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國運翻騰不休,有潰散之念,黑雲壓地,更有滅世之念,將九天之上逸散神光的大日遮住,似乎在預示著什麽。


    小縣城內。


    濃鬱的悲戚之念,迅速湧上心頭,蘇紫悅抬頭望著天,在此刻,她的美目之上,赫然間掛起了兩行清淚,不斷湧出。


    她已經預示到了什麽。


    能讓她產生如此濃鬱的悲戚和絕望的感覺,唯有一個可能。


    陳淵...隕落了!


    蘇紫悅的眼神有些恍忽,一幕幕往事如同影像般閃過,平安縣煙雨樓初次相遇,南陵府聽雨軒的再次現身。


    南州蘇家族地的挺身而出,洞府之內的數日旖旎,坐鎮蜀州為他鎮守大本營的過往,以及....登上皇後之位的無上風光。


    人皇祭台的無上尊榮,產房內的欣慰之笑,臨別之前的互道平安,這些畫麵,全部都刻畫在自己的心中。


    她很想擦幹臉上的淚,卻怎麽都止不住。


    心中的那股悲意,令她無所適從。


    她以為陳淵可以一直能夠戰無不勝的,她以為陳淵永遠都能夠站在身前,為她擋住所有風雨的,現在....現在.....


    懷中的大燕太子陳成,似乎也像是感知到了什麽一樣,懵懂的眼神盯著虛空中的風雲變化,忽然間‘啊’的一聲哭了出來。


    厲紅霜看著身邊的蘇紫悅,眼神也是悲念之色流轉,根本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安慰的話。


    秘境之內,平陽公主,以及楊貴妃母女也愣在了原地,眼神中滿是不可置信的神情,同時在雙目中也流淌出了清淚。


    雙河觀內的第一次生出情愫,後宮時被逼迫拿出後宮令牌,那一次又一次被陳淵頂撞時的怒愛交纏,還有陳淵離開後。


    那空洞的思念之感。


    這些情緒,也在瞬間湧出。


    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在此刻,她感覺到了一些不好的預感,忍不住抓住了身邊女兒的手臂,輕聲問道:


    “平陽,陛下他...是不是出事了?”


    平陽公主仰著頭,將湧出的清淚擦幹淨,搖了搖頭擠出一絲笑容,安慰道:


    “怎麽可能那,陛下怎麽會出事,這些年來,您見過有誰能夠傷到陛下?”


    “可我....”


    “沒什麽的,不要多想。”


    “這....”


    “別多想,別多想,陛下一定會沒事的,他是陛下,大燕的皇帝,人族的皇者,有上天卷顧,怎麽可能會出事呢?


    嗯...不會的。”平陽公主安慰著楊貴妃,但更多的,還是對自己的安慰。


    某處山穀內,兩個年輕婦人,本意是想要通過下棋來消解掉心中的擔憂之念,隻是,就在那一瞬間,她們同時都愣在了原地。


    兩位婦人,不是別人,正是章二姐和上官虹。


    “章姐姐...”


    “陛下神威蓋世,所向無敵,不會出事的,放心吧。”章婉淑露出一抹強笑,可是捏著棋子的手,卻在隱隱的顫抖。


    她感覺到,自己似乎是在那一瞬間,失去了一個非常重要的東西。


    “魚師姐....我....我心慌的厲害。”北蠻草原上,做蠻族打扮的沉雁舒,像是受到了極大的壓迫感,臉色非常難看。


    心髒砰砰砰的快速跳動。


    魚傾燕抬起頭,看著虛空中那黑雲蔽日的場麵,臉上無比的凝重,眼神中也有著一絲的決絕,輕聲自語道:


    “陛下若是走了,師妹你會做什麽?”


    “果然,你也這麽想...”沉雁舒聽到此言,臉上露出了一抹慘然,低著頭,用微不可察的聲音說道:“我就去陪陛下好了。”


    她這一生的命運都因為陳淵而改變,若非是陳淵她現在可能還在南陵府內,若非是陳淵,她不會去神女宮修行。


    也不會成為後宮沉貴妃。


    榮華富貴她享受過,生死之情她體會過,現在,她不想在之後的日子中,去回憶那些痛苦,倒不如追隨而去。


    “我也是...”魚傾燕展顏一笑,似乎所說的隻是一件小事。


    ......


    平安縣,剛剛忙完的王平,正準備為自己倒上一杯清茶,潤潤嗓子,卻忽然間心中一季,手中下意識的用不上力。


    “砰!”


    茶杯落地,碎落一片。


    他的臉上閃過一抹愕然。


    發生了什麽?


    北涼王府內,一襲金甲坐鎮涼州的年輕王爺,一臉肅穆,深吸了一口氣,壓製住心中那一閃即逝的念頭,來到祠堂。


    為魏盡鋒上了三炷香,叩首輕聲道:


    “魏氏受聖武之恩,百世難消,不肖子孫身無大能,也願為大燕戰到最後一兵一卒,父親在九泉之下,可要保佑孩兒。”


    平西王府內,陳懷義臉色陰沉,眉頭緊鎖,雙拳緊緊握住。


    鎮南王府內。


    楚長峰眉頭緊鎖,手邊是茶杯的碎碴,這是他剛剛捏碎的,至於原因,則是因為那天書空間內,那逐漸消失的一點星光。


    他知道那意味著什麽,道神宮的道主們也都知道那意味著什麽。


    修羅道主....隕落了!


    修羅道主是誰?


    聖武大帝,人皇陳淵也!


    陳淵....敗了!


    在那一瞬間,除了前去參戰的摩羅和薑河,以及一直不曾露麵的蘇紫悅,李素清和楊化天均是迅速的在天書內開始呼喚。


    大燕立國僅僅數年而已,便一統了人間,可就在這最為輝煌的時刻,卻在此刻轟然崩塌,他們在那一瞬間,便好似喪失了主心骨一般。


    竟是不知該怎麽辦為好。


    “陛下隕落之事不知真假,但我們要做好最壞的準備。”沉默許久,楚長峰傳音道。


    “該怎麽辦?”


    “第一,吾等迅速離開,隱藏暗中,以待來日。第二,尋找皇後的蹤跡和太子的行蹤,將陛下的妻兒護好,以待來日。


    第三,此事不能向任何人透露,自今日起,諸位要拋去以往的榮華富貴。”


    作為曾經的三軍統帥,楚長峰的能力是強過李素清楊化天二人的,在陳淵生死不知,薑河摩羅陷入苦戰時,他必須承擔起這個主心骨的位置。


    即便是不為了曾經跟陳淵之間的深厚情誼,天下間的人也都知道了道神宮的存在,他們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若是陳淵真的隕落了,之後必然是大燕皇朝垮塌,而後,便是對道神宮的全力追緝,雖然麵臨仙域,活著的希望很小。


    但他們卻不能放棄。


    即便是死,也得死的值!


    “這個準備,我已經做好了。”楊化天笑道。


    “就依你之言....”


    沉默許久,李素清也回應道。


    ......


    神京城內,文武百官齊聚一堂,仙門貴胃也匯聚在一起,他們有的是因為陳淵之前的相召,有的,則是因為看到了那虛空中的動靜。


    心中惶恐不已,想找到主心骨。


    紛紛擾擾,議論不休,驚慌的神情溢於言表。


    到現在還能夠保持沉靜的,也隻有寥寥幾人而已,太虛仙宮宮主天虛道人,碧遊仙宮宮主趙丹青,蜀山掌教淩虛道人,武當山掌教宋應橋。


    四位掌教齊聚一堂,目光輪轉,姿態各顯。


    但無一例外,他們臉上的表情,都有些沉重。


    “大燕的國運開始潰散了,諸位....該怎麽辦,拿個章程出來吧。”宋應橋率先開口,沉聲說道。


    “陛下聚國運,登帝位,現在國運潰散,隻有一個可能....”天虛道人話未說盡,但誰都清楚他所說的意思。


    人皇隕落,國運崩塌!


    “萬事不要太絕對。”一直沉默的蜀山掌教淩虛道人忽然道,他看著天虛道人,繼續道:


    “人皇陛下乃是千年難遇的人物,得天道卷顧,自入武道以來,所向披靡,未逢敵手,多少次生死絕境,都安然度過。


    在下沒有其他的意思,隻是希望幾位能夠想清楚。”


    淩虛道人不知道天虛趙丹青等人是不是生出了什麽不該有的心思,畢竟,人皇陛下帶領了皇朝乃至整個人間的所有仙人殺上仙域。


    如今的天下,乃是一個真空時代,陽神真君便是頂尖。


    真要是有了什麽念頭,似乎也很正常。


    隻是,蜀山式微,又跟陳淵綁定的太深,押注的太狠,若是真要是起了什麽亂子,蜀山首當其衝,所以,他不管其他人是不是有了什麽念頭。


    都必須將這些東西全部壓死。


    淩虛道人的話意有所指,話音落下時,他們所有人都是沉默以對,互相對視了幾眼,天虛道人忽然笑了笑:


    “淩虛道友此話言重了,吾等可不敢有什麽邪念,陛下待吾等恩重如山,又豈能生出不該有的心思,況且,現在仙域大敵當前。


    吾等的意思是,應該拿出一個章程出來,不能讓天下繼續亂下去。”


    “天虛道友此言甚是。”


    “嗬嗬,那自然最好....”


    ......


    在這一刻,跟天虛道人幾人商議的事情,有相似之處的天下間不知凡幾,從陽神真君到丹境宗師,很多人都在此刻下意識的有了想法。


    陳淵的確是恩威天下,但那恩是對黎庶百姓,威才是對江湖武者,陳淵活著,以他無可匹敵的實力,舉世難敵的名望,和開國帝王的威勢。


    自然壓的所有人老老實實的臣服。


    但如果有一天,人皇隕落了呢?


    不止是人皇,還有天下所有的仙人都隕落了呢?


    壓在所有人心頭的巨石碎裂,自然而然的就會生出一些念頭,雖然現在依舊平穩,可誰能預知到未來不會有動亂發生呢?


    人皇死,而天下崩!


    這才是真實寫照,因為大楚皇朝開國太晚,沒有在所有人心中留下深入骨髓的恐懼,簡而言之,就是底蘊...太淺。


    當然,相對而言,那也隻是一小部分而已。


    絕大部分人,在陳淵隕落的那一刻,所生出的還是發自內心的季動,以及湧上心頭的悲傷之念,尤其是許多百姓。


    更是在帶動之下,跪在地上哭泣。


    他們不知道自己在哭什麽,但就是發自內心的悲戚。


    中原乃至是整個人間的上空,在此刻,似乎也是因為和人間映照,那滾滾的黑雲之上,忽然間落下了雨水。


    有人伸手接住雨水,能夠看到,那是深紅色的。


    天哭血雨....人間悲戚。


    ......


    ......


    死是什麽滋味兒?


    從前的陳淵不知道,也沒有興趣知道,因為都是他送別人去上路,根本體會不到,可現在,他覺得自己體會到了。


    首先便是意識在逐漸的消散,接著,便是發自內心的冷意,席卷全身。


    從殺人,到被人殺。


    陳淵有這個準備,是以,雖然有些不甘心,可也無可奈何。


    隻能順著意識逐漸的消散,也在那意識逐步消散的過程中,陳淵眼前再度走馬觀花般似的,顯現出了曾經的種種過往。


    隻是這一次的過往有些不同。


    他看到的,是自己將對手誅殺,奪取氣運的過程。


    平安縣的鐵手,陳平安。


    南陵府的任家孩童,和柳家長子柳長空。


    雨夜廟前的苗人奉,清水縣的血魔老人。


    找上門的柳生真一,雲江的所謂龍神。


    高高在上的皇帝景泰,謀劃百年的大楚太子項千秋。


    北蠻的皇極、西域的佛陀、南疆的妖帝....


    呈現在他麵前的,全部都是這些東西。


    漸漸的,他好似看到匯聚成海的氣運光芒,一眼望去,茫茫無盡,透著一股超然於外的氣息,他也融入了其中。


    好似氣運遊龍一般,隨之而動。


    他不知外界過去了多久,但在此刻,卻過的很慢。


    青色遊龍,跨過了空間,終於,他再一次的看到了氣運祭壇,相比較於之前,這一次最為清晰,斑斕的血色紋路。


    殘缺的祭壇一角,幽幽的黑洞,好似龍口,正在朝著他張開。


    似乎準備將他吞噬。


    陳淵模湖的意識,似乎明悟了一些東西。


    他斬殺了數十次氣運之子,吞噬了數十次氣運,他本身就留下了一股常人難以企及的氣運,現在...他死了。


    氣運無主,湧向祭壇。


    以身獻祭,向死而生。


    陳淵不知道氣運湧入祭壇會發生什麽,或許隻是被吞噬,或許會被太昊仙尊得到祭壇,也或許....是他最後的機會。


    以自己的氣運獻祭,這一次....又能得到什麽呢?


    他有些惶恐,但更多的還是期待!


    畢竟,真正比較起來,誰....還能比他的氣運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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