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起,皇帝再未踏足坤寧宮半步。蕭清婉也隻在宮中靜養,並不曾外出。這樣的事,自蕭清婉被封為皇後以來,還從未有過。這帝後不合的消息,自是不脛而走,傳遍六宮。更有甚者,已在下頭竊竊私語,謠傳前些日子皇後並非病重,而是因事見罪於皇帝,方才被軟禁於坤寧宮。


    然而雖則受了皇帝冷落,蕭清婉終究也是皇後之尊,一時裏並無人敢爬到她頭上來。坤寧宮裏的日子,倒是清淨了許多。也幸得無人打擾,這段時日以來,蕭清婉病已大好,便是連額上的傷也複原,並未留下什麽疤痕。於此,她倒頗有些喜出望外。她本是個極愛惜容顏的人,雖是那日不得已而為之,但若為此使得麵容損傷,那當真是要懊惱至極。


    這日,正當午後時分,蕭清婉用過午膳,在明間炕上躺著,抱了贏縕逗弄,跟他說話,又拿了本《三字經》教他識些字。自打身子複原,宸貴妃便將贏縕送了回來。雖是皇帝久不登門,她日日與孩子相伴,調兒教子,倒也寧靜安樂。正在這心甜意洽之時,她忽而聽見窗戶底下有人低聲說些什麽,細聽了兩句,便冷笑了一聲,向外呼道:“明月!”


    明月便自外頭進來,問道:“娘娘有吩咐?”蕭清婉說道:“叫外頭廊下的兩個宮女,到穆姑姑那兒去領罰,各自掌嘴二十。”明月聽了,隻應了一聲,便去了。


    須臾,穆秋蘭步履蹣跚的走了進來,她在掖庭局受刑過重,如今雖已大好,腿腳卻是落下了毛病。蕭清婉一見她入內,連忙起身,命青鶯上前攙扶,又叫宮人放了凳子,鋪設坐墊。穆秋蘭行禮謝過,方才斜著身子坐了,說道:“卻才娘娘打發了兩個宮女到奴婢那兒去領罰,倒不知她們說了什麽沒高低的言語,衝撞了娘娘?”蕭清婉說道:“姑姑不曾問過她們麽?”穆秋蘭說道:“奴婢問了,她們不敢說。”蕭清婉便不語了,明月走過來,替她說道:“這幾個都是奚官局才送來的宮女,因過來後看著皇上總也不來,就議論了幾句。奴婢前幾日也聽見了,已斥責了她們一番。誰知,她們今兒竟衝撞了皇後娘娘。”


    蕭清婉冷笑道:“本宮竟不知,原來本宮如今已成了給底下這些奴才們丟臉的了!既然這坤寧宮不好,她們也不必再留了,打發回奚官局去,叫奚官局的總管給她們另尋高枝兒攀去!”穆秋蘭聽了,點了點頭,說道:“若是如此,這兩個宮女就是打死也不為過。然而現下時候不好,娘娘還是饒了她們這一遭兒罷。”蕭清婉微微一怔,隨即明了她話中深意。為著前番一場事端,坤寧宮的宮人受了無窮牽累,還有幾人因熬不過酷刑而傷重死去。此時,正是安撫人心的時候,若是為些口角小事,便動輒打罰宮人,未免會使底下人心寒意冷。


    想至此處,她便沉吟道:“穆姑姑所慮不錯,然而本宮若饒了她們這一次,她們心裏沒了敬畏,往後還不知要亂傳些什麽話呢。這樣罷,罰自是要罰的,隻不叫她們出去也就是了。”穆秋蘭起來謝恩道“奴婢謝娘娘賞臉。”蕭清婉令她坐下,又關切問道:“姑姑的腿上怎樣?還疼麽?不成,就再叫王太醫來瞧瞧。”言畢,又歎息道:“說來,竟是本宮拖累了你們。”穆秋蘭連忙回道:“娘娘萬不要如此說,折煞奴婢了。奴婢這腿倒也沒怎麽樣,隻是走路不大利索,也不算什麽大事。”


    蕭清婉頷首道:“姑姑若覺不好,自管來同本宮說,不要客氣。”穆秋蘭又謝過,方才低聲道:“娘娘母家送來了一封書信,奴婢收著了,娘娘瞧瞧麽?”蕭清婉道:“拿來。”穆秋蘭便自袖裏掏出一封沒拆封的信來,雙手遞上。


    原來,自這次事端之後,皇帝因心有愧疚,倒是鬆了坤寧宮的宮禁,蕭家便借著送補品等名目,三五不時的夾些書信進來,並無人察覺。


    當下,蕭清婉接過信去,拆開一瞧,便將信丟在炕幾上,嘴裏喃喃道:“當真是斬草不除根,後患無窮呢。本宮還真沒曾料到,那個嬌怯怯的郡主,竟然有這樣的膽識!”穆秋蘭在旁聽著,便問道:“娘娘,這話意思是咱們這場禍事竟同華芳郡主有幹係麽?”蕭清婉冷冷道:“幹係大著呢,父親來信說,府裏查出,贏芳華近段時日在京中時常邀請那些貴婦閨眷們賞花遊園,而林夫人與襄親王那個侍妾則是每次必到。旁人倒罷了,一個姨娘,倒憑什麽同一眾誥命夫人、千金小姐坐在一處玩樂?她這樣不怕自跌身份,隻能說是另有所圖了。再一來,襄親王同本宮說起過,朝廷上他同林霄頗為不睦。那司徒仲與襄親王交好,是世人皆知的事。這芳華郡主身為信陵侯夫人,倒同林夫人頻頻親近,所為為何呢?再想想她緣何落入今日的境地,自然不言而明了。”


    穆秋蘭聽了,連忙說道:“娘娘是說,鹹懿郡主恨著娘娘,方才設計報複?然而榮親王謀逆反叛,罪不容誅,鎮壓獲罪也是理所當然,倒同娘娘有何相幹?她又憑什麽報複娘娘呢?”蕭清婉輕歎了口氣,說道:“話雖是這樣說,然而也許隻有如此,她心裏才能好過些罷。司徒仲平叛有功,偏偏那賊首又是他老丈人,這叫贏芳華如何自處?她是左右兩難,又深知謀逆重罪,方才將這仇恨移到了本宮頭上。畢竟,當初她這段姻緣,是本宮一手促成的。”


    穆秋蘭想了想,便問道:“那娘娘預備如何?鹹懿郡主既有此報複之意,隻怕一計不成,另生事端。”蕭清婉微微頷首,又喃喃道:“確該如此,是要斷絕後患才對。然而……”她話至此處,便不再言語,似是在盤算些什麽。穆秋蘭見狀,也不再多言。


    到了晚間,蕭清婉梳洗已畢,在床上拍哄贏縕睡覺。青鶯倒了水進來,在燭台上換了兩支紅燭。蕭清婉瞧見,懶懶說道:“就要歇下了,不換也罷了。這會子點上,隻是白費蠟燭。”青鶯笑道:“說不準待會兒皇上來呢?還是換上的好。”蕭清婉淺淺一笑,才要說:“哪有這樣巧的事兒。”外頭門上人便報道:“皇上駕到!”


    此事倒頗出蕭清婉意料之外,她隻怔了怔,卻依舊歪在床上拍哄孩子,身子一動也不動。隻待贏烈邁步入內,她方才不慌不忙的自床上起來,下地上前與皇帝道了萬福。


    贏烈隻淡淡的道了聲:“平身。”卻並未如往常一般上來攙扶,走到一張椅上坐了。


    蕭清婉自行起身,走到他跟前站了,並未有別的言語。贏烈說道:“怎麽,朕過來,連口茶也沒有麽?”蕭清婉頓了頓,說道:“夜太深了,宮裏沒有備茶。皇上若要熱水吃,倒是盡有。”


    贏烈聽了這話,抬眼望著她。因已入夜,又不曾料到皇帝過來,蕭清婉早早的便換了衣裳摘去頭上裝飾,隻拿兩股金釵挽了頭發,身上罩著一件紗羅寢衣,燭光裏隱隱透著下頭的雪白肌膚,一頭烏雲亂挽,下頭一雙嬌嫩赤足踩在一雙水紅色繡花拖鞋裏。雖經了前頭一番挫折,難免身子瘦削,楚腰纖細,卻比之往日那豔麗不可方物之態,大有嬌娜不勝之感。


    贏烈望了她兩眼,開口道:“可是朕這會兒要吃茶,你叫底下人現去燉來。”蕭清婉聽了,隻得低低應了一聲,走去吩咐。


    贏烈抬眼見贏縕在床上睡著,走去瞧了一回。恰逢蕭清婉回了,便上前抱起孩子,命奶母給抱過去了。贏烈見如此情形,倒沒說什麽。


    一時,茶得了,青鶯送了上來。贏烈取了一盞在手,又向蕭清婉道:“這茶極好,還是今年才下來的,你也吃上一盞。”蕭清婉道:“臣妾自來不在夜間飲茶,隻怕睡不好。”贏烈卻道:“如今是朕要你吃。”蕭清婉聞聲默然,走上前去,也取了一盞,輕吹了兩口,便一飲而盡,又將茶碗放回桌上。


    贏烈見她這般,倒也沒有多言,隻是將手裏的茶吃了半盞,方才說道:“來替朕寬衣。”蕭清婉聞說,抬頭望著他,一字兒不發。贏烈又道:“愣著做什麽?朕今夜宿在這兒,過來伺候。”蕭清婉停了一會兒,方才上前替他摘了身上一應飾品,脫去外袍,都交予宮人收起來。她自己走到妝台邊,將頭上的金釵拔了。因近來隻在坤寧宮養病,沒用脂粉,那些胭脂香粉都收了起來,她也不再去尋,還是脂粉不施的走回床畔,同贏烈脫衣上床。


    贏烈摟著她,沉聲說道:“你理朕也好,不理朕也罷,你終究是朕的皇後。婉兒,你好生記著,朕是你的夫,更是你的君,你同朕這樣倔下去,是絕沒什麽益處的。”蕭清婉卻是垂眸不語,僵臥於榻上,任憑他在身上翻動摟抱,隻是一絲動靜也沒有。贏烈此夜,懷裏雖是摟著個脂玉般的身子,卻如抱了具死屍一般,雖能成事,卻是索然無味。比之往昔蕭清婉枕上那等萬千風情,更是萬萬不及。待贏烈才做完了功課,蕭清婉便即翻身睡去,一字兒沒有,當真是寢不語。贏烈又氣又惱,一時半刻卻又奈何不得她,在床上躺了大半宿不曾睡著。


    到了隔日,天還不亮,他便起身穿衣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啊,最近是更新的很慢……過年期間做了個小遊戲,算作給大家個補償吧(咦,這算哪門子補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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