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玉蓮走進門內,便即撲倒在武蘊蓉腳畔,涕淚漣漣,哀聲告饒。武蘊蓉不防她竟有此舉,驚駭之下忙上前拉她起來,嘴裏說道:“妹妹這是何故?有話好好說來就是,咱們之間,何必如此!”


    唐玉蓮卻不肯起來,仰起頭來,眼中滴淚,哀聲求道:“前番都是妹妹的錯,受了奸人挑唆,辜負了姐姐待我的一片心意。想著在家時,姐姐同妹妹一起針線一起玩笑,妹妹但凡有不懂的地方,都是請教姐姐。那時候,姐姐繡牡丹,妹妹不會,姐姐就一針一針的交予妹妹。不慎刺破了手指,血染了帕子,姐姐就繡成了一朵赤水雲,把那帕子贈與了妹妹。那帕子到如今妹妹都還帶在身畔,如今姐姐為事惱了妹妹,妹妹每逢夜深人靜定要拿出來看看。越瞧越覺得愧對姐姐,心裏愧疚懊悔,每每弄到夜不成寐,故而今日覥顏登門負荊請罪。若是姐姐還念著往昔的情誼,就饒恕了妹妹。若不能夠,就憑姐姐責罵打罰,妹妹絕不敢有絲毫怨言。隻是求姐姐別輕易拋閃了咱們這些年的情分。”語至此處,已是泣不成聲,那淚珠兒便如斷了線般,滾滾而下。


    武蘊蓉聽她言及往日情誼,不由也念起那些閨閣舊事,觸動了心腸,也跟著紅了眼圈。她本是個心胸寬宏之人,又頗為重情,眼見唐玉蓮如此,也就把這幾日生起的那團怒氣,漸漸消融了,已冷透了的心也慢慢回暖,攙扶了她起來,就說道:“妹妹不必如此說,姐姐也有不是的地方。咱們何等樣的交情,妹妹且起來說話。”唐玉蓮見她話語和暖,也就順勢依著她站了起來,又做出些淒淒楚楚,嬌弱不勝之態。武蘊蓉急忙命人安放座椅,親自扶著她坐了,又說道:“妹妹本就生的嬌柔,身有弱症也不是一年兩年了,實在不該如此哭泣。若是弄壞了身子,待皇上一朝病愈,又臨幸後宮,妹妹豈不錯失良機,誤了前程?”唐玉蓮輕輕一笑,淡淡說道:“姐姐有似錦前程,妹妹是沒有的。妹妹如今也不想什麽皇上了,隻求姐姐寬恕了妹妹,妹妹陪著姐姐安度這宮中歲月就很好了。”


    武蘊蓉聽她這話說得十分哀楚,不明何故。時逢宮女上了熱茶,她親手端了一盞捧與唐玉蓮,自家也端了一盞坐陪,便問道:“妹妹何必如此自傷?如今皇上不過是病了,且朝政繁忙,一時顧不上後宮罷了。待過了這一陣,皇上也還是要來的,妹妹總會有到禦前侍奉的一天。”說著,又笑道:“妹妹貌美柔弱,連我看了都忍不住疼惜,何況他們男人!”


    唐玉蓮聽了這話,臉上略紅了一下,垂首說道:“多承姐姐吉言,隻是妹妹不及姐姐那樣的好命。不知為何,自打進宮以來,妹妹便屢遭磨難,總有人為難於妹妹。又不知何處得罪了皇後娘娘,不得她青眼就罷了,卻還總與妹妹使絆子。妹妹實在是難的緊……”語至此處,她禁不住又哽咽起來。武蘊蓉勸慰了一陣,又說道:“妹妹這話我倒不明白了,皇後娘娘是最和氣不過的了,待人又好,從不拿大的。妹妹怎會這樣說呢?”唐玉蓮將頭一低,細聲細氣的說道:“姐姐會這樣說,那是皇後娘娘待姐姐好的緣故。那日在坤寧宮正殿之上,娘娘如何給妹妹難堪,姐姐也是看在眼裏的。又叫周美人搬走,將妹妹孤零零的一個撇在延春閣裏,妹妹實在淒苦……”


    武蘊蓉不待她說完,便道:“這可是妹妹多心。那日娘娘是要問劉秀春一事,自是要審問明白。妹妹麵皮薄,大庭廣眾之下就覺得難堪,其實並沒什麽。娘娘隻是擔憂妹妹身子不好,想要妹妹清淨調養罷了。豈有別意?妹妹身子不好,我想著大約也有用心過度的緣故。妹妹隻把這份心思減個幾分,這身子自然也就好了。”唐玉蓮見她如此說,料知說她不動,隻淺笑道:“姐姐對娘娘,真可謂是忠心耿耿,一心一意。難怪娘娘這樣喜歡姐姐。妹妹可就沒這份福氣了。”武蘊蓉看她隻是自傷自憐,禁不住說道:“妹妹放心,你我二人是何等樣的相交?姐姐若惹了皇上憎嫌那就罷了。若姐姐有這福分,能得皇上垂憐,必不會忘了妹妹。”唐玉蓮似是為她這番話說動,也頗為動容,握了她的手,淒淒楚楚的說道:“那妹妹就望著姐姐了。”


    兩人坐了片刻,武蘊蓉把皇後所賜的幾樣補品拿出,挑了些血燕給唐玉蓮包了,又向她笑道:“這是娘娘賞賜的,都是上好的血燕,補身是最好不過的了。我身子素來康健,倒用不著這許多。妹妹就拿去罷。”唐玉蓮略推了推,便收了起來。又坐了一會兒,就告辭離去了。


    武蘊蓉親送她至永和宮大門前,兩人握著手又說了許多話,才依依作別。


    唐玉蓮上了轎子,巧雲放好了轎簾,吩咐轎夫起轎回宮。待走出一箭之地,巧雲回頭望了望,見武蘊蓉還在門口立著,便向轎內低聲說道:“主子,武美人還在宮門口站著呢。她待主子倒著實有幾分情誼的。”唐玉蓮卻鼻子裏笑了一聲,說道:“果然不出我所料,她就是這幅性子,隨意求求就都過得去了,不枉我流了那許多眼淚。隻可惜她心眼太實,是個投桃報李的人,不肯信我的言語。這也罷了,日子長著呢,我便不信她若得了盛寵,皇後還容得下她。待嚐過皇後的厲害,她必會想起我今日這番言語。到時候,該怎樣就由不得她了。”巧雲聽了這話,心中有些不忍,說道:“主子,武美人與你交好多年,又是個實在的好人,主子在宮裏無依無靠,能有個這樣的姐妹做伴兒是再好不過的。就連皇後,深得皇帝寵愛,地位固若磐石,也還有個皇宸妃做臂膀呢。主子又何必如此算計於她?”武蘊蓉卻輕哼了一聲,忿忿道:“在家時,人人都說她武蘊蓉比我強,處處都是她照看著我。就到了宮裏,她竟還壓在我頭上!我就不信我哪裏不及她?倒為什麽我定要倚靠她來照拂?如今有皇後作梗,那是沒法子的事,隻好先靠了她。待到了禦前,那才見的出我的本事呢!”


    巧雲見她這樣慪氣,也不好再勸什麽,隻是滿懷心事,一路無言的回宮而去。


    再表坤寧宮內,蕭清婉送走了武蘊蓉,心裏默默思忖了一陣,暗道:皇上總是這樣憂心朝政,又不得其法,也不是了局。原本於糧餉一事,我是有主意的,隻是礙著後宮幹政,本想叫父親去說。但此策牽扯之人頗多,我蕭家如今又過於引人注目,再行改革一事,未免引人嫉恨,落人把柄。昨兒還聽聞,尚書令林霄在文華殿同父親鬥嘴。雖則他二人貌合神離也不是一日兩日的事,可當麵發難倒還是頭一遭。再有惠妃近日在宮中所為,兩者相應,怕是林家意圖於我等不利了。倒要想些法子,壓壓他們的氣焰,又不落他們口角。


    這般想著,她命宮人與己梳妝打扮了,找了幾句話,又打聽得養心殿此刻無人伴駕,便吩咐擺駕前往。


    來至養心殿,贏烈已能下床走動,正在窗前坐著擺弄幾樣玩意兒。蕭清婉進得殿內,先道了個萬福,又笑意盈盈的說道:“皇上已能下床了,氣色瞧著也好了許多,可見武美人侍奉的好。臣妾保薦有功,皇上該嘉獎才是。”贏烈見她進來,笑著拉她在跟前坐了,說道:“連著幾日都不來瞧朕,想著把差事丟與了旁人,就好在一邊躲清閑。朕不說罰你就罷了,你竟然還敢來討賞?”說著,低頭望見她衣領裏頭的一段粉頸,就輕啄了一口。蕭清婉笑著躲了,嘴裏說道:“皇上要論臣妾的罪,臣妾可得同皇上好生說道說道。所謂君子有成人之美,皇上同武妹妹好的那個樣子,臣妾不躲開,還杵在一邊看麽?倘或臣妾日日過來,皇上心裏還不定怎麽厭煩呢,弄到如今還要占嘴上的便宜,說臣妾躲懶。臣妾真是坐著不是立著歪!”


    至此時,贏烈的病已好了大半,精神複長,眼看蕭清婉嬌笑戲謔,心內動情,伸臂一覽,將她拖在懷裏,一手就伸在她腋下抓撓起來,嘴裏就笑道:“嘴巴就是這樣厲害!朕近來病著,沒力氣理你,你倒越發放肆了,再不與你個厲害,你還要上天呢!”蕭清婉觸癢不禁,笑的花枝亂顫,前仰後合,不多時便星眸含淚,連聲告饒道:“皇上饒了婉兒罷,婉兒今兒經了皇上的手段,再不敢來招惹皇上了!皇上倘或實在覺得婉兒可惡,那就看在婉兒肚子裏這個的份兒上罷。”贏烈聽她提及孩子,猛然想起此事,恐一時玩笑傷了她的胎氣,慌忙住手,查看有無異狀,又要傳太醫過來。蕭清婉忙道:“臣妾一切安好,並無什麽不適,皇上可不必勞師動眾的。臣妾今兒過來,有事同皇上商議,再叫太醫過來,可又得耽擱。”


    贏烈聽她這樣說,才罷了,又問道:“你有什麽事?”蕭清婉理了理發髻,低頭笑道:“臣妾聽武美人說起,皇上日夜為國事操勞,實難安心靜養,長此以往於龍體有損無益。臣妾便想了個釜底抽薪的法子,替皇上解憂。倒是得先請皇上寬恕了臣妾議政之罪。若是皇上怪罪,那臣妾可就什麽都不敢說了。”贏烈聽她這話出奇,便說道:“你且說來,朕不怪你就是。你的主子,自來要比外頭那些朝臣的,更新鮮些。”蕭清婉便笑道:“雖然國庫糧草告罄,然而民間倒是富庶,尤其以江南一帶更甚。但若強行自民間征納,難免引起民怨沸騰,也不是皇上的本意。臣妾就想,若能使他們自願交納糧食,又不怨怪朝廷,就好了。”


    贏烈越聽越奇,問道:“天底下倒有誰肯白白的把本是自家的東西捐獻出來?你這話倒是異想天開。”蕭清婉笑道:“隻要不叫百姓吃虧,他們自然也就情願了。”贏烈說道:“如你所說,就要朝廷拿銀子向民間采買,因著沿河幾省重建事宜,國庫銀兩耗費過巨,倘或能有這個錢來買糧食,朕也不至如此憂慮了。”蕭清婉淺淺一笑,說道:“國庫如今雖拿不出銀子,但另一件寶貝倒是多,拿些去換也就夠了。”贏烈問道:“倒是什麽?”蕭清婉答道:“是食鹽。”繼而說道:“隻需朝廷發一張告示,向民間征納糧食,定個額度,沒捐夠多少糧食,便給予其人多少鹽引,許他到民間販賣。食鹽一物,曆來隻有官家可以販賣,民間無有。故而倘有人領到鹽引,拿去販賣,獲利必然頗豐,願圖此利者必然不少。如此一來,朝廷既能征足糧食,百姓也能賺到銀錢,豈非兩廂有益?皇上說,可好不好呢?[1]”


    作者有話要說:1這其實就是明朝時期的販鹽製度——開中製。作者無能,想不出什麽明智的政策,隻好借來用用。笑~


    家搬好了,可以照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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