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蕭夫人了畢了蘭姨娘一事,在上房裏看著幾個丫頭打點回禮,她自家抱著孩子坐在炕上逗弄。廊上丫頭打了簾子起來,報道:“孟姑娘來了。”話才落地,就見孟心蕊帶了丫頭雙菱打外頭進來。


    孟心蕊走上前來,與蕭夫人請過安。蕭夫人滿麵堆笑,攜她上炕坐了。孟心蕊挨著夫人坐下,看小表弟蕭澴在夫人懷裏抱著,瞪著烏溜溜的眼睛看著她。便笑道:“恁大點的孩子也不認生,看就是個機靈的,姨父該很是歡喜了。”蕭夫人也笑道:“熬了這許多年,總算得了這麽個小人芽兒,可不歡喜麽!”說著,就隨嘴問道:“蘭氏的事兒,都了了?”孟心蕊見問,便回道:“都了了,今兒一大早小廝們就拉出去了。那幾個丫頭都打理好了,不會有人多嘴,藥也都燒了,一絲痕跡也尋不著了。”蕭夫人點了點頭,叫奶母上來,抱了孩子過去,就笑道:“你年紀輕,又還沒出閣,論理我不該叫你插手這樣的醃臢事。但你將來也是要嫁人的,如今曆練著,好過以後遇上事沒個主意。”孟心蕊也笑道:“姨母苦心教導,心蕊自然體會得。”兩人又坐著說了些閑話。


    卻原來,蘭雲仙暗使丫頭小廝偷著送銀錢信物與李德誌,蕭夫人皆看在眼裏,隻是隱而不發。日常又著意的抬舉蘭氏,但凡遇事都避讓三分,將蘭氏縱的驕狂無比,闔家大小無一放在眼裏,行事越發的不加算計。待得孩子滿月,她自料府裏這日必然人多,便私邀表哥李德誌悄悄入府相會。此事也早為蕭夫人偵知,暗令心腹調了一壺藥酒,送入蘭雲仙住處。又算著時辰,料他二人藥性發作,便命幾房姨娘帶著老婆小廝前去捉奸。蘭雲仙那樓裏,早有內應將門開了,眾人一擁而入,將他二人捉拿在床。蕭夫人又慮將她拿到上房,見了蕭鼎仁,嚷鬧起來,蕭鼎仁看在孩子麵上,又或念著舊情,生出什麽變故,便將她先鎖在角樓裏,不使他二人相見。果然蕭鼎仁一聞此事,勃然大怒,連聲隻叫打發了蘭氏。又因蘭雲仙是被他寵到如此狂妄,他也挑不出什麽來,隻是草草了事。


    再表宮內,六宮眾妃得知皇後母家出了這樁大喜之事,都慌得走來道賀。人人恨不得多生出幾個張口來溜須逢迎,坤寧宮裏鶯聲燕語,熱鬧非常。泠美人也隨眾人來了,坐在椅上,冷眼看著眾人奉承皇後,又見皇後今日打扮的分外精神,笑意盈盈,滿麵春風,思及自己目下處境,心中便頗為不快。她陡然受寵,已令群妃眼紅心妒,如今看皇上待她冷淡,便再無人來趨奉,恒壽齋裏已是門可羅雀,再不複往日承乾宮內景象。自懷孕至今,皇帝一次也沒來瞧過,倒是降了旨將自己遷到了皇宮西角上的恒壽齋,禦前打聽來的消息,竟是皇帝信了滿宮裏的流言,恐自己再衝克了文淑容,才將自個兒攆開。


    想至此處,她再也坐不下去,隻推身上不好,起身告辭。蕭清婉倒說了幾句關切話語,另著宮人相送。泠美人辭謝了一番,就去了。


    出了坤寧宮,泠美人看天氣清和,便吩咐往禦花園走走。翠兒忙叫抬了轎子過來伺候,泠美人說道:“今兒天好,我想自個兒走走。近來不知怎的,胸口總憋悶的很,氣兒也不順。”翠兒笑道:“想是時氣轉換的緣故,主子又懷著胎,這還不到三個月,會不舒服也是盡有的,前兒徐太醫過來請脈,也是這麽說的呢。”泠美人笑了笑,沒有接話。


    一行人漫步走至禦花園,才入園中,一陣和風拂麵而來,又是二月花開時節,人間芳菲正濃,滿園皆是爭奇鬥豔的花朵,姹紫嫣紅,嬌豔滿眼。泠美人一路行去,眼見春景明媚,怡人心懷,翠兒又在旁不時的說些應景的話。因就說道:“按著宮規,主子懷孕到六月份上,娘家人就能進來陪伴待產了。可惜老爺夫人都被流放在外省,不奉詔是不得回京的。”聽到此言,泠美人不由輕輕撫了撫肚子,心中暗道:皇上待我,也就是這樣了。之前還總癡心想著,皇後遭了禍,能分些恩寵出來,如今看來也隻是笑話一場了。榮親王意在皇長子,趙貴儀也是靠不著的。眼下,也就隻好指望著肚子爭氣,生下個皇子,再熬上幾年,待得孩兒大了,封個什麽,才好將爹娘接回,重整家業,好圖後算。想至此處,她又憶起之前為自己安胎的徐太醫說過自己“胎像穩固”之語,便略覺暢快了些。才走到一處岔路口上,她瞧見道邊一株紅瑞香花開的極好,便欲掐一枝來插鬢,才伸出手去,忽然聽聞那花樹後頭有兩人竊竊笑語,言談之間竟還涉及自己,便駐足窺聽。


    泠美人偷眼望去,透過扶疏花木,卻見那邊是兩個位份低微的寶林,一個姓許,另一個姓烏,都記不得名字了。這二人原先都是上不得台盤的人,隻是近來皇後鳳體抱恙,幾個素日裏得寵的妃嬪或有孕的,或因時氣所感,病倒了的,大多不能侍寢,故而蒙皇帝眷顧了幾次,就走路也帶風了,也敢高聲說笑了。隻聽那許寶林道:“卻才在坤寧宮,見著泠美人,沒坐多久就去了,話也不多。雖是有了身子,還是那麽個樣兒,打扮的喬模喬樣的,臉上神情冷冷的。”烏寶林輕聲了一聲,一麵輕蔑道:“我就瞧不上她那樣兒,擺出個架子來給誰瞧呢?皇上又不去她那兒了,她也不是風光的時候了,誰還捧著她去呢?旁人懷了胎都要晉位的,獨她沒有。”那許寶林接口道:“不止沒有晉位,好端端住著的承乾宮,又叫遷出來,立逼著遷到恒壽齋那僻靜地兒去了。如此這般,形同貶黜,懷孕而遭貶,她也算後宮第一人了。”烏寶林又道:“皇後娘娘小產,皇上見天的去看,娘娘誕辰那日,還住了一夜呢。泠美人懷了孕,怎麽不見皇上去瞧?她肚子裏見懷著的,還比不上娘娘那沒了的呢。”許寶林說道:“這就叫同人不同命,雜毛的野雞怎能同鳳凰一樣?”說畢,兩人對望一眼,一齊大笑起來。


    泠美人聽夠多時,待聞得“雜毛的野雞”一語,一點紅從耳邊起,須臾便漲紅了麵皮,血衝頭頂,待要出去與她們叫嚷,又恐失了自己的身份。再則她二人所言也是實情,自己走出去與她們撕破了臉,不獨落不到好,反還長了她們的臉。要自己走開,又實在咽不下去這口氣,心裏轉了轉,便使了翠兒過去,推掐花,在她二人跟前晃了一圈。那二人知翠兒是她的貼身婢女,自覺失言,有些訕訕的,就散了。泠美人這才坐了轎子,自回住處不提。


    自回恒壽齋,她在門前下了轎,由翠兒扶了,往抱廈裏去。這兒比不得承乾宮,處處修葺的齊整,那廊上的台階頗有些不好了,又因昨夜裏下了幾點雨,長了許多青苔,甚是泥滑。她今兒穿的一雙高低的織金繡鞋,用的是木底子,才待上階,一腳沒踩牢,打了個趔趄,身子就扭在了一邊。登時便吃了一驚,臉唬的煞白,一顆心跳到了腔子口去。虧得翠兒早早扶住,還不曾跌倒,攙到裏頭去了。


    歸入裏間,翠兒扶她上炕躺了,又忙忙的端了熱湯與她吃。她隻吃了兩口,就推到了一邊,隻覺小肚子疼痛不已,挨忍不過,便使人去請太醫。


    片刻,徐太醫就到了,進來才待行禮。那泠美人早已沁了一身的冷汗,歪著身子,蹙著眉,白著臉說道:“什麽時候了,都免了罷。我才扭了一下,肚子疼得要不得,請大人給瞧瞧。”說著,早有宮人安放了軟枕錦帕等物。徐太醫上前,略診了脈,便沉吟道:“主子往日胎像都是極穩固的,隻是今兒怎麽著了重氣,又扭傷了。這是去經事來著了傷,已是成不得了。如今之策,小醫唯有開一方丸藥與主子吃了。安不住,隻好下來了。”泠美人一聽此語,立時便急了,紮掙著坐起,說道:“如何便成不得!文淑容雪地裏栽了一跤尚且好好的,我不過是扭了一下子,怎麽就留不住了?!”徐太醫不疾不徐道:“主子有所不知,文淑容胎已成型,根深蒂固,平日又保養的好,坐的極穩,故而摔那一下並不打緊。主子這胎尚不足三月,是最易滑胎的時候。主子先著了重氣,又著了扭,那胎是斷留不住的了。主子若不肯服藥,也拖不了幾日,便如瓜脫了蒂兒,是必要落的。隻是到得那時,主子身子也要受損了。”泠美人


    聽了這一番話,心中惱恨不已,又一時拿不定主意,隻是悶頭作想。


    徐太醫在旁觀她麵色,便又說道:“若主子信不過小醫,大可傳旁的太醫過來伺候,怕也是一樣的言語。”說畢,竟收拾了要去。泠美人趕忙使翠兒攔著,她心中原有一番打算:我失寵已是定局,再要沒了這一胎,宮裏哪還有我立足之地!如今已是這樣,不如就堵了他一人之口,好過傳別的人來,再鬧得人盡皆知,無計可施。又實在疼得忍不過,當即說道:“我不過是略問兩聲,哪得此意。徐太醫日日與我安胎,為人行事,我自然是記在心中的。便請太醫開了藥來,好叫我吃了,止了這疼。”徐太醫便使一藥童往太醫院,取了那丸藥過來,他又開了一張方子遞與翠兒,說道:“主子吃了那丸藥,不過一時三刻,病胎是必定下來的,再按照小醫開的這固元方,調養個幾日,必能恢複如初。”


    說著話,那藥童取了丸藥來,泠美人使翠兒收著了,又叫她去到裏間,拿一方帕子裹了些東西出來,擯退了左右,親手遞與徐太醫,就說道:“凡百事體,求大人錦被遮蓋,恩有重報,不敢有忘。”那徐太醫收著,打手一摸,便知是兩錠元寶,又有一串珠子,心裏已明其故,也不當麵說破,隻叮囑那藥必用黃酒送服,便自拱手去了。


    待送走了徐太醫,泠美人揮退了一眾人等,隻留翠兒一人服侍,旋即就叫打了黃酒上來,將那丸藥擱在酒裏化了,一飲而盡。到得掌燈時分,果然下頭出了紅,又流出許多東西來。翠兒是個沒出閣的丫頭,何曾見過這等場景,慌得手忙腳亂,好容易才擦抹幹淨。泠美人叫她“將那些髒東西,趕沒人瞧見,都到背人地兒裏料理了。”就在床上躺了,眼角微微的沁了些淚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這一章倒是寫她的事兒多了點……


    話說……今天又是打雷又是閃電,差點寫不成。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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