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清晨,蕭清婉夢中便覺屋內燥熱,睜眼一瞧,地上竟放了三個火盆,內裏炭火燒的極旺,便紮掙著坐起了起來。帳外守著的絳紫聽見響動,連忙進來看視,見皇後已醒,便問道:“娘娘,可就起身麽?”蕭清婉一手扶額,微微點頭。絳紫便向外頭招呼道:“娘娘起身,進來伺候。”便有一列宮人捧著金盆熱水、香茶漱盂、巾帕梳篦進來。絳紫便伺候了蕭清婉洗漱,又道:“娘娘,今兒梳頭麽?”蕭清婉笑道:“病了這一向,天天蓬頭垢麵的,皇上過來也笑話了幾回了。今兒好歹有些精神了,叫文燕過來給本宮梳頭,再拿些脂粉過來,鋪了臉上顏色也好看些,略遮遮醜。”絳紫便掩口笑道:“看娘娘說的,娘娘便病著,也是病裏的西施,好看的很呢。”蕭清婉聞言,睨著她,含笑道:“你素日裏是個老實的,怎麽今日嘴上抹了糖,哪裏學來這些油腔滑調,盡來哄本宮開心了?”絳紫便嗔道:“哪裏是奴婢油腔滑調,昨日皇上過來也是這般說的,就是油腔滑調,也是皇上先開的頭。”蕭清婉笑了一回,文燕便過來為皇後梳了頭,因還未大愈,便隻隨意插了兩樣珠花,絳紫又為皇後合粉勻臉,略搽了些胭脂,就好了。


    蕭清婉梳好了頭,便指著地上的火盆道:“這是誰讓弄的,就這麽大個屋子,竟放三個火盆?”文燕看皇後臉色不愉,忙道:“是昨個兒夜裏,奴婢見下了雨,屋裏濕潮氣重,怕娘娘病沒好又著了寒氣,就多籠了一個上來。”蕭清婉點頭正色道:“本宮病了幾日,這些事情都沒理論,你們是把本宮往昔的話都給忘了。”文燕連忙陪笑道:“娘娘說的這是什麽話,娘娘的教誨,奴婢們自來是謹記心頭的。”蕭清婉便道:“本宮早就說過,這坤寧宮裏奢華太過,要你們平日裏用度能儉省些便儉省些。這滿宮裏都是些眼饞心熱內裏藏奸的人,皇上高興,自然萬般過得去。若哪日趕著皇上不高興,可就都成了事端。這還沒下雪呢,屋子裏就放了三個火盆,感情那銀炭是不要錢了,盡著你們狠燒?讓那起妃嬪過來看見,嘴上不敢說,背地裏又嚼出些好話來。”文燕見皇後見責,不敢多言,隻是道:“既然娘娘這樣說,奴婢拿一個到那邊屋裏去。”看著蕭清婉點了頭,便真拿了一個出去。倒是絳紫臉紅紅的,撅嘴道:“娘娘太也小心了,娘娘是正宮皇後,要什麽皇上是不給的,多燒個火盆算的了什麽?”蕭清婉不待她說完,便嗬斥道:“你說這話就該拉出去打死!”


    絳紫自到她身邊服侍,還未曾遭這樣的厲聲訓斥,又愧又急,又自覺沒臉,抹著淚在床畔跪了。偏她又是個不善言辭的,一句話也說不出。文燕出去放了火盆又回來,看見這樣的光景,不知是何緣故,又不敢問,便跟著跪了。蕭清婉冷著臉,半日沒言語。穆秋蘭見裏頭久沒動靜,進來瞧見,臉上堆笑道:“娘娘這是怎麽了,才起來就生起氣來。宮人不好了,娘娘說與奴婢就是,何必自己個兒生氣。娘娘要罰她們不打緊,隻是傷了自己的身子。”蕭清婉不理她這話,隻是冷聲道:“把絳紫拉到小門上,讓李公公打她十板子,革她一個月的月例。文燕也革一個月的月例。”穆秋蘭見皇後當真惱了,不敢多言,便領了文燕絳紫下去,交予李明貴,自己又上來。


    進屋見皇後還在床上坐著,忍不住道:“娘娘今兒是怎麽了,一大早火氣就這樣高,連那兩個大姑娘素日裏的體麵也不顧了,就拉出去叫打。”蕭清婉看著她,沉聲道:“本宮病著,懶怠管事,莫不是你也懶了?”穆秋蘭聽這話,立時慌了,忙道:“娘娘明鑒,奴婢並不敢誤了差事。”蕭清婉一字一句的說道:“本宮知道你沒誤了差事,也體諒你近段時日辛苦。但本宮要姑姑過來做這掌事宮女,並非為了那針頭線腦的差事。而是姑姑是宮中的老人,心思沉穩,謹慎仔細,本宮要姑姑來是請姑姑好生教導底下這些個宮女。尤其是本宮身邊那四個,她們是打小就伺候本宮,原比別人有體麵,心性兒高些,一時忘了宮裏的規矩忌諱是有的,姑姑就該時時提點她們。若有不聽教誨的,該罰就要罰,該打就要打。古來今往,多少上頭人的事,壞在底下這些奴才身上!火盆事小,可文燕要籠,問過你沒有?誰許她自作主張?!長此以往慣了,作奸犯科什麽事兒做不出來。你方才是沒聽見,絳紫嘴裏的話,張狂成什麽樣兒了!若是傳出去,讓外頭人聽見,不說是她自己不知天高地厚,倒說是本宮素日裏使的她這般!”


    正說著,絳紫領了罰,忍著疼同文燕一道上來與皇後磕頭。


    蕭清婉看著她們磕了頭,叫起來,便溫言道:“不是本宮心裏想打你,你是本宮身邊一道長起來的人,看你遭罰,本宮心裏也難受。隻是你自己去思量思量,方才那話,能不能說?”絳紫揉著眼睛,說道:“奴婢謝娘娘教誨,奴婢知錯了。”文燕在旁亦說道:“奴婢知錯,往後斷不會如此莽撞。”蕭清婉便道:“待會兒叫穆姑姑拿上好的金瘡藥給你,你們都下去罷。”那兩個宮女才抱愧去了。


    打發了她二人出門,蕭清婉又吩咐道:“去把明月給本宮傳來。”穆秋蘭不敢怠慢,忙親自去了,一時便帶了明月過來。


    明月一早起來,聽聞文燕遭了罰,還在暗自高興,忽然聽皇後召見,心裏便惴惴的,忙收拾了跟穆秋蘭上去。


    走到內室,才垂首斂身問了句“娘娘有何吩咐?”蕭清婉便沉著臉道:“跪下。”明月不明就裏,隻得跪了。蕭清婉冷冷道:“明月姑娘近來忙得很呐。”明月臉上堆笑道:“都奴婢份內的差事,奴婢不敢說忙。”蕭清婉冷笑道:“原來挑三說四、挑弄是非也是你份內的差事,怪道你忙上了天,每日裏不到時辰就不見了你的人影兒。你是不是打量著本宮病了,糊塗了,不知道你背地裏幹的那些事兒,由著你搓弄擺布?!”明月被皇後戳中心中真病,臉上先紅了,急道:“娘娘的話,讓奴婢愧不敢當。奴婢怎敢有這樣天大膽子,欺瞞娘娘?”蕭清婉冷冷道:“人的名兒樹的影兒,做沒做過你心裏有數兒。莫不是青鶯那一遭,你得了甜頭,又看本宮待文燕好了,氣不過,就依樣葫蘆故技重施?!本宮如今告訴你,今日本宮罰文燕,是氣她自作主張,打絳紫是恨她說話張狂,卻與你沒什麽相幹!你給本宮回去,安分守己幹你的差事去,若再讓本宮聽到你在背後挑唆是非,勾引事端,那就別怪本宮不顧惜這些年的情麵!”一席話,斥得明月訕訕的,待分辨又無話可說,隻得含羞忍恥磕頭下去了。


    蕭清婉發落了明月,才按壓著兩鬢太陽穴上,輕輕揉著。穆秋蘭連忙上來替她按揉,又道:“娘娘清早才起身,連飯也不吃就發這樣大的火,可是要頭疼。”略頓頓,又問道:“娘娘如何知道,是明月在背後弄的鬼?可是誰來說的?”蕭清婉笑道:“若是什麽都等著人來告訴,那還不反了天了。本宮雖是氣惱,心裏也明白,文燕不是個會自作主張的人,必是誰拿話挑了。與她搭班兒的絳紫,是個心裏藏不住事的老實人,沒這樣的鬼心眼兒。青鶯因著前頭的事兒,話也少了,本宮素日裏冷眼瞧著,她是再不敢造次的。唯獨這個明月,因以往隻她一個會些梳頭的手藝,本宮也隻用得著她。如今文燕也會弄這個了,相較起來,竟還比她好些,思其利弊,也就隻能是她了。昨兒文燕又是接的她的班,必是她臨去前留的話兒。隻是文燕也是個別有心機的,一徑想逞自己的好,竟沒把她扯出來,倒弄巧成拙。再者,前些日子,本宮也模模糊糊的聽底下人說,明月同文燕不對付,明裏暗裏拌了幾回嘴了。本宮幾番不理論,她倒越發興頭了,借這個事也好好壓壓她那性子。”說了,又笑歎道:“都是些淘氣的東西!”


    穆秋蘭聽著,忙笑道:“坤寧宮生了這樣的事出來,算起來竟是奴婢失職,還請娘娘責罰。”蕭清婉卻笑了,道:“罷了,姑姑近日忙碌,顧不上也是有的。這事兒雖不大,倒能瞧出她們一個個不安分的心思,姑姑這回過去,一句句的教給她們,要她們知道自己的本分,別總思量些不該她們打算的事情。”穆秋蘭應喏,又問道:“早膳得了,給娘娘拿過來?”蕭清婉點了點頭,又道:“屋裏燥熱,把窗屜子打開,透點水汽進來。”


    禦膳所是早將皇後的早膳抬了來,外堂上的宮人接著了,又聽聞裏頭皇後一早起來便發了脾氣,連明月、絳紫、文燕這樣的大宮女也遭了罰,誰也不敢進去問話。你推我我推你,都拿眼睛看著別人,好容易穆秋蘭出來,叫排膳進去,一眾宮人忙不迭的將各樣吃食自食盒裏取出,一一的用托盤盛了,端到裏頭去。原來自蕭清婉身染風寒,一日三餐都挪到裏頭用了。


    用過早膳,病中無事,蕭清婉倚在窗邊,瞧著外頭的霏霏淫雨,甚覺無趣。正在此時,門上青鶯打起軟紅石榴門簾,報道:“黎順容、蘇修媛前來問安侍疾。”蕭清婉理了理頭上的珠釵,便道:“宣她們進來。”不多時,隻聽一陣裙子響,就見兩個嬪妃攜手進來,朝上盈盈拜了。蕭清婉令她們平身,叫宮女挪了凳子與她們坐,就叫上茶。


    這二人雖說是來侍疾,但其時皇後又並非病的起不來床,端湯奉藥的差事又有底下宮人伺候,她們不過了坐了陪皇後說話。黎順容嘴快,便向蕭清婉笑道:“京裏如今出了件新鮮事兒,不知娘娘知不知道?”蕭清婉微笑道:“本宮病在這裏,連內室的門也不曾出得,能知道些什麽?”因問道:“什麽事?”黎順容便捂著嘴笑道:“說出來,真真是件可笑可樂的新鮮奇文!貴妃那侄子,現在臨朐縣做縣令,這事兒娘娘是知道的。昨兒嬪妾在屋裏坐著,聽底下人說閑話,就聽說那趙縣令在地方上欺男霸女,橫行不法,搶了一個秀才家的奴婢。人家上門告狀,他撕了狀子把人打了出來,害的人在床上躺了幾個月,險把性命丟了。如今人家上京來告狀了,娘娘倒說說,可有這樣做官的,這樣的眼饞肚饑,甚的好丫頭,也去搶人家的,可笑不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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