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清婉靜了半晌,才道:“不是說邱婕妤撕毀禦賜折扇,且私藏巫蠱厭勝之物麽?”宸妃道:“那時也是一張畫,畫著些青麵獠牙的小鬼,夾在她枕頭裏。這枕頭是人日日睡得,不是身畔服侍的人,誰能夠神不知鬼不覺的塞東西進去呢?”蕭清婉便靠著椅背,靜了。


    出了這樁事,二人都沒了興致,隻是瞧著那些賀禮中還有紕漏,幸而底下的東西都沒再出差錯,就都搬進了庫房。


    時近晌午時分,那穆秋蘭並李明貴都提著包裹到了,進來先給皇後磕頭謝了恩。蕭清婉令他們起身,穆秋蘭也就罷了,往日裏見過的,那李明貴卻是個四十開外的人,一張國字臉,濃眉大眼,挺鼻厚唇,身子有些微微弓了,看上去倒是個忠厚老實的人。


    蕭清婉道:“你們既然跟了本宮,日後就要忠於本宮,若是手腳不穩,做了什麽不該做的事兒,可就莫怪屆時本宮以宮規處置。你們若能好好做事,本宮自然也不會薄待了你們。”穆秋蘭忙又跪下道:“娘娘抬舉奴婢,是奴婢的福氣,奴婢自然盡忠職守,為娘娘效勞。”李明貴也跪了,卻隻是說道:“娘娘教誨,奴才記住了。”蕭清婉便笑了,令絳紫文燕帶了這二人去看他們住的地方,又道:“若是哪裏有不妥帖的,就隻管說罷。既來了這兒,就拿這兒當家一般。”


    待那二人出去,蕭清婉才對宸妃道:“那李明貴似是有些笨嘴拙舌的。”宸妃微微一怔,便道:“他為人老成,自來話就少。雖然不如能說會道的語言甜淨,可這話少的也有話少的好處,娘娘須知,言多必失。”蕭清婉笑道:“我自是知道這個道理的。”宸妃亦笑道:“嬪妾也是知道娘娘明白,不過白囑咐一句罷了。”說著兩人都笑了。


    眼見又到了傳膳的時候,蕭清婉要留宸妃用午膳,宸妃忙道:“罷罷,想必中午皇上還要過來,嬪妾還是不打擾的好,娘娘和皇上自在用膳罷。”蕭清婉道:“姐姐笑話我,真是豈有此理。”宸妃笑道:“嬪妾豈敢笑話娘娘,還怕娘娘一時惱了,動起宮規呢!”兩人又說笑了一會兒,宸妃便去了。


    蕭清婉送宸妃行至門口,宸妃見左近無人,便低聲問道:“妹妹還是無幸麽?”蕭清婉紅著臉點了點頭,宸妃默然不語,片刻才道:“妹妹還是早作打算的好。”蕭清婉道:“我心裏自有分寸,姐姐便放心罷。”宸妃便去了。


    蕭清婉送走了宸妃,返回殿內,明月上前遞上了一盞杏仁甜酪,蕭清婉嚐了嚐,道:“甜的好,也不甚涼,這時候吃正好。我早間說的八寶甜酪可做下了?”明月道:“有了,在青瓷缸裏冰著呢。”蕭清婉道:“冰上一會兒就拿出來罷,怕一會兒冰過了頭,倒讓皇上吃壞了肚子。”明月笑道:“娘娘現在,對皇上可是很上心呢。”蕭清婉淡淡一笑,道:“快去辦你的差事,別在這兒說嘴。”明月便去了,青鶯上來稟報道:“回娘娘,那後園裏的三株石榴樹上一共結著七十六個果子,都還泛著青。”蕭清婉點點頭,道:“這到了秋上,就有果子吃了呢。瞧時候,午膳也該來了,你看著人放桌子罷。”青鶯應了,又道:“今日的事兒,娘娘打算跟皇上說麽?”蕭清婉看著青鶯,道:“你覺得呢?”青鶯道:“奴婢不敢揣測娘娘的意思,隻是奴婢私心裏想著,這事兒娘娘還是跟著皇上提一提的好,也好讓那起人安分一些,知道娘娘不是好欺負的。”蕭清婉微微一笑,道:“我瞧著,還是算了罷。”見著青鶯滿麵疑惑,便道:“我既然已經讓你燒了那絹子,便並沒想著要跟皇上說這事。你且想,這畫兒已在咱們這兒放了好些日子了,做的又這般明顯,是外人塞得,還是咱們自己做的,已是說不清了。便是奏明了皇上,查出幾個人來,也不過是些蝦兵蟹將,能抵些什麽事兒?說不準,你們也脫不了幹係,何苦呢?我才進宮,還是消停些的好。”青鶯倒是不曾想到這一層,聽著皇後說及連自己也極可能被牽連,心中一陣後怕,身上也出了冷汗,忙道:“奴婢眼皮子淺,看不到那麽遠,還得多得娘娘提點。”蕭清婉輕輕一笑,道:“就別說這些了,快去放桌子罷。”青鶯便去了。


    蕭清婉看著宮人們忙碌,自己便走到了東暖閣邊的耳房內――那穆秋蘭便安頓在了這兒,見蕭清婉進來,忙起身行禮道:“奴婢見過皇後娘娘,皇後娘娘萬福。”蕭清婉笑盈盈的攙起了她,道:“穆姑姑覺著這裏可好?若是有什麽不合心意的地兒,隻管對我說,我們也算老相識了的,不必心裏顧忌。”穆秋蘭忙將她讓到椅子上坐了,自己侍立在側,恭順道:“蒙娘娘抬舉,奴婢才進了坤寧宮,這裏若再不好,可就再也尋不出更好的地兒了。奴婢再要貪心不足,可要遭雷劈了呢。”蕭清婉看了看穆秋蘭的衣裙,還是往昔見過的宮例衣裳,就笑道:“因著本宮才進宮,又倉促間把你們招來,不及裁剪坤寧宮的裝束,待明日本宮就將那宮裏司飾傳來,給你同李公公裁衣裳。”穆秋蘭道:“奴婢多謝娘娘憐惜,隻是奴婢有一事不明,還請娘娘示下。”蕭清婉轉了轉手腕上戴著的紅珊瑚手釧,道:“你且說罷。”穆秋蘭道:“奴婢隻是伺候過娘娘幾日,笨手笨腳的,且不說這宮裏還放著那許多體麵能幹的姑姑嬤嬤,便是同奴婢一道前去伺候娘娘的尤尚儀也比奴婢強上幾分,奴婢也就靠著先皇後的遺蔭,才做了這尚儀,娘娘是怎麽看上奴婢,抬舉了奴婢做這坤寧宮的掌事宮女?”蕭清婉看著穆秋蘭,便笑了,道:“我在家時,姑姑待我極好,日常起居照料的無微不至,便是連我身邊的丫頭們,竟也及不上姑姑,且姑姑還說了許多宮裏的舊事與我聽,才令我在宮中不致全然懵懂無知,這份恩情,我是一直銘記在心的。再者,我初來大內,舉目無親,雖是有我姐姐在,可也終不能要她日夜陪在我身邊,我這裏正好又缺個掌事大宮女,我身邊的丫頭們雖是自幼隨我長大,終究年輕毛躁,我不尋了姑姑,可去尋誰呢?這宮裏體麵幹練的姑姑是多,可哪裏及得上穆姑姑貼心知底呢?”穆秋蘭聽她說的懇切,心內不由有些感動。且自先皇後過世,她雖領了尚儀一職,宮內妃嬪卻無人再肯用她,都怕沾染了死人晦氣,沒了遮陰倚靠的大樹,滿宮裏便是連那些得寵妃嬪身邊低品階的宮女都敢給她臉色瞧,蕭清婉最末一句是著實說動了她的心腸。當下她便道:“奴婢何德何能,蒙娘娘如此厚待,奴婢今世願為娘娘效犬馬之勞。”說著,便又跪了。


    蕭清婉笑道:“好端端的說著話,姑姑怎麽又跪下了呢?快些起來,雖是夏季,這地上的青石頭磚,還是冰人呢。”說著便順著窗子向外看了一眼,見著抬午膳的公公們已是挑了那朱紅盒子來了,便道:“已是到用午膳的時候了呢,這幾日我瞧著那些丫頭們做的雖是似模似樣,但終究不很妥當,姑姑是這宮裏的老人了,還是出去指點她們一二罷。”說著,便起了身,穆秋蘭見狀忙也起來,上前攙扶了蕭清婉一道出去。


    午時皇上下了朝,便直往坤寧宮而來,才進宮門,便見蕭清婉同她貼身侍婢青鶯正背對著門立著看魚,也沒著人傳報,就走了過去。隻聽蕭清婉道:“天氣悶熱,人懶怠動,魚也懶怠動呢。”一旁青鶯捧著魚食,道:“魚好歹還在這水裏臥著,人可是沒處躲了。”蕭清婉笑道:“這麽說來,可是魚要舒服些了。皇上也要下朝了,你去讓明月把那碗酪從冰缸裏拿出來放著,退退涼,待皇上吃了飯正好吃――既能祛暑,又不至傷了脾胃。”青鶯笑道:“娘娘今日囑咐了好幾次了,明月都記著呢。”蕭清婉道:“本宮才多大年紀,就變得這般碎嘴了。”贏烈聽到這兒,便笑道:“雖是嘴碎了些,若是為了朕的緣故,倒也不算什麽。”二人聞言,忙轉身跪了,贏烈笑著攙起蕭清婉,又令青鶯平身。


    蕭清婉就笑道:“皇上怎麽沒讓下人傳報?倒讓臣妾唬了一跳呢。”贏烈道:“天氣本來就暄熱,再讓他們喊來喊去,更顯聒噪。”說著,看了看缸裏的魚,道:“這幾條魚,你可還喜歡?若嫌它們不活潑,就讓內侍省的換幾條來。”蕭清婉忙道:“這幾條魚就很好,皇上賞賜,臣妾喜歡都來不及,怎能挑剔?臣妾初到宮中,宮裏大婚事宜剛剛完畢,哪裏好再為了些沒甚要緊的事,讓內侍省忙碌。”贏烈道:“也不過就是幾條魚,能費他們什麽事,倒讓宮裏白養著他們不成?”眼見皇上神色暗了,蕭清婉笑道:“也不隻是為了這個,臣妾聽玉秀說,這隻是天熱的緣故,再換幾條魚來,也是這般,就不必麻煩了。”贏烈道:“玉秀?”蕭清婉道:“是臣妾這兒的一個宮女,聽她說曾在別的宮嬪處管過魚鳥,就叫她看著這幾條魚。”說著,就讓在不遠處侍立的玉秀過來叩見了皇帝。


    贏烈看著玉秀的臉,沉吟道:“你之前在誰那兒供職?朕瞧著你倒似是有些眼熟。”那玉秀眼睛望著地的回道:“回皇上的話,奴婢之前在延春閣伺候,後被內侍省撥到了坤寧宮。”贏烈隻“唔”了一聲,便不再言語,隻同著蕭清婉一道走進宮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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