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妃笑了笑,又道:“其實妹妹說孤苦無依,本宮又何嚐不是如此?本宮雖則坐在這個位子上,其實也乏味的很。一年到頭見不到皇上幾麵,就是娘家裏的人,也不過是趕著節日,進來應個景兒罷了。妹妹是庶出,本宮也是。這庶出女兒的苦楚,咱們自然都是感同身受的。所以,本宮一見妹妹,就心生憐愛,忍不住的想要親近。”這話說動了唐玉蓮的心腸,她雙眼泛紅,握著惠妃的手,登時就抽噎起來,語不成聲。惠妃連忙拿了帕子與她擦拭,勸了一陣,方才罷了。又同她商議了幾句,惠妃便吩咐起駕。


    出了延春閣,卻又不回宮,隻命轎夫抬了轎子往養心殿而去。


    蕭清婉這日在殿上耗費了許多精力,有了身孕的人,精神難免不濟,身子才躺倒下來便沉沉睡去。期間內侍省打發人來回稟,稱庶人劉氏已遷進冷宮,她所居宮室已然封閉。穆秋蘭看皇後睡著,便自作主張,打發那人去了。


    蕭清婉這一覺直睡到晌午時分方才醒來,穆秋蘭聽到動靜,趕忙進來服侍,又說道:“午膳早已送來了,擱到這會兒怕是涼了。娘娘想吃什麽,另吩咐小廚房做罷。那冷飯冷菜吃下去,要鬧肚子疼的。”蕭清婉揉了揉眼睛,微微笑道:“本宮才告誡六宮節儉用度,這一轉頭本宮就去倒飯倒菜的,讓她們知道了,又要嚼出些好聽的話來了。也罷了,才睡起來,心裏惡剌剌的也吃不下什麽,你去揀幾樣清淡的小菜同湯飯點心一道叫小廚房給熱熱就是了。得了,就放在裏間吃罷。”穆秋蘭應下,走去布置。


    不多時,絳紫同春雨手捧托盤進來,在小桌上擺下四道小菜,一碗雞脯羹,一碟桃花燒賣。蕭清婉不過略夾了幾筷子的菜蔬,呷了幾口湯,吃了兩個燒賣就罷了。餘下的東西,便打賞了屋裏服侍的宮人。


    蕭清婉看著宮女收拾桌子,她自家歪在湘妃榻上,懶懶散散的。穆秋蘭走到跟前,低聲回道:“內侍省打發人來回話,說劉秀春已到冷宮去了。她那屋子暫時封著,還看娘娘的意思。”蕭清婉說道:“暫且封著罷,一時也沒人進去住的。”說著,她忽然想起一件事,便問道:“誰同她在一處住著的?”穆秋蘭想了一會兒,方才回道:“是簡寶林、還有一位季禦女,她們三個一道住在景陽宮。”蕭清婉點了點頭,又說道:“劉秀春是個狂妄之人,這兩人同她卻能相安無事,也真算是件奇事了。”穆秋蘭笑道:“這倒有個緣故,那位季禦女可也是宮中的老人了。原不過是上書房裏的一個提壺宮婢,被皇上看中,就給了位份。然而這季氏卻是個貪心不足的,時常纏著皇上討要東西,又或跪著討封。皇上煩了,將她從寶林貶作了禦女,攆到了皇城裏最偏僻的景陽宮去。她出身卑微,又受皇帝冷落,在這宮裏說起來還有個位份,其實比個有臉麵的宮女還不如。又哪裏還敢同人相爭?即便受了氣,也隻好幹忍著罷了。”


    蕭清婉頷首道:“原來是這樣,這也算是情理之中。那位簡寶林又是如何的?”穆秋蘭笑道:“簡寶林同劉秀春有些舊交,奴婢聽來報信的宮人說,這兩人在延禧宮住著時,就吃住在一處的。簡寶林雖然孤高自許,目無下塵,卻對劉秀春常存照拂之心。幾番劉秀春言行不穩,就是她從旁周旋遮掩,不然以劉秀春的為人,早就被攆出宮去了。故而劉秀春雖然跋扈輕狂,卻十分敬重簡寶林,在她跟前總是規規矩矩的。”蕭清婉笑道:“原來還有這樣的故事,隻是這簡寶林在延禧宮時替她兜攬照看,怎麽這正式敕封之後,卻不替她留神了?倒叫她做出這樣出格的事兒,遭了這樣的禍端?可見人心叵測,劉秀春這樣的人,其實不進宮倒還更好些。”


    兩人說了會兒話,外頭春雨進來,說道:“王太醫到了,正在廊上候著,娘娘可就傳麽?”蕭清婉道:“可是險些給忘了,就請他進來罷。”原來自打她懷了身孕,王旭昌每日都要過來與她請脈看胎,今日因為出了劉秀春一事,倒差點忘了此節。


    當下,王旭昌邁步進門,與皇後見禮過。因是平日裏見慣了的,也就不再講那些虛禮,宮人放了軟枕,在皇後手腕上搭了一塊帕子,王旭昌便探手過去,驗看脈象。須臾,他眉頭微微一皺,蕭清婉看出,忙問道:“怎麽,可有什麽不好?”王旭昌收回手去,說道:“娘娘今兒可是動了氣,勞了神?”蕭清婉點了點頭,又慌忙問道:“有妨礙麽?”王旭昌回道:“娘娘保養得宜,胎像穩固,並無大礙。隻是往後還須的精心調養,安神凝氣,切莫再生氣著惱,傷神勞體。不然,長此以往,即便於胎兒無害,也於娘娘鳳體有損。”說畢,又低眉笑道:“臣知娘娘是個好勝的性子,隻是懷胎生育不是件易事,娘娘還是忍耐幾月,待順利誕下麟兒,自然就萬事順遂了。”蕭清婉默默無語,半日方沉聲道:“你說的,本宮都記下了。那眼下,可要用些藥麽?”王旭昌道:“臣這回去就在娘娘安胎藥裏加上兩味養氣護胎的藥材,娘娘還如以往一樣吃就是了。”言畢,便告退了出去。


    才送走了王旭昌,廊上的宮人又進來稟告道:“皇上吩咐禦膳所給娘娘燉了一盅安胎養神湯,已經送來了,娘娘現下吃麽?”蕭清婉奇道:“皇上怎麽忽然想起來吩咐人燉湯與本宮?”春雨笑道:“看娘娘說的,皇上關切娘娘,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了。”蕭清婉搖頭道:“近來皇上朝政繁忙,為國事已是心力交瘁了,哪裏還有功夫顧得上別的?必是有什麽緣故。”於是說道:“去問個清楚。”


    春雨聞言,便出去問話,過了一會兒又轉了回來,說道:“是皇上知道了今兒的事,怕娘娘生氣傷了身子,特地吩咐的。還有一句話,叫娘娘寧耐著些,別為了那上不得台盤的人,氣壞了自己的身子,倒值得多了。”蕭清婉聽這事出有因,冷笑了一聲,說道:“這事才出來,皇上可就知道了?本宮倒不知道,皇上如今忙於國務,竟還有空來管後宮裏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到底是誰去學的嘴?”眾人見皇後麵色不好,一時皆不敢答言。


    穆秋蘭便邁步出門,好半晌方才回來,走到蕭清婉跟前,低聲說道:“奴婢打聽了,說是惠妃娘娘正在養心殿裏,已是進去好一刻了,到這會兒還沒出來呢。”蕭清婉一聽此言,娥眉一凝,便自語道:“惠妃,今兒在殿上就是言不是語的,這會兒又跑到皇上跟前兒去學嘴戳舌,她想做什麽?”悶頭想了半日,卻思量不出個緣由,隻好暫且作罷。


    原來,惠妃出了延春閣,便直奔養心殿而去。


    其時,贏烈正在殿內批閱奏折,倒並沒外臣在。聽聞惠妃求見,他亦有些納罕,暗道:她怎麽會忽然走來此間。本來,他在處置政務之時,是不見嬪妃的。然而惠妃抱病已久,他也久未去探望,此刻她來求見,自然不好推拒門外的,於是吩咐準見。


    惠妃提衣上台,姍姍入內,走到殿上便望著贏烈盈盈拜倒。贏烈連忙命張鷺生攙扶,又說道:“你身子不好,有事打發人過來說一聲也就是了,何苦親身走來?外頭太陽又這樣大!”說著,又令宮人安放椅子,叫惠妃坐了。


    惠妃含笑謝過,在椅上坐定,便說道:“聽聞因皇上為糧餉一事憂慮,皇後娘娘削減了宮廷用度。嬪妾心內欽佩不已,有意效仿娘娘賢德,特意將嬪妾這些年來攢下的些許積蓄,拿來敬獻於皇上,好用作民生社稷。雖則不過是杯水車薪,究竟也是嬪妾的一點窮心。故而鬥膽走來此間,攪擾了皇上,還望皇上恕罪。”贏烈聞言,微笑道:“你父親才上了一道折子,於家中籌集了幾萬銀子,捐獻朝廷。你就將私房積蓄拿出,你父女二人倒也算是異體同心了。”惠妃趕忙賠笑道:“皇上有所不知,這是前兒嬪妾的母親進宮來看嬪妾,嬪妾隨口對她說的。想必是母親回家,與父親說起,父親便動了這個念頭。”說畢,又淺笑道:“嬪妾隻願為皇上出力,究竟也及不上皇後娘娘敏慧賢良,能變革宮廷製度,省出大錢來。嬪妾此舉,真可謂是東施效顰,貽笑大方。來時路上,嬪妾還在想,會不會讓皇上看了笑話。今皇上果然笑了,可見嬪妾愚拙。隻是嬪妾一心願為皇上出力,還望皇上顧惜。”


    她這席話說的甚是動情,贏烈也聽得頗為動容,又思及這些年來對她冷淡至極,不由也生出些愧疚之意,便說道:“也不必這樣說,你們也是各盡其力。皇後自然有皇後的大德,但你的好處,也不能就此埋沒。你林家上下都肯為朕效忠出力,朕心甚慰。”惠妃又笑道:“皇後娘娘治內有方,寬嚴有度,嬪妾是最心服敬佩不過的。隻是娘娘於宮廷內務殫精竭慮,又是懷著身子的人,嬪妾但恐娘娘用心過度,反傷了龍子。嬪妾是生育過的人,自然知道其中的厲害,故而為娘娘思慮。”


    贏烈聞聽此言,似是隱有內情,便即問道:“近來宮裏出了什麽事兒?朕一向不得空,也沒過去。”惠妃便將今日之事述說了一遍,卻把劉秀春的惡行惡言輕描淡寫,倒是把蕭清婉如何當眾責打懲治描述了個詳盡,又說道:“娘娘深惱劉氏,就下旨把她打去冷宮了。”贏烈聽得頻頻皺眉,又自語了一句“她該不是這樣急躁的人。”便向張鷺生問道:“可有這回事麽?”


    張鷺生耳聽此事於皇後十分不利,趕忙上前回道:“回皇上,這事兒倒是有的。但這不怪皇後娘娘生氣,那劉寶林也忒不像話了。”說著,便把劉秀春如何欺淩嬪妃,如何縱容宮女大鬧內侍省,如何帶人到延春閣打砸演說了一遍,又說道:“娘娘於這些事情,都是查明白了,人證俱全,方才發落的劉寶林。”


    贏烈聞言點頭道:“這才說得過去,皇後罰的有理,那劉秀春若是這樣一個人,當真也不配留在宮中,廢了就廢了罷,不必理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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