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海外萬家燈火天下奇聞軼事之四


    17、慕容雪村:中央民族大學演講之一


    郭英劍院長讓我在這裏講幾句話,我想他也許找錯人了,因為我不是什麽成功人士,收不到激勵人心之效。按這個時代公認的標準,成功人士就是要有很多錢,住很大的房子,開很大的車子,如果你是女的,脖子上要戴條幾十斤的鏈子;如果你是男,身邊要帶個女的,女的脖子上要戴條幾十斤的鏈子。


    這些東西我一樣也沒有,我是個作家,照大多數人的理解,作家這種東西有三個特點:一是窮,二是髒,三是騷。有些青春文學作家窮倒不窮,但後兩個特點依然還保留著。就我所見,“作家”這個詞跟落魄、潦倒有很大關係,跟二奶和二奶的鏈子屁關係也沒有。


    我唯一的成就,就是出過幾本書,有人覺得還行,有人覺得這純粹是浪費木材,所以今天站在這裏,我自己都有點羞愧,因為我不是什麽好榜樣。但最後,我還是鼓足勇氣站了上來,原因隻有一個:我想你們也許需要聽一點不同的聲音,不同於這時代的主流價值觀,不教你發財,也不教你成功,隻是幾個簡單的祝福,祝你正直,祝你聰明,祝你活在某種文明之中,而不是隻為了一堆臭錢活著。


    19年前,我和你們一樣,背著大包小裹,告別故鄉來北京讀大學。幾天之後,係裏請了一位長相猥瑣、穿著米黃色西裝的家夥給我們做入學演講,我那時比較單純,也就是傻,在交流環節舉手提問:老師,你認為我們大學四年應當怎樣渡過?這位老師反問:你想聽真話還是聽假話?


    我說聽真話,他說,如果要聽真話,那你就要好好學習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理論(那時還沒有*和科學發展觀),奮發圖強,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當學生幹部,入黨,力爭做一個對國家、對人民、對社會都有貢獻的有用人才。


    我又問:那假話呢?他說:如果要聽假話,我勸你別問這種傻問題了。生活應當怎麽過,哪有什麽標準答案?生活不是你自己的嗎?幹嗎要聽別人的?要我說,大學四年就該率性而活,喝喝酒,跳跳舞,談談戀愛,如果你喝完酒、跳完舞、特別是談完戀愛之後還有多餘的精力,那不妨讀讀書學學文化。


    我也不勸你貢獻國家社會,不,你首先應該對自己有所貢獻,其次貢獻家人,再次貢獻親戚朋友,最後才輪得到國家和社會。你也不一定要做個有用的人,“有用”是一個特別糟糕的詞兒,它簡單粗暴,把人當成某種東西。你不是一根木頭,不應該考慮自己能打人還是能做劈柴,你有知覺、能感受,是個有血有肉的活人,萬物的“有用”都為你而設,你隻需要去感受這種幸福,但你自己不應該有用。


    按照某種正統的觀念,這位老師就要算是誤人子弟,我本是好人家的孩子,有著大好的前途,可以當律師、商人或者煤老板,就算當不上,至少也能活得抖擻,就像勵誌書裏寫的,每天起來數一遍口袋裏的鈔票,然後賊心不死地衝向更多的鈔票。可是被他一番誤導,我不幸地走上了邪路。


    我本是好人家的孩子,最後居然成了一名作家。19年後,當我想起這幾句所謂的假話,我必須承認,它對我的一生至關重要。也就是從那時起,我漸漸明白了一個道理:我首先是個人,其次才是我的社會擔當;我首先是我自己,其次才是別的什麽。


    這是最簡單的道理,但可悲的是,許多人至死都不明白。21世紀的中國有許多特產,最顯著的有三種:第一是麻將,第二是陰謀詭計,第三就是形形色色的官。如果把這些官全部關到籠子裏,肯定比北京動物園要有趣得多。這些官,人們稱呼他張局長、李書記,然後他就會活在局長、當書記的自豪感中,全然忘了自己首先是個人,其次才是個官。


    還有那些野蠻的拆遷隊員,那些毒打小販的城管,大概都是忘記了這個:他們首先是個人,其次才是城管。還有一類人無以名之,隻能叫“大義滅親者”,對這種人來說,如果他爸爸和公社的木頭同時掉進水裏,他選擇去撈公社的木頭,然後看著他爹淹死;如果在媽媽垂危和進京唱紅歌之間選擇,他選擇唱紅歌。


    這種人在我們的文化中一直稱為英雄,我不反對,但我還是覺得他不是人。大學中也有這種現象,因為我們獨特的國情,大學不可避免地被金錢和政治汙然,變得臭氣熏天。


    兩年之後,你們中的某人會當上學生會主席,他本是好人家的孩子,當上主席之後就會變成另一個人,說話一套一套的,不過多半都是官腔;辦事有板有眼的,不過多半都是表演,他有很多口頭禪,包括“緊跟、狠抓、全麵落實、團結一致”,好像被宣傳部附體了,至少也是被校團委附體了。如果到那時,你還能記得我的話,你就可以這麽想:當上個破主席,他就不是人了。


    未完待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一個奧斯汀榮譽市民的美國生活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畢勝福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畢勝福並收藏一個奧斯汀榮譽市民的美國生活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