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恒和胡金華是高中的同學,也就是這個鎮的高中。


    胡金華的家,就在鎮上。


    當時他倆玩得還不錯,都算是品學兼優的好學生。


    胡金華談了個朋友,畢業時,遇到了女方家庭的反對。不過女孩子的心,是向著他的。


    後來,就在高考完的那個暑假,又有個人去追求那女孩子,甚至還有一次送她回去時,企圖強吻他。


    血氣方剛的年輕小夥子,哪裏受得了這個?


    當時胡金華好像喝了點酒,隨手撿了一塊板磚就打了上去,結果把人打出問題來了。


    而且對方家裏條件很好,以“故意傷人罪”與“尋釁滋事罪”二罪起訴,一直要求要嚴處。


    胡金華被判了十年。


    周恒算算日子,其實還沒到啊!也有可能是他表現好,減刑減的。


    不過,看看他現在的樣子,就知道他過得怎麽樣了。


    周恒想想以前兩人一起學習、一起玩的日子,真是有些傷感。


    出事後,他還去胡金華家看過他老娘幾次,送了些東西。他老娘半年就急白了頭發,整天坐在家裏哭。


    再後來,大學畢業,他去了南方打工,就不太顧得上了。


    實在沒想到,再次見麵竟然是這幅光景。


    其實,即使沒有問,周恒也知道,胡金華坐牢的前科,幾乎全鎮皆知,他出來以後,肯定是很難立足的。


    就這個在化肥店搬貨的差事,想必還是親戚托親戚、親戚保親戚的輾轉關係,才得來的。


    以那老板摳門的程度,想必工資隻有幾百。


    就不說他們這小鎮上,他即使想去大地方討生活,想必也很難。


    這年頭,誰會去管一個坐了十年牢的家夥,是因為什麽進去的?總之,有前科就斷定是危險分子。


    一時之間,周恒除了心頭難受之外,也想不出什麽樣的言語來安慰。


    事實上,言語的安慰太過蒼白,有什麽用呢?


    他不出聲,胡金華也沒有說什麽,隻是無言的笑了笑。


    周恒最終還是說話了:“你的微信號呢?來,咱們加一個,有時間了一起吃個飯。”


    現在肯定是不行的,他還在上班。


    這份工作雖然差,但好歹是份正經事情。


    胡金華似乎沒有想到,他都這樣了,竟然還有人主動要他的聯係方式,還愣了一下。


    出來這大半年,以前的熟人基本沒有聯係過他。


    他從褲兜裏掏出一個手機,按開了密碼,點開微信。


    手機大概是幾年前的舊家夥,上網賊慢,點開微信就在那裏轉半天。


    胡金華赧然一笑,說道:“這是我老爹的舊手機,我給拿來用了,網絡很慢。”


    周恒說道:“不著急,慢就慢一點了。”


    等終於加上了微信,又互換了電話號碼,已經過了幾分鍾。


    周恒注意到老板的神色,因為那個人老是往這邊看。


    那老板很奇怪,既沒有過來催胡金華趕緊做事,但神色也不太好看,大概是嫌他上班時間和人聊這麽久,不幹活;但是又不敢過來說他,因為他坐過牢,怕他是個狠人物,怕惹毛了他。


    如果是別的店員,這老板怕是早就直接開罵了。


    這種神情,對胡金華來說,無異於就是侮辱,但是怎麽辦呢?自己確實是坐過牢的啊!


    難道還要伸長脖子,去和老板講下道理,要他態度好一點?


    他不能再讓老母傷心了。


    周恒看出他的難處,也說道:“好了,你還在忙,那我就不多說了。反正咱們都有聯係方式,看你什麽時候有空,咱們一起吃個飯。我隨時都有空的。”


    胡金華又是澀然一笑,點頭沒說話,把手機放褲兜,然後進店幹活。


    周恒一直看到他走進去,情緒都沒有恢複過來。


    記憶中還是那個陽光帥氣的小夥子,一轉眼,就變成這樣了。


    他也不知道,胡金華還會不會打電話給自己。畢竟,兩個人現在差距很大了。


    周恒倒是無所謂。


    但是對於胡金華來說,昔日的同窗後來上了大學,在南方有體麵的工作,請假回家也沒有任何人非議,可以跟任何人隨意聊天。


    而且大學生在村裏,現在還是很受人尊敬的。


    他呢?一個坐了近十年牢的人,出來後看到老母那快哭瞎的眼睛,走在哪裏都受人指指點點,找個工作都找不到。


    現在托七親八戚,找了個這樣的工作,一個月幾百塊錢,老板都不拿正眼瞧自己。


    兩個人的差距太大了,大到讓他自卑。


    而且隔了這近十年,兩個人即使坐在一個桌上,聊什麽呢?


    現在世界變化這麽快,美國總統都不是奧黑了,那時候奧黑才上任。


    他以前還是2g時代,出來現在都快5g了,就連用智能機,都還要從頭學起。


    就這個手機,他還買不起,還是他爹以前買的。


    兩個人真坐在一起,哪還有共同話題可聊呢?


    周恒看他進去的背影,心裏也沒什麽滋味。


    他換了三輪車的電池,轉身回家去。


    一路之上,他心頭都在感慨,人生,真他娘的變化無常。


    想當年,胡金華人長得帥,成績也不錯,而且家在鎮上,家裏條件比周恒家好多了,而且性格開朗,高中就有女朋友,實在是讓周恒羨慕。


    哪知道一夜之間,什麽都沒有了。


    就周恒來說,能幫的時候,肯定還是想幫他一下的,畢竟胡金華不是什麽大奸大惡的人。


    像他那樣,基本上已經被社會拋棄,如果完全沒有人幫他,以後他的日子,真是不敢想。


    別看他現在這幅滄桑樣,實際上,他才不到三十呢。


    但是,怎麽幫呢?


    胡金華現在自尊心想必也很強,怎麽幫也是個難題,他不想讓人覺得難堪。


    回到家,已是夕陽西下,家裏已經升起炊煙,李芸蓮在做晚飯了。


    周恒卸好化肥,放好了三輪車,去把麥子收進來後,飯菜已經擺上了桌。


    王思齊快快的把自己的專屬碗筷擺在桌上,等著開飯了。


    小丫頭等不及,一聲聲的催:“媽媽、舅舅、姥爺,你們快點啊!吃飯飯,吃飯飯!”


    雖然下午哥哥走的時候,她哭得很響,但是過了這麽久,她已經完全走出了情緒。


    哥哥是什麽?好吃嗎?


    這時候,也是每天大公雞領著一眾後宮們打靶歸來的時候,周恒給雞撒了飼料後,又掃描一番,賺了一些經驗值。


    那隻標記過的雞,長得是越發油亮喜人了,周恒看著高興,趕緊拿出手機,給拍了段小視頻。


    等他洗手上桌吃飯,王思齊已經開始吃了,小嘴吃得油乎乎的。


    她喜歡吃蝦,於是周瑛給她剝殼。小家夥吃得快,蝦球一口一個,嚼得吧唧吧唧響,還嫌老媽剝得慢。


    “媽媽,你快點剝呀,我都吃完了。”她嘟著小嘴說道。


    周瑛手裏剝著,嘴裏說道:“吃完了,你就吃其它的菜嘛!幹嘛非要等著我呢?我剝得哪有你吃得快。”


    於是,小丫頭就去夾其它的菜吃,還時不時盯著自己的碗,看看什麽時候又多出一個蝦球來,趕緊夾起吃掉。


    就是周恒看著,也覺得這孩子真幸福,要是有人給自己剝蝦吃就好了。


    李芸蓮看周恒盯著王思齊看,就笑著問他:“你問齊齊,看她喜歡爸爸,還是喜歡媽媽?”


    周恒說道:“那還用問?肯定是喜歡媽媽啦,世上隻有媽媽好。”


    “那你問唄。”


    於是,周恒轉過臉去,問道:“齊齊,你喜歡爸爸,還是喜歡媽媽?”


    王思齊毫不猶豫、脫口而出:“喜歡爸爸。”


    周恒:“……”


    你這吃蝦球,一口等不得下一口,都是誰在給你剝?你還喜歡爸爸?你那個爸爸,幾個月才見一麵?


    王思齊的爸爸,也就是周恒的姐夫,工作是個外派銷售,經常幾個月才回來一次。


    在周恒的想法裏,這孩子怕是連爸爸長什麽樣都不記得吧?怎麽會當著媽媽的麵,就直說喜歡爸爸呢?


    周瑛一麵剝著蝦殼,一麵說道:“她當然喜歡她爸爸啦!她爸爸從來不催她起床,不逼著她學穿衣服,不逼著她自己吃飯,不管著她不許亂吃零食,幾個月回來一次,不是給她買這玩具,就是給她買那吃的,uu看書ww.uukansh 什麽都順著她,她不喜歡爸爸,喜歡誰?”


    王思齊適時插了一句嘴:“爸爸不叫我喝藥藥。”


    周瑛忍不住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說道:“你這個小沒良心的,我不管你喝藥藥,你生病了怎麽好啊?我全是做惡人,你爸爸當好人。”


    王思齊嘻嘻一笑,嬉皮笑臉的說道:“小沒良心的……小沒良心的……”


    她也不知道這話是什麽意思,新鮮詞就跟著學舌。


    周瑛放下了蝦,說道:“好了,我知道你喜歡爸爸,那現在你讓爸爸給你剝蝦吧。”


    小家夥趕緊改口:“我還喜歡媽媽,我最喜歡媽媽,我愛媽媽,世上隻有媽媽好……”


    到最後,她還唱了起來。


    這也是個頭腦靈活、見風使舵的家夥。周恒都不由得跟著笑了起來。


    人們都說,三歲看大,七歲看老,也不知道是不是這麽回事兒。


    李芸蓮已經快速吃完了飯,把碗一放,就說道:“小瑛,你吃飯吧,我來幫齊齊剝。”


    周瑛屬於急脾氣,跟婆家關係不太好,所以兩個孩子幾乎都是姥姥幫忙帶的。


    通常都是這樣,一個人先吃飯,然後替換著照顧孩子,另一個人才有時間開始吃。


    周恒看著自己的碗,心頭想著,好想有人替我剝蝦啊!我也三歲就好了。


    飯桌上,周恒說了下午遇見胡金華的事情。


    對他這個同學,家裏人都知道,以前還來過他們家玩過一次,知道他後來出了事情。


    現在突然又提起來,一家子都是唏噓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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