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文賢呆坐,久久沒有回過神來,無道也不打擾他,安心的喝著茶,暗中觀察呂文賢的神情舉止,看得他心中暗自搖頭:這老小子膽小怕事,優柔寡斷,缺乏壯士斷腕的勇氣,看來我得幫他一把。


    無道將杯中茶一飲而盡,站起身,抱拳作揖:“府尹盛情相邀,晚生感激不盡,奈何軍中還有要事?晚生先行一步。”他指了指桌子上得兵符,又道:“此兵符先置於府尹處,望府尹妥善保管,告辭了。”說著,他轉身就要走。


    呂文賢聽到無道話,也回過神來,腦子也清晰不少,看著桌上的兵符,心中籲了口氣:這兵符我是萬萬不能用的,城外的亂民鬧得再凶,我最多丟官抄家;丹陽兵出了名的抱團,若是我領兵鎮壓亂民,丹陽兵因此嘩變,我不但小命不保,而且還有抄家滅族之禍。這小子不願鎮壓亂民,肯定也是看透這個關節,他將兵符大方的借過我,又暗暗提醒鎮壓亂民可能帶來的後果,恐怕早就料定我不會冒著抄家滅族的大罪來保住頭上的烏紗帽,他不過是賣我個空水人情。既然決定不會親自領兵鎮壓亂民,我拿兵符有什麽用?拿著玩嗎?反倒是欠下這小子莫大的人情甚是不劃算。


    想到這裏,呂文賢哪敢讓無道輕易離去。他急忙抓起桌子上的金券和兵符,幾步追上無道,將兵符與金券遞給無道:“兵符還請國士收回,卑職是萬萬不敢提兵鎮壓亂民的。”


    “哦”無道劍眉一挑,疑惑道:“府尹之意是出城和談,還是等顧按察使統兵前來鎮壓?”


    郡司裏的高官個個精得像鬼一樣,你能看清背後的厲害關係,他們不可能絲毫不覺。顧晨明現在正四處跑動拉盟友,為自己扶正打基石,自然不願得罪地方豪強勢力,雖說他有監察地方兵備的責任,此次鄉兵鬧事監察司衙門也脫不了幹係,但他頭上還頂著個賈文,要罰也得先罰賈文,他怎會帶兵來鎮壓?來此最多也是來調和,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城外的鄉營和百姓圍城而不攻,說大了是叛亂造反,說小了那就是遊行請願。往小了說,城外的普通鄉兵百姓根本不會有任何處罰,最多警告幾名頭目,罰錢以儆效尤;至於齊家堡的人恐怕也隻是判個暴行示威,齊達遠不過削去功名和散階官職,再判充軍八到十年,其手下的鄉兵也就充軍兩三年而已。不過,對於我來說可就慘了,烏紗帽看來是保不住了。呂文賢久曆官場,對於官場的某些道道看得是相當的清楚,他甚至都能判斷出城外那群人的罪罰。


    至於是主動和談,還是等顧晨明前來商議後再行,他心中還沒決議。他苦笑著搖搖頭:“不怕國士笑話,我心裏還沒有想好如何決斷?”


    無道雙目一睜,隨即微微一笑,輕輕的搖著頭,抱拳道:“既然如此,府尹慢慢考慮。我先出城穩住這群亂民,千萬別讓他們惹出什麽大亂子來,不然更不好收拾。”


    無道的神情呂文賢看在眼裏,心中透亮,急忙從袖子中取出一疊金券塞給無道,懇請道:“看國士神色心中恐怕已有對策相助卑職,還望國士不吝賜教。”


    “這……不好吧!”無道瞥了眼那疊金券,隨即轉過頭。


    五千金幣還嫌少,你的心未免也太大了吧!哎,豁出去了,隻要能保住官職,錢財早晚還會回來。以呂文賢的官場閱曆當然看出無道的心思,咬了咬牙,又取出一疊金券塞給無道,躬身作揖道:“還望國士賜教!”


    貪官的錢,不拿白不拿。無道不動聲色的將金券收入袖子中,笑道:“既然府尹盛情請教,那晚生也不藏著掖著。府尹無非是擔憂得罪郡司裏的老爺們和溧陽丹慶二府的官吏導致烏紗不保,我倒有一策,應該能過保住府尹的官職。”


    “何策?”呂文賢心中一跳,急忙問道。


    “我修,誠言溧陽之事,府尹也不要吝惜派心腹去臨安城走動走動,讓陛下下令將你調離南鎮郡,想必郡司的幾位老爺也不會暗中作梗。若是他們不識時務,想必府尹手中也有些保命的東西,再加上魏尚書在陛下麵前進言溧陽之圍的實況,到時無論是賈文和趙彥重則罷官抄家,輕則貶調他處,就連司徒總督恐怕也得罰奉挨訓。”說著,無道拖長了音調,壞笑著盯著呂文賢:“到時府尹不但不是罪臣,還是平亂的功臣,破除弊政的果敢能臣。將功抵過,想必陛下不會追究你聽命於上級壓榨地方之罪,即使不加官進爵,至少能保住頭上烏紗帽。”


    嘶,這招是魚死網破的險招。趙彥是宰相宇文渝的同鄉,還是兒女親家,我是趙彥的下屬,算起來也是文派東淮黨人。若真按國士所言,卻是打上了雍北黨的印記,成為東淮黨的叛逃者,雖能暫時保住官職,但若不能取得魏尚書的信任和庇護,結局恐怕不容樂觀。想到這裏呂文賢一個激靈,偷偷的瞄了眼無道,暗自心驚:傳言國士和魏尚書毗鄰而居,關係甚是親密,他該不會是幫雍北黨來拉攏我,整垮趙彥,剪掉宇文渝臂膀的吧?


    想到這裏呂文賢不禁急得手心冷汗直冒,良久之後才暗自籲了口氣:哎,不管了,在緊要關頭誰都靠不住?還得靠自己,有進入雍北黨的敲門磚也算是一條退路。呂文賢抱拳作揖道:“還請國士在信中替卑職多多美言幾句!”


    哼,老魏,你和你寶貝閨女訛了我24萬金幣,今日我就收回點利息,好好的榨幹你的剩餘價值。無道回了一禮:“好說,好說!”


    呂文賢讓仆人送來筆墨紙硯,無道提筆疾書,轉眼間就落筆千言將溧陽之圍給解釋了一通,並為呂文賢說了不少好話,讓一旁為之磨墨的呂文賢甚為感激,剛才因為花費一萬金幣的不滿也為之盡散。


    信寫完,今日該說的也說了,該做的也做了,無道便告辭與寧雨汐離開城主府趕回城外大營。


    剛到大營,無道便見傳令兵匆匆趕來,稟報道:“國士回來得正好,剛剛有兩人前來求見國士,沈校尉讓卑職前來通稟您。”


    “哦”無道揮了揮讓傳令兵退卻,轉頭看了眼寧雨汐見其也眉頭清蹙,暗自思咐:溧陽我可沒有熟人,到底是誰要見我?


    無道驅馬疾走,趕到中軍大帳,拂開帳幔,隻見大帳內沈戎正與兩名青年交談。兩名青年都很年青,隻有二十餘歲。兩人見無道進賬,立即從行軍凳上站起來,躬身稟報:“孫道乾(冉平)拜見國士!”


    無道掃了兩人一眼,孫道乾身姿略胖,穿的是絲綢,戴的是寶石玉器,比冉平的穿著更講究,氣度也有著一絲雍容華貴,顯然不是普通人。不過,冉平容貌俊朗,氣度沉穩,雖然穿著不是很講究,卻很整潔,顯得一絲不苟。


    沈戎見無道回來,也告罪一聲,出了營帳。


    無道笑著點了點頭,請二人入座後,步行到主位坐下,笑道:“兩位找在下不知有何公幹?”


    兩人對視一眼,孫道乾微微一笑,請冉平先說,冉平也不客套,當先開口道:“國士,草民奉家師之命,特來帳前聽用!”


    “尊師是?”


    “鬼醫尹東庭!”冉平眼中閃過一抹精芒,神情為之肅穆,顯然對師傅很是崇拜。


    “哦”孫道乾本來還有些不滿冉平的無理,但聽得冉平介紹其師傅,心中不滿的情緒瞬間消失,抱拳笑道:“想不到冉兄竟是鬼醫前輩的高徒,剛才若有冒犯還請海涵!”


    不知是否和尹東庭待久了?冉平脾氣和他師傅有些相似,對人總是愛理不理,說話也惜字如金。他隻是淡淡的點了點:“孫兄客氣。”


    尹東庭?他雖沒答應出山,卻讓其徒弟出山相助,看來他心中也是希望衛國興複的。無道心中一陣感慨後,笑道:“既是鬼醫前輩的高徒,你我便以同輩論交,冉兄在我麵前不必拘束。”


    “草民遵命!”


    這家夥和他師傅還真像,尤其是那脾氣,簡直就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無道點了點頭:“冉兄雖是鬼醫前輩高徒,但我用人向來適才而用。一軍醫官乃是從八品正官,我在泰安左軍也是做客而已,真正能安排你職位之人還是司徒統領。”說著,他從桌前取來紙筆,一邊下筆疾書,一邊自顧自的說著:“我現在寫手書一封,你持此書去泰安左軍報道,司徒統領會安排你和軍中醫官比試,適才而用。”隨即,抬起頭看著冉平,嘴角閃過一抹玩味的笑容:“不過,我先說好,你可是我帳前的醫官,你的俸祿由我來支付,以後你可得跟我走啊!”


    “那是自然。”聽著無道取笑的話語,冉平的臉有些發燙,點了點頭,輕聲應道。


    我現在也算是有了自己的幕僚家臣了。無道笑著點點頭,提筆疾書將冉平的身份和來曆簡述一遍,讓司徒威適才而用。


    冉平取過無道遞來的手書,躬身作揖:“冉平就此拜別大人。”


    大人?這兩個字好,冉平已將自己當做我的屬臣。無道點了點頭:“恩,去吧!”言罷,從喚來兩名軍士送冉平返回南安城廣仁寺。


    將冉平送走,無道將目光投向孫道乾,笑道:“孫兄,你找在下何事?”


    “在下找國士可沒什麽大事,純屬敘同窗之宜罷了。”孫道乾抱了抱拳,笑道。


    “哦,你也是皇家學院畢業的學員。”


    “說起來在下和國士還是同期學員,國士如今名滿天下,我卻隻能結業回鄉,固守家族產業,真是慚愧的很啊!”麵對無道雙目投來的熊熊目光,孫道乾感覺有些不自在,當即抱拳道。


    “人生際遇不同,誰也不能強求!”無道感歎一句,隨即哈哈大笑:“我正愁南鎮郡沒幾個熟人,你來此正好,我也有個說話的伴。你也不必稱我國士,稱呼姓名就好,這樣更顯得親近。”


    “如此也好,我在學院時就是四方眾的成員,我還是稱呼你為道哥吧!”


    哦,想不到他竟是小白和胖子網羅的四方眾人員,觀起言談舉止,恐怕又是個富賈世家子弟。


    無道雖掛著四方眾老大的頭銜,對四方眾其實根本不了解,隻知道其中成員以商賈子弟為主。無道對這個名義上的小弟和顏悅色的笑了笑:“也行,你愛怎麽稱呼就怎麽稱呼?”


    既然關係已到位,孫道乾也不再對無道藏掖,笑道:“我來此其實也非隻為敘舊。我孫家授皇甫家囑托購買押送糧草至泰安左軍,還是第一次押解糧草的人去南安時,才得知孫家旗下的糧商在南安哄抬糧價以牟巨利給道哥平添不小的麻煩,因此我這次特意和運梁隊趕到南安,後又追到溧陽。”說完他從袖中取出一疊金券遞給無道:“道哥來南鎮剿匪,做兄弟的也不能不表示,小小心意還請笑納。”


    派係人員在共同利益下相互扶持,我這四方眾已有朝中黨係的模型。無道哈哈大笑,將金幣收入袖中:“都是自家人。就別說客氣話了。錢我收下了,免得寒了兄弟的心。”說著他拿出幾張文碟,又道:“我這裏有幾分空白文身。道乾,族中子弟若誰還沒有官身就將姓名填上?等平定匪患後,我再向陛下回報孫家的功績,給他們謀個好身份。”


    空白文身即是散階官職,空有官位,無實權,原本授予對朝廷有功的商賈豪強。而商賈豪強雖然手中有錢,還有一定的實力,奈何地位不高?有了官身見官不跪,也算是身份的象征,往往有富賈向官府捐贈金銀以求官身,後朝廷出現資金短缺時往往會拿出一定的散階官身賣給商賈。


    無道身上的空白官身最高的不過八品雲騎尉,自然入不了孫道乾的法眼,他的散階也是從五品朝義大夫,更別說他家老爺子。不過,無道既然拿出文碟來,說明關係已經打通,這才是他此行的關鍵。


    “那就多謝道哥了。”


    無道拿出的幾張文碟最多賣千枚金幣,而孫道乾送他的可是八千金幣。不過,他臉皮不薄,絲毫不見尷尬之色,坦然大笑:“哈哈,舉手之勞而已。”說著他臉上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以後依仗兄弟的地方還很多,兄弟道謝,倒是見外了。”


    兩人交談甚歡,說的無非是皇家學院的種種,直說了小半個時辰孫道乾才道別離去,無道本是第一眼見孫道乾,不過看在八千金幣的麵上,他還是親自將孫道乾送出轅門。


    孫道乾背影的馬車還沒消失,一名騎卒急匆匆的奔入大營,朝無道疾馳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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