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清婉聞聽穆美人言說唐才人一事,娥眉微凝,看了皇宸妃一眼,並未出言,靜候下文。


    隻聽穆美人婉轉道來:“前日,唐才人邀嬪妾同簡寶林到延春閣小坐,嬪妾因見她屋內牆上掛著一件霽青瓷侍女捧心柳葉瓶燒的好看,就上前摸了摸。誰知,嬪妾手才碰著,那瓶子便碎成幾塊,掉在地上。嬪妾慌得不知怎樣,隻好請將唐才人過來賠禮,待說不成就原樣兒賠上一個。豈料,唐才人過來一看地上的碎瓷,登時就哭了起來,說這瓶子是禦賜的,拿銀子也沒地兒買去。若是她自己的東西,碎了就碎了,但因是皇上賞賜的,她無法交代。隻好再見皇上時,如實上報。嬪妾苦求唐才人高抬貴手,她卻不依。嬪妾無法可施,隻好來求娘娘。”


    蕭清婉聽了這事始末,心裏忖度了片刻,又不知實情如何,便假意道:“既是你損了她的東西,又是禦賜之物,本就是你的過失,你怎麽還來央求本宮救你?”穆美人便望著皇宸妃,皇宸妃開口笑道:“這事兒也是離奇,那瓶子好端端的掛著,又沒掉在地上,怎麽穆美人過去隨便碰碰就碎了?唐才人的為人,妹妹是最清楚不過的,若是聽憑她到禦前去搬弄口舌,還不知要說成怎樣。我心裏尋思著,倒不如趕在頭裏,把這事說開了倒好。”


    蕭清婉看了穆美人幾眼,見她垂首斂身,麵上神色極是恭敬,便說道:“也罷,既是姐姐帶你來的,此事想必不至有差。本宮先問你,這件事還有誰瞧見?”穆美人趕忙說道:“還有簡寶林,那日她也同嬪妾一道去的。”蕭清婉問道:“這位簡寶林,可也是這次新選入宮的?”穆美人答道:“是,簡寶林生性冷清,不喜與人多言,那日見出了事,就告辭離去了。”蕭清婉聞說,便向穆秋蘭吩咐道:“打發個人,去將這簡寶林傳來,本宮有話要問。”穆秋蘭聞說,正待出去,才走到門口,卻又被喊了回去。


    蕭清婉又問穆美人道:“瓶子碎了,那下剩的碎瓷呢?你可見著唐才人收在何處了?”穆美人略想了想,方才答道:“嬪妾看著唐才人叫宮女拾起來,收在一方湖綠織金手巾裏頭,拿到裏頭去了。”蕭清婉便對穆秋蘭說道:“再使兩個人到延春閣去,把那些碎瓷取來,本宮要瞧瞧。”穆秋蘭應諾,抽身去了。這裏,蕭清婉自寬慰穆美人道:“你安心,倘或你真是為人陷害,本宮也不會坐視不理。”穆美人慌得連聲道謝不絕。


    一時,簡寶林傳至,行進堂來見了皇後、皇宸妃,又同穆美人見禮已畢,就立在一邊聽候問話。


    蕭清婉抬眼打量了她幾下,見這女子是個長條身材,筆管般直縷兒的身子,膚白眼圓,細細的兩道眉毛,腮上略打了些胭脂,模樣清秀,臉上神情卻甚是清冷,就在自己跟前,也不似旁的妃嬪那般戰戰兢兢。不由心裏暗暗稱奇,就將前番之事說了一遍,又問道:“今兒招你過來,就為問問,穆美人說的,可是實情麽?”簡寶林朗聲答道:“回娘娘的話,穆美人所說,皆是實情。那瓶子確是穆美人一碰,便碎成幾塊兒了。”蕭清婉笑道:“你可記仔細了?這話,將來可是要到皇上跟前去說的。”簡寶林道:“嬪妾所言句句屬實。嬪妾雖人微言輕,卻不敢妄言是非,毀謗於人。”


    蕭清婉笑著微微頷首,心裏頗有些讚許其為人,便問了她些家鄉年紀,族中親戚等語,觀其品貌,暗地裏忖其言語,深覺其人可敬。


    片刻,打發去延春閣的宮人回宮複旨,將那手巾包裹的碎瓷送到皇後跟前。


    蕭清婉見那手巾裏皆是大塊大塊的瓷器碎片,便下手拈了一片起來,細細觀看,隻見那瓷器邊緣上似是沾了些東西,白白的,若不細瞧還真看不出來。皇宸妃在旁看著,慌得忙道:“妹妹快放下,仔細劃了手。”蕭清婉搖了搖頭,將那碎片遞到眾人眼前,問道:“你們瞧瞧,這上頭沾的是什麽?”眾人看了一回,皆不認得。還是在屋裏聽候吩咐的大太監李明貴看了,方才認出道:“這是木工上做活用的熱膠,已是幹了,又被人擦過,所以等閑瞧不出來。”


    蕭清婉聽得這話,淡淡一笑,將瓷片放下,吩咐宮人拿手巾重新裹好,便向穆美人道:“你暫且回去,不必害怕。本宮倒要看看,這唐才人敢將你怎樣!”說畢,就令宮人送客。她自家也起來收拾,傳了儀仗伺候,就往文淵閣而去。


    才走至文淵閣院子外頭,張鷺生遠遠的張見鳳駕到來,趕忙迎上前來見禮問安,又說道:“娘娘來的可是不巧,周大人還沒去,皇上這會兒隻怕不能見娘娘。”蕭清婉笑道:“本宮知道,隻是還請公公進去通秉一聲,說本宮在這兒候著。”張鷺生便依言進去,少頃又出來道:“皇上說請娘娘到偏殿等候,了畢了政務,就過去見娘娘。”


    蕭清婉聽說,便輕移蓮步,踏入西偏殿內。


    這文淵閣是皇帝日常處置朝政、批閱奏章的所在,妃嬪不經傳喚皆不可到此,便是蕭清婉貴為中宮,入宮一年也隻來過兩次。這西偏殿又是頭一回來,不免四處張望了一回,見此處亦是鼎焚龍麝、簾卷珍珠、名人字畫、古董玩物,打掃的窗明幾淨。又看裏屋擺著的一方嵌理石麵紅木四角雕雲紋桌兒上,紙筆淩亂,便走過去收拾一回。


    蕭清婉將桌上丟在筆洗內的幾隻狼毫一一洗淨,掛在筆架上,又把贏烈寫亂的幾張字紙收起,放在書奩內。因看那奩裏放著幾張字帖,一旁又放著一柄套著扇套的折扇,便把那貼拿起來一讀。卻見是幾首豔詞,正是贏烈的筆跡。再看那折扇的套子,繡著和合二仙,那仙人手裏還捏著一隻蓮花,針腳細密,繡工精致,人花交映,栩栩如生。蕭清婉將那扇子自套裏抽出,展開一看,是檀香木的扇骨,其上一麵繪著清水芙蓉,一麵是贏烈親筆題寫的詩句,正是之前贏烈托自己畫的那四麵扇子之一!


    其時,這扇子畫出來送到禦前,蕭清婉又比著裏頭的畫兒,繡了四個應景扇套,給贏烈拿著包裹。扇子如今還在,那扇套卻已然換了。她不覺心中冷笑,也不收拾了,隻握了扇子在屋裏坐著,靜等贏烈回來。有宮人端了茶上來,她也不吃,隻幹坐著。


    過了大約一刻鍾的功夫,贏烈從外頭進來,嘴裏問道:“忽然走到這兒來,可是有什麽要緊的事?”才說著,進來就看見前頭自己隨筆寫的字帖並唐玉蓮給繡的扇套都在桌上擺著,蕭清婉坐在椅上,手裏握著柄折扇,心裏就知不好,快步上前待要辯解。卻見蕭清婉起身,似笑非笑的向他說道:“皇上既有了好的,那把臣妾做的撂還與臣妾罷?”


    贏烈見她果然惱了,便說道:“你做與朕的,哪有再要回去的道理?你早知朕是自來不在這些小東西上頭留心的,何必這樣著惱?也不怕弄壞了身子!”蕭清婉又氣又笑道:“臣妾還沒同皇上理論,皇上倒來責怪臣妾?那絡子也罷了,皇上就不該把這扇套子換了!臣妾那時候熬夜趕出來的四個扇套,就為了包這四把扇子。皇上竟不明臣妾的心意?若當真如此,那臣妾也算白跟了皇上一場了!想著才進宮的時候,皇上拉著臣妾,千也說情深萬也說百年,誰承望到如今竟為了個姬妾做出來的玩意兒來責怪臣妾!所以老話說妻不如妾,臣妾今兒算是明白了!”說畢,她竟也不提穆美人之事,隻叫穆秋蘭將帶來的包裹放下,又把手裏扇子擲在贏烈懷裏,抬步就向外去。


    原來,因著當年贏烈贈與那樊瑛兒的信物便是一把折扇,她將這四把扇子畫了出來贈與贏烈,以為替換之意,心底裏也是賭了口氣的。又做了那四個扇套,更有個成雙配對的意思。故而這四把折扇在她心底,算作是二人的信物。今贏烈不聲不響的換了扇套,便戳了她心中忌諱。她本性要強,懷著身孕,性子比往日更燥了幾分,忍不得登時就發作起來。


    贏烈眼看她氣惱離去,待要上前扯她,又恐拉的重了,傷了她身子,隻得任憑她離去。站在屋裏頭,窩了滿腹的火卻無處發泄,隻連聲歎道:“就是這樣的愛使小性子!”又向外喝道:“給朕拿剪子來!”


    蕭清婉出了文淵閣,登車回宮,滿臉惱色。穆秋蘭隨在車邊,眼看皇後臉氣的煞白,不敢言語。待走了一半的路途,方才聽她在車上斥道:“狐媚的妖精,竟然爬到本宮頭上去了!”穆秋蘭聽她開口,才敢進言道:“娘娘省煩惱,龍嗣為重,娘娘莫要為這些上不得台麵的人氣壞了身子。前幾回據張公公送來的信兒,比之唐才人,倒是武美人更得寵些,可見皇上對她並非有多上心。”蕭清婉沉聲道:“所以她才安設毒計,陷害武美人並周絮兒,一記除掉兩人,她好獨占恩寵!”穆秋蘭又道:“便是連武美人,傷了臉,皇上就不見她了,唐才人的恩寵還不及她呢。不過是會些小意兒貼戀罷了,皇上未必放在心上。娘娘又何必如此氣惱呢?”蕭清婉在車上坐著,沒有言語,半日才悶聲道:“本宮也知道……就是近來火氣大,怎樣也壓不住。”說話間,儀仗已回至坤寧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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