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武蘊蓉為周美人一撞,跌進花叢,衣衫盡被那重重花刺勾住,如今天氣尚熱,她身上衣衫單薄,那薔薇花刺又極其尖細,頓時刺破衣料,直至肌膚。她隻覺全身上下火燎一般的疼痛,臉上更是刺痛無比。待要出來,衣裙又被花叢勾住,輕易紮掙不出。周美人與唐才人連忙上前,替她解了半日,方才將她扶了出來。


    其時正是月明星稀,周美人借著月光看見武蘊蓉滿臉傷痕,甚是可怖,驚恐之下,掩口驚叫。武蘊蓉尚不知傷的如何,正在驚慌失措,眼看她如此神色,料想麵上傷勢極重,惶恐交加,拉著唐才人連聲問道:“妹妹告與我,我的臉怎樣了?”唐才人麵現難色,隻支吾道:“姐姐先不要問這個,還是快些回去請太醫來醫治,方是正理。”說著,又趕忙添上一句道:“姐姐切莫哭泣,仔細淚流到臉上,傷口潰膿。”武美人聽了她這話,更驚懼不已,惶惶然然,不知如何是好。當下,隻由唐才人攙著,往回走去。周美人亦知闖了大禍,失魂落魄的跟在後頭。


    才走出幾步路,忽見兩名宮人手提燈籠前來,待走至跟前方才認出是坤寧宮的太監,原來蕭清婉見她們三人離座已久,園中各處燈火不明,怕她們走到什麽背人地兒出了什麽事,故使人出來尋找。


    一見武蘊蓉的慘狀,這兩名宮人皆大吃一驚,問明了緣故,慌忙送她們到帝後跟前去,辨明原委,好不與她們相幹。


    這三人逶迤行去,走至設宴之所,到帝後座前跪下。眾人一見此景,均自吃驚不小,有見武蘊蓉那絕美姿容慘被荼毒,心覺不忍的;然而亦有不少眼熱其受寵,幸災樂禍的。


    贏烈同蕭清婉一看她這幅模樣,均驚道:“這是怎麽弄的?”一麵連聲吩咐傳太醫。


    武蘊蓉忍疼不禁,抽噎難言。周美人心懷驚恐,說不出話來。唯有唐才人,朝上端端正正的磕了個頭,開口將此事前後一一道來:“卻才臣妾同武姐姐、周妹妹到那邊走走,武姐姐要掐薔薇花,周妹妹湊了過去跟她說話。不知怎麽的,周妹妹忽然就撞到武姐姐身上,武姐姐就摔在薔薇花叢裏了,才弄成了這幅模樣。”說著,她又語不成聲的泣道:“武姐姐的花容月貌,若是為此所害,留了什麽疤痕,可怎樣好呢?”一言未了,便即哀哭連連,傷痛之態,宛若親曆。


    蕭清婉聽了她的言語,心中狐疑,然因未有實在的證據,亦不好說什麽,隻吩咐宮人道:“去扶了武美人到後頭換件衣裳,等著太醫來了醫治。”春雨趕忙上前,攙了武蘊蓉起來,往後麵的養性齋裏去了。


    贏烈眼見一個絕色佳人花容殘損,又是個憐香惜玉之人,心中焉得不痛?再聽唐玉蓮如此一說,一個看慣後宮爭鬥的人,如何聽不明白?當即向周美人大怒道:“你這賤婦,竟然如此惡毒!武美人日常待你如何,你竟這般害她!”周美人本不善言辭,又是個直性子,適才確是她自行跌跤,撞倒了武蘊蓉,無可辯解之下,隻是連連磕頭哀告道:“臣妾不是有意的,臣妾是無心之失,還望皇上寬恕。臣妾……”


    贏烈越聽越怒,大袖一甩,當即喝道:“周氏陰毒善妒,德行不修,貶做寶林,遷出永和宮。”隨即,又滿臉嫌惡道:“把她給朕攆到看不見的地方去,別再讓她出來汙了朕的眼睛!”周絮兒耳聽此言,軟到在地,抽抽噎噎,麵無人色。她本是個天真爛漫的性子,在家中又是被捧作掌上明珠也似的嬌寵長大的,碰上這樣的事情,心中半點主意也無。


    蕭清婉在旁看著,眼見唐玉蓮跪在一旁,垂頭抹淚,雖則周絮兒已然應下了,她卻總覺此事並非如此簡單,恐是唐玉蓮的一石二鳥之計,便試著向贏烈勸道:“皇上,臣妾以為,這事還當再仔細查查。周氏秉性純良,當是無心之失,皇上……”一語未完,贏烈便斥道:“她自家都認了,還有什麽可查的!後宮爭風吃醋之風如此陰毒,委實要好生整治整治!今朕重懲周氏,便為警示六宮,以刹此惡毒風氣!”蕭清婉還從未被贏烈這樣當麵斥責,登時羞紅了兩頰,當即閉口不言。那唐玉蓮又在一旁,粉淚盈盈,嬌|軀顫顫,抽噎不止,哭的令人心煩。


    園中群妃眼看皇帝動怒,皆緘口噤聲,皇宸妃待說勸解,卻因是皇後的親姊,不好張口,旁人就更夠不上了,四下頓時一片靜謐,唯有唐才人的哭聲,嗚嗚咽咽,縈繞園內。少頃,惠妃開口道:“皇後娘娘這話就不在理了,周氏陷害武美人,受罰乃是罪有應得。莫非娘娘竟以為,依皇上的聖明,竟會誤判麽?”唐才人又在一旁插口泣道:“可憐武姐姐,那樣的花容月貌,隻怕是要毀損了。”蕭清婉見這二人一唱一和,皇帝又冷著一張臉,心中冷笑了一聲,懶怠再看她們演戲,便扶著腰身慢慢起來,向贏烈道:“皇上英明,怎會冤枉好人?是臣妾糊塗,說錯了話。臣妾身子不適,敢請告退,皇上英明,自能諒解。”說畢,向著贏烈微微一福,便吩咐絳紫扶著去了。


    眾人眼看皇後竟當眾與皇帝使臉色,不覺均是一陣愕然。


    蕭清婉行至唐才人身畔時,略頓了頓,低頭掃了她一眼。唐才人身子一陣哆嗦,又忙垂首抽泣。蕭清婉輕笑了一聲,邁步離去。


    才踏出園門,蕭清婉便見周絮兒哭哭啼啼的自裏麵出來,身子軟癱著,被兩個禦前的宮人架著,正往外拖。本想過去安慰幾句,但看禦前的宮人跟著,此時多說反而於她無益,隻得暫且作罷,登車而去。


    回至坤寧宮,眾宮人上來,服侍著脫衣摘冠,因時辰已晚,蕭清婉便吩咐洗漱。待櫛沐已畢,她隻著了中衣,走到西窗之下,眼看那紅燭蠟花結的甚長,便拿了剪刀親手剪了幾下,那燭火便猛地躥了一下。慌得穆秋蘭連忙走來,嘴裏說道:“娘娘離遠些,仔細火苗燎了頭發!”蕭清婉搖了搖頭,將剪子撂下,意興闌珊的在桌邊坐了,喃喃說道:“他還從沒這樣同我說過話。”穆秋蘭聽她此語說的幽怨,便勸道:“皇上衝的也不是娘娘,是周氏這事兒。經了前頭趙氏之後,皇上是再見不得這樣的事情了。皇上正在氣頭上,娘娘硬要去說和,可不是火上添油麽?娘娘委實不必如此。”蕭清婉淺淺一笑,說道:“本宮也知是如此,隻是眼看唐才人計謀得逞,心裏燥了些。”


    穆秋蘭問道:“娘娘以為,是唐才人暗害了周美人?而並非周氏麽?”蕭清婉道:“以周氏那直來直去的性子,惹急了打人本宮倒信的,這等彎彎繞繞的法子,卻未必是她想得出的。本宮雖不知唐才人用了什麽法子,此事必定同她脫不了幹係。”說著,又冷笑道:“後宮女子,自來是以姿色見幸於帝王。沒了這皮相,可不就失了倚仗?唐才人這一計,可是傷了武蘊蓉的根本,兼且打壓了周氏,真可謂一石二鳥,歹毒至極。武蘊蓉那張臉,看著實在駭人的緊,還不知會不會落疤呢。”穆秋蘭聽著,心念微轉,說道:“如今武蘊蓉傷了臉麵,周氏為皇帝厭憎,受寵的新貴,可不就剩她自個兒了麽?她這是要獨占春恩呢。娘娘預備如何?”蕭清婉笑了笑,說道:“預備如何?皇上都當麵斥責本宮了,本宮還能如何?本宮雖是皇後,這六宮的正主,其實還是皇上啊。罷了,本宮身子日漸沉重,委實沒有這許多精力。明兒你去打聽打聽周氏遷到了何處,再打發幾個人去寬慰寬慰她,別叫她一個人胡思亂想。就說皇上一時氣惱,不好硬勸,讓她忍耐些時日。本宮記著她呢,不會白白冤了她。”穆秋蘭點頭應下了,又問道:“那武美人呢?”蕭清婉沉吟道:“暫且不要理她,隻問明白她的臉傷的如何就好。”言畢,又笑道:“她受了傷,必然不能再侍寢。又是傷在臉上,皇上怕是不大願見她了。她這段時日沐浴皇恩,已是六宮側目,如今一頭栽下來,隻怕要嚐嚐這裏頭的好滋味了。不要管她,就讓她好生靜靜,想想在這後宮裏頭,好人做得做不得!”


    兩人說了些話,轉眼已到四更天上,穆秋蘭便趕忙服侍蕭清婉睡下來了,一夜無話。


    翌日起來,不待坤寧宮打發人去問信兒,太醫院便打發了人來,報與皇後道:“武美人臉上、身上劃傷多達二三十處,好在傷的不深,皆在皮肉之表,並無妨礙。隻需抹些棒瘡藥膏,佐以時日,必能大好的。”蕭清婉聽過,並無別話,隻吩咐道:“定要好好醫治,別落了疤痕才好。”太醫院侍奉皇宮,焉能不知這其中緊要,自然應下。


    這人前腳才走,內侍省便有人來奏報,稱周氏已遷至皇城緊南邊的一間房裏住去了。因皇帝有旨,她身邊隻剩下隨她進宮的丫鬟跟隨服侍,餘者皆由悉官局重新調派。之前的賞賜盡數抄沒,隻讓她帶了幾身衣裳,卷了一個極小的包裹,就去了。蕭清婉得訊,便知周氏景況必然困苦不堪,遂令穆秋蘭自坤寧宮拿了些東西,給她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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