮,寇兵一下就能跳上來,但有總比沒有強,站在女牆上擊敵至少也算居高臨下,而且寇兵短兵相接得先挑開矮牆前的钜鹿,再跳上前來矮牆,若被上牆時兵卒擋住,下落之地還不足四尺寬,身後就是密布木刺的淺溝,後退一步,便會落入壕溝鋒銳的木刺會輕易刺穿他們的腳掌。


    大約半刻鍾後,伏龍山山寨大門洞開,烏拉拉的跑出七八十身著鐵甲的寇兵,身後陸續跟出穿著各色鎧甲的寇兵,不一會兒,竟跑出三四百人。


    沈戎拿起皮水囊狠狠的灌了口清水,站起身望著山腰上快速跑動的鐵甲寇兵,朝地狠狠的吐了口口水:“兄弟們,列陣!”


    剛休息片刻的將卒紛紛站立而起,沿著女牆站成兩列,前麵的一列手持騎兵護盾和馬刀,後麵一列手持騎弓,身旁還插著兩柄騎槍。


    “沈戎反手將插入地麵的騎槍提了起來,大喊道:“兄弟們,對方打頭陣的是鐵甲寇兵,鎧甲比我們堅厚,槍矛比我們長險,弓箭射程也比我們遠,你們害怕嗎?”


    “不怕!”眾將卒掄起馬刀將盾牌拍得啪啪直響,口中紛紛呐喊。


    “好,有膽氣!狹路相逢勇者勝,戰場廝殺是越怕死,反而死得越快,你們不是新兵想必都知道這個道理。論地形,我們不如寇兵熟悉,敗則必亡,連逃跑的機會都很渺茫。我們隻有全力一戰,堅守待援,才是生路。”沈戎將手中的槍矛向前一指,怒喝道:“大丈夫立功名求富貴就在今日。”


    “吼吼……”將卒們紛紛怒吼呐喊,聲音在山穀中回轉激蕩,震耳發潰。


    難怪沈戎能成為司徒威的心腹愛將?就憑剛才那番鼓舞士氣的話,豈是普通庸將能說得出來的。嶽鵬和齊嶽對視一眼,眼中閃過一抹欣賞之色,隨即又聽到沈戎的聲音:“嶽參軍,末將向您借十人做督戰隊,持長刀立於陣後,我部自我以下凡有怯戰後退者,殺無赦!”


    嶽鵬見沈戎說得豪邁,心中也是豪氣大漲,當即便應承下來:“好,我借你十人。”隨即話音急轉:“沈校尉立誌死守,我等也絕非怯戰後退之輩。我等甘與沈校尉同進退。”


    嶽鵬、齊嶽、沈戎三人心中豪氣大漲,相視而笑。此時,伏龍山大道上已有五六百寇兵,前方鐵甲寇兵距離沈戎等將卒已不足兩百丈,並且還有寇兵源源不斷的從那大門中跑出來,似乎無窮無盡似的。


    又過了一會兒,兩軍相距已不足百丈,伏龍山的大門內終於沒有寇兵再從裏麵出來。不過,上千寇兵在蜿蜒的山道上小跑下山,好似一條巨蟒盤在山腰上快速向山腳遊動,聲勢甚是好大。


    沈戎看著逐漸靠近的寇兵隊伍,皺了皺眉頭,轉頭看向身旁的嶽鵬、沈戎,發現兩人手中各自拿著一張鐵桑木做弓身,精鋼做胎,百年蟒筋做弦的強弓;就是他們所帶領的二十名部下,每人手中都握著一張巨大的牛角弓,以他的經驗一看便知這牛角弓弓力至少有九鬥,四十步內能輕易射透鐵甲,放到黑市上每張弓起碼得值10枚金幣,讓他心中唏噓皇甫家的富足。


    感受到沈戎的目光,嶽鵬轉頭微微一笑:“沈校尉,我們打個賭如何?”


    “如何賭法?”沈戎微微一怔,問道。


    “三息內,我一箭射殺那名鐵甲寇兵,賭注為好酒一壇,如何?”嶽鵬指著衝在最前方的鐵甲士卒,很是自信自信的笑著,雙目不離沈戎的眼睛。


    沈戎豎起拇指,目測了下距離,暗自揣測:這個賭注不錯,若是三息內嶽參軍真的射殺那名鐵甲寇兵當能將士氣再拔高一籌。若是射不中也沒關係,相距超過一百五十步誰又有萬全的把握?他嘿嘿一笑:“三息內,那鐵甲寇兵距我們起碼還有一百五十步的直線距離,羽箭飛行軌跡是拋物線,距離越遠,準度相差越大,而且還是移動目標。好,我賭了。”


    “大哥既然要射最前的寇兵,我就射第二名寇兵,我也跟沈校尉賭一壇好酒如何?”此時,齊嶽也哈哈大笑道。


    “好,賭就賭,誰怕誰?”沈戎看著嶽鵬與齊嶽,臉上帶著一抹奸計得逞的壞笑,舔了舔嘴唇:“兩位參軍,我計數了。”


    “好!”兩人同時應了一聲,同時開弓搭箭。


    “一,二……”


    “三”字還沒出口,沈戎隻聽得“嘣嘣”兩聲,兩支羽箭化作流光飛射而出,兩名奔跑的鐵甲寇兵同時中箭而倒。第一名鐵甲寇兵脖子上插著一支箭,第二名鐵甲寇兵眼眶中插著一支箭,被射中的都是致命要害,兩人倒地便再沒爬起來。兩人倒地身亡頓時在寇兵隊伍中引起了小小的波動,鐵甲寇兵不敢再肆無忌憚的向前衝,紛紛將手中的盾牌高高舉起,護著臉、脖子、手腕等罩門,行進的速度頓時緩慢不少。


    “參軍神箭,百步穿楊。”而山下的將卒們見此紛紛揮刀舉矛呐喊助威,氣勢瞬間再拔高一籌。


    “兩名參軍箭法出神入化,沈戎輸得心甘情願,兩壇好酒回營便奉上。”沈戎搖頭苦笑,臉上露出一抹無奈之色,朝著嶽齊二人抱了抱拳。


    “哈哈,回營奉上,沈校尉可不能食言哦!”嶽鵬虛著眼,臉上露出玩味的笑意。


    “哈哈,兩位參軍大可放心,這幾個蟊賊還要不了我的命。”沈戎抖了抖身上鐵甲,發出“嘩嘩”的聲音,胸膛高高的挺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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