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清婉順他所指望去,果見東窗之下設了一桌酒席,其上饌肴齊整,便就笑道:“皇上不是為等著臣妾,特特餓到這個時候罷?”贏烈亦笑道:“晚膳時吃了些東西。”蕭清婉道:“幸好如此,不然害的皇上餓肚子,就是臣妾罪愆了。”贏烈在她鼻子上輕輕一刮,道:“又喊錯?”就同她攜手入席。


    蕭清婉見著桌上四素三葷兩樣點心,乃是――蘭花豌豆、玉蘭豆腐、酥炸月季、素調黃花菜,葷的三樣是:菊花烏魚片、茉莉花汆雞片、杜鵑煨烏雞,另有兩樣點心一碟百花糕,一碟燒賣――倒看不出是什麽餡兒的。她見這幾樣肴饌,菜式新鮮,不是宮例的吃食,便就笑道:“皇上改了口味了,今兒倒弄了這些不常見的菜肴來?”贏烈道:“你還瞧不出來麽?這些菜肴點心,都是以鮮花烹製而成的,那壺裏的是桂花釀。”蕭清婉立時醒悟,心中一動:自己素日裏有喜食鮮花的癖好,不想隻在皇帝跟前提了一次,皇帝就記在了心裏,今日這滿桌酒菜俱是特為自己而備。雖說他也不過是張口一道旨意,餘下事宜盡有禦膳所的去張羅,到底也算是有心。她心中微有所感,淺淺一笑,道:“夫君如此疼惜婉兒,婉兒感念在心。眼前沒有宮人侍奉,就由婉兒來伺候一回罷。”說著,就要執起布菜的筷子,贏烈卻握了她的手,道:“朕既是你的夫君,做人夫婿,這疼惜妻子是該當的。朕是不喜歡他們在跟前礙眼,才叫他們出去。他們在,就有那許多規矩要守,咱們就不得自在。眼下沒這些不相幹的人,你卻又要來立規矩?沒人在跟前,就把那些沒要緊的都放下,咱們今日就好生吃一頓自在飯。”蕭清婉這才笑應了,對著皇帝斜斜的坐了。


    蕭清婉晚膳時吃的少了些,這會兒倒覺著餓了,贏烈是興致極好,兩人都吃了許多菜。贏烈飲了一盞酒,瞧著蕭清婉正自水晶碗裏舀了一勺子魚肉,以貝齒輕輕咬掉魚刺,樣子極是嬌俏可人,便輕聲道:“自你來,朕就想與你同平凡夫妻一樣吃上一頓飯,就如眼前一般。”蕭清婉聽了,抬頭輕輕一笑,將手中的雕鏤小金勺喂到贏烈口邊。贏烈便就著她的手,吃了那魚肉。


    蕭清婉看著贏烈吃盡了魚肉,將頭微微一側,笑道:“今日的魚做的且是好,夫君再吃些?”贏烈看著她顧盼流波,嫣然生情,不覺興起,就輕聲道:“不是魚做的好,是人好呢。”說著就看了看窗外,卻見一團團的雲朵自西而來,遮住了彎月,庭中就暗了,便沉聲道:“天不早了,酒也夠了。咱們這就安寢了,好不好?”蕭清婉已是同他做了兩月的夫妻,豈會聽不出他話中所指?不覺臉上飛起兩朵紅霞,微微點頭。


    來養心殿前,蕭清婉已是梳洗過了的,隻拿香茶漱了漱口,就要走去打水來伺候贏烈。贏烈攔了她,道:“你不慣做這些事的,還是讓他們進來。”蕭清婉微笑道:“皇上既說咱們是夫妻,這些勾當便都是做妻子的分內之事。有什麽慣不慣的,夫君就讓婉兒侍奉一回罷。”說著,還是去端了金盆取了手巾,到外間自灶上提了壺,在盆裏注了熱水,先以手試了試冷熱,才又端了進來,伺候贏烈洗臉摘冠。


    須臾事畢,兩人便在床畔坐了,蕭清婉依著往昔的例子,就要伸手為他寬去衣袍。不想才觸及衣帶,雙手便被贏烈握了。蕭清婉就抬頭看向贏烈,見他亦是雙目灼灼的望著自己,便輕聲道:“怎的了?”贏烈低聲道:“素日都是你為朕寬衣解帶,今日咱們就換換樣子。”蕭清婉微微一怔,就含笑低了頭的不言語,雙手就擱在膝上,聽憑贏烈卸去了自己外頭的袍子,裏麵就露出蕭清婉白日才繡得的那件抹胸。大紅遍地的底兒,越發映襯的她肌膚白膩如雪,雙魚戲蓮的紋樣正伏在雙峰上微微起伏,蕭清婉雖已並非雲英未嫁,到底是初作人婦,這樣半赤著身子,叫自己丈夫瞧著,終是羞赧,將頭微微側開,連瞧也不敢瞧他。贏烈看得忘情,不禁又伸手拔了她頭上關頂的白玉簪子,萬縷青絲登時傾瀉而下,散在她胸前背上,美豔絕倫。


    但聽得贏烈低聲歎了句:“真是人間絕景。”便探手過去,就將那嬌軀摟在了懷裏。


    過了約莫一個時辰,雲開雨止,蕭清婉潮紅著一張俏臉,偎在贏烈懷裏,眯著眼睛就要睡去,忽聽得外頭有沙沙水聲,屋子裏也略起了些涼意,便道:“原來外頭下雨了,這秋雨一起天就更要涼了呢。後個兒是打秋圍的日子,皇上務必多穿幾件衣裳,別著了涼了。”贏烈攬著她,不接這話,卻皮著臉低聲笑道:“卻才丟了幾遭?那般問著你,你隻是不肯說。”蕭清婉聽丈夫調笑,本就豔紅的臉又燙上了幾分,扭了身子不肯答話。贏烈在她耳邊連問了幾遍,問得急了,她方才嬌斥道:“隻顧說這些沒正經的言語,再不睡,天都要亮了!”贏烈見她惱了,這才笑著罷了,又道:“這雨倒是會湊趣,今兒晚上是有些雲雨的意思呢。”說畢,卻不見蕭清婉的動靜,探頭看去,見她緊閉著雙目,也不知睡沒睡著,算算時辰,已是醜時四刻了,便環著蕭清婉合目安睡。兩人相擁而眠,一夜無話。


    卻說皇後進了養心殿,因著皇帝有旨,穆秋蘭與文燕隻得抱了包裹,捧了東西與養心殿一眾宮人立在廊上,等候傳喚。這般過了一時三刻,裏頭久無消息傳出,穆秋蘭心中焦慮,臉上就帶了出來。一旁立著的張鷺生見狀,就低聲笑道:“穆姑姑盡可放心,決計是好事,這我是敢擔保的。”穆秋蘭瞅著他,亦壓低了聲音淡笑道:“路上來時,饒是我再三的詢問,張公公總是推不知道,怎麽這會子倒說出這話來?莫不是就這麽會兒的功夫,張公公便得了什麽神通,能掐會算了不成?”張鷺生陪笑道:“穆姑姑真會說笑,方才是皇上有旨,我這做奴才的也隻是依旨而行,如今卻是不妨事了。皇後娘娘福澤深厚,極得聖心,穆姑姑就不必擔憂了。”


    兩人低聲說了會兒話,庭前起了風,天上烏雲陣陣,清光盡掩,不多時便落下雨滴。


    穆秋蘭看那雨勢纏綿細密,思忖著這雨一時半會停不了的,又怕明日皇後起身,少拿了衣裳著涼,便問張鷺生借了把傘,叫文燕回坤寧宮取禦寒的衣物。


    文燕去了,穆秋蘭又道:“裏頭總沒個動靜,皇上娘娘也不要人服侍,別出了什麽事才好。”張鷺生也不接話,隻喚過自己的徒弟小許,叫他推換蠟燭,進去打探消息。


    其時,跟著張鷺生與穆秋蘭的小許文燕都已離去,養心殿外當值守夜的內監又都站得遠,二人左近再無旁人。張鷺生張望了一回,便湊到穆秋蘭跟前,低聲道:“我還有樁事,想求皇後娘娘的恩典,勞煩穆姑姑代傳個話兒,我這裏另有酬謝,不知姑姑意下如何?”


    穆秋蘭知這張鷺生是皇帝還在做太子時便隨侍在身畔的,自與旁的宮人不同,在皇帝跟前極能說得上話,宮裏但凡略差一點子的嬪妃都上趕著巴結,便是自己舊日裏的主子――孝恭仁皇後對他也極為禮遇。這張鷺生倒也不是那等趨炎附勢捧高踩低的小人,隻謹守著做奴才的本份,從不曾見他拿班做勢,也鮮少求人。眼下他竟求上門來,這可是送到眼前的人情,且她與張鷺生認識的也算有年頭了,知他自有分寸,斷不會行出那沒高低的事體。她心中計較了一番,便開口道:“咱們是舊相識了,都是做人奴才的,也就是相互幫襯著過日子罷了。張公公若有什麽難處,不妨說來聽聽,我也隻是傳了話,哪裏說的上酬謝?且這事兒還要娘娘自個兒拿主意。”張鷺生連連稱是,便低聲細語的說了那事。


    卻原來張鷺生是臨朐縣人,家中有他並他哥哥兩人,他哥哥又生有一子,名喚張德釗。張鷺生家中早年窮困,其父便將他送入宮中做了個內官以為家計。好容易熬過這些年,日子好過了,偏生這張家長子卻是個沒福的,得了個癆病,不上兩年撒手人寰,丟下孤兒寡母,還是張鷺生時時遣人送了錢糧過去,寡嫂才將這張德釗拉扯大。張鷺生自己已是不能生育了,便對家裏這個獨苗愛如己出,視若珍寶,將這張德釗當做公子哥般的看養長大,也送到學館讀了幾年書。不想眼見到了說親的年紀,竟出了一樁事。


    這臨朐縣上有個說媒賣花支茶攤的李媽媽,同張鷺生那寡嫂平日裏有些來往,與張德釗也算熟識。一日,張德釗下了學,去李媽茶鋪裏吃茶,撞見了一個丫頭,不上十四五的年紀,生得極是標誌,又打聽得是大戶人家發落出來賣的,留了心。回到家中,便鬧著母親,定要買那丫頭。張氏溺愛兒子,加之因著張鷺生的緣故,家中頗有些家產,不為銀錢等事發愁,就去問了李媽那丫頭的身價。李媽本就是幹這勾當的,又是鄰裏街坊,張家又有人在宮裏當差,樂得送這順水人情,也沒很要銀子,兩家就把事敲定了。


    這本已是做成了熟飯,不想那臨朐縣縣令正是貴妃的侄子趙文廣,他這官位本就不是正道上來的,又哪裏讀過幾本聖賢書。自打上任,好事沒做過半件,專一打聽瓦窯院子,哪家有漂亮侍女,便也常往李媽這茶鋪來。就將那丫頭睃在眼裏,也拿了錢要買。其時李媽同張氏已說定了的,趙文廣橫插了進來,雖是明知張德釗是張鷺生的侄子,但他倚著姑母是貴妃,張鷺生不過是個有臉麵的奴才,不將張家放在眼裏。不由分說,挑了日子,讓家人帶了幾個粗壯仆人上門,將李媽的茶鋪打了個稀爛,硬生生的從張家把那丫頭搶了去。那張家見胳膊扭不過大腿,隻好忍氣吞聲。誰知這張德釗卻是有些癡性子的,就害起相思病來,臥在榻上,茶飯不思。尋大夫看了,幾副湯藥吃下去,也沒個效驗,一日比一日沉重。張氏是個沒腳蟹,眼看兒子病的沒了人樣,就慌了神,托人給張鷺生帶了信兒。


    張鷺生心裏思忖,若是旁的人家,或可去震懾震懾,將人要回來。但那趙文廣卻是貴妃的侄子,且他能做出這事來,已是擺明沒將自己當回事兒。自己一介奴仆,不能對著皇帝狀告朝廷命官,思來想去這宮裏敢和貴妃一較高下的,也就是皇後了,便趁著今夜這個機會,說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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