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鶯得了吩咐,就出去了,蕭清婉在屋內坐了一會兒,走到妝台邊理了理鬢發,看著高幾上一盆玉簪花開得極好,色白如玉,清新雅致,馨香宜人,就掐了一朵插在了髻子上。忽然想起這玉簪花是贏綿素日裏極愛的,早春時節還曾轉人送了自己一盆,自己也小心照料著,熟料還不待花開,自己就已到了這兒了――還真是造化弄人。也不知此刻贏綿走到哪裏了,在想些什麽,做些什麽呢?想著,胸口就有些微的刺痛,這念頭也隻在心裏略轉了轉,就壓了下去。


    過了小半個時辰,禦膳房的人先著人來報了,就有四個公公將皇帝皇後的晚膳都抬了來,蕭清婉看著宮人擺了盤盞碗筷。剛料理妥當,門上人便通報道:“皇上駕到――!”蕭清婉忙走到門前,福下身迎了皇帝進來。贏烈道了平身,同她走到屋內,蕭清婉見他穿了件五彩雲五爪正麵金龍團石青綢緞袍,不是出去時穿的衣裳,便笑道:“皇上去議事,還抽空換件衣裳。”贏烈莞爾道:“下午同靜昭儀在湖邊賞荷,不慎弄濕了衣裳,就去養心殿換了。”蕭清婉笑道:“皇上不叫臣妾出去曬太陽,皇上倒自己出去呢。”贏烈道:“隻是路過絳雪軒進去看了看,她前一段一直病著,悶在屋裏也沒出去,聽她念叨池子裏荷花,就同她去瞧了瞧。”蕭清婉道:“聽聞惠姐姐的身子也不好,臣妾得空也該去瞧瞧。”贏烈卻道:“她久病不出,你也少去,過了病氣就不好了。”


    兩人在席前落座,依舊是青鶯明月上前侍候,席上有一壺梅子酒,蕭清婉親手斟了捧與贏烈,道:“這是梅子酒,夏季裏飲著是極爽口的,皇上嚐嚐。”贏烈抿了一口,不置可否,就放了酒盅。蕭清婉見他神色不愉,小心問道:“皇上,看著似是有心事的?”贏烈道:“倒也沒什麽,隻是湖州的皇木還未送到,有些工程要耽擱幾日。”蕭清婉心裏一震,道:“臣妾在家時,聽家父提起過一句,湖州催皇木一事是交予皇二子贏綿殿下督辦的,二殿下自然是盡心盡力,想必是有什麽事路上耽擱了?”贏烈皺了皺眉,道:“他著人快馬來報,說是路上淋了雨,生了場病,就走得慢了。”蕭清婉突聞此信,心底一驚,就險些碰倒了盞子,忙扶了,穩了穩心神,笑道:“想必二殿下也是怕誤了皇上的事,急著回來複命,這才冒雨行路。”贏烈道:“這也罷了,隻是園子裏的摩雲閣等著木料,怕是趕不上重陽登高了。”


    這摩雲閣建於本朝元年,立於皇城西邊清和園內的楓山之上,雄偉秀麗,高聳入雲,故而皇帝賜名‘摩雲閣’。閣下是山中楓林,閣邊又栽有菊圃,入了秋季,楓葉紅透,菊花盛開,是京城一大勝景。每年重陽節,皇帝必會來此,登高賞菊,宴請群臣。隻是去年冬季,因著天幹物燥,宮人又疏於照料,摩雲閣失了火,燒毀了大半,皇帝下令修繕,到了六月間已大半完工,隻餘一道梁子沒了木料,要到湖州催運。贏綿便自告奮勇,領了這個差事,如今因他耽擱了行程,皇木不及進京,工程自然也誤了。賞菊宴也跟著要換地方,重陽登高,京裏是再沒比摩雲閣更合適的地兒,贏烈是以心中不喜。


    蕭清婉聽贏烈隻惦記著摩雲閣修繕,絲毫不擔心贏綿病情,心中隱隱難過,臉上卻還是笑著道:“自古船到橋頭自然直的,皇上不必憂慮。”贏烈默默不語,不置可否,蕭清婉見了,想了想,笑道:“臣妾聽聞清和園內有一座瀉玉亭,建在翠山上,蘭溪自其下而過,傾入山下潭內,因而有瀉玉之名。臣妾雖不曾見過,但聽家父描述,景致也是極佳的,地勢雖不如摩雲閣,卻也算高的了。皇上可吩咐宮人,將栽培出來的菊花搬去,依樣擺了,重陽就在那裏擺宴,臨水照花,又可曲水流觴,皇上說好不好?”贏烈聽了,笑道:“倒也是一番雅興,就你的主意罷。”說著,又道:“瞧不出,你外頭看著那麽爽朗的性子,心裏卻有這麽細的主意。”蕭清婉紅著臉,低頭笑道:“臣妾能有什麽主意呢,不過是閨閣裏玩過的遊戲,見著皇上有煩心事,就鬥膽說了,皇上不笑話臣妾就是好的了。”贏烈看了看她頭上的發髻,道:“你頭上的花――”蕭清婉摸了摸頭上,忙摘了下來,道:“臣妾見著屋裏的玉簪花開得好,就戴上了,竟忘了避忌,皇上恕罪。”贏烈不以為意道:“不必取下,夏季裏戴這樣的白花,黑白分明,看著清爽,又雅致,好過那些花紅柳綠的。朕看著喜歡,也不忌諱那些個,你戴著罷。”蕭清婉這才又將那花簪在了發髻上。


    兩人用過了晚膳,贏烈是要在這兒過夜的,就叫人寬去了外袍,蕭清婉收了,又吩咐了絳紫文燕燉茶。贏烈同蕭清婉說了會兒話,得知蕭清婉會圍棋一道,便來了興致,就要著人去養心殿取棋盤。蕭清婉忙令止了,道:“臣妾來時,將家裏自用的棋盤也帶來了,皇上若不嫌棄,就將就著用用罷,外頭天也黑了,不必叫公公再跑一趟。”贏烈更覺得有趣,便讓她取來。蕭清婉就令青鶯去取,青鶯白去了西偏殿半日不見回來,又將明月也打發了去,才抱了那棋盤過來。


    蕭清婉道:“不過是個棋盤罷了,怎麽去了這麽久,倒叫皇上等著。”青鶯回道:“東西都沒歸置,容易找不到,還是明月翻出來的。”贏烈在旁聽了,便問道:“你怎麽不讓宮人歸置東西,這日常取什麽,多少麻煩。”蕭清婉便笑道:“臣妾心裏想著,這坤寧宮隻是個暫居的地兒,不久還要挪出去,若東西都拿了出來,屆時再收拾又是一場麻煩,不如就這樣放著,待搬時,好省一番手腳。”贏烈聽了,靜了片刻,道:“這坤寧宮,你住著若是覺得好,就住下去罷,不必再搬了。”蕭清婉忙道:“這坤寧宮華麗如斯,且已是三朝皇後不住在這兒了,臣妾住著,心有不安,還請皇上另賜別居罷。”贏烈道:“朕讓你住著,你就住著。這坤寧宮原就是皇後的居所,旁人不敢說些什麽。這裏離養心殿也近,朕過來方便。”蕭清婉這才謝恩受了。


    當下青鶯將棋盤放在炕幾上放了,又放了棋罐,贏烈與蕭清婉各自執了黑白,就對弈起來。論起棋力,二人倒是在伯仲之間,隻是蕭清婉既有意相讓,又不能流於表麵,棋局就成膠著之態,一局棋足足下了一個半時辰。青鶯侍立一旁,數了數,笑道:“皇上贏了娘娘四子。”贏烈道:“什麽,朕才贏了四子?不成不成,重新來過。”蕭清婉抿嘴笑道:“臣妾倒是想陪皇上再下一局呢,隻是時辰不早了,明日一早皇上還要上朝,還是早些安寢罷。”贏烈笑道:“還不曾盡興,你就要偃旗息鼓,不過是輸上幾盤棋,怕些什麽?想必你是困了。”蕭清婉亦笑道:“臣妾倒是有句話,這世上的事兒呢,若是盡著做,盡了興,下次就沒意思了,倒不如留著三四分,往後還有個念想,皇上說是不是呢?”贏烈道:“你說的對,那就安歇了罷。”蕭清婉淡淡一笑,出去吩咐人收拾床鋪並打熱水來。自己也走去摘了簪環,望著鏡子裏的如花人麵,她心中暗道:今晚若是他按捺不住,也就罷了。若不然……我……不成,他今日才給了賞賜,又賜居了坤寧宮,我若此刻就上趕著侍寢,必會令他以為,我不過是獻媚邀寵,反倒弄巧成拙了。也罷,且再等上幾日。當下拿定了主意,就梳了頭,走到了床畔,贏烈已是換了寢衣了,見她過來,也無別話,仍如昨夜一般,也就躺下睡了,一夜無話。


    翌日清晨,天色微白,蕭清婉就起了身,略微收拾了下,就出去令宮人們鋪排早膳。過了小半個時辰,贏烈便醒了,蕭清婉聽見動靜,親自捧了漱口香茶進去。贏烈見她來服侍,笑道:“你今日起的早,怎麽不多睡會兒?”蕭清婉笑道:“昨日臣妾就該起來侍奉皇上的,貪睡晏起,就誤了,今日是再不敢了。”贏烈道:“隻是辛苦了你,這些事讓下人去做就是了。”蕭清婉低聲道:“侍奉夫君,是女子的本份,臣妾……婉兒不以為苦。”這話聲兒雖低,贏烈卻還是聽到了,微微一怔,蕭清婉低頭將香茶捧上,道:“皇上漱口罷,外間早膳已擺下了。”


    用罷早膳,贏烈道:“今日就不要出去亂走了,朕待會兒便下旨賜坤寧宮給你居住,你就著人收拾罷,午膳朕還過來。”蕭清婉應了,亦笑道:“既如此,臣妾就做下八寶甜羹等皇上來用。”贏烈笑著,就去了。


    待皇帝走遠,蕭清婉在飯桌邊坐下,青鶯上前笑道:“方才娘娘忙著服侍皇上,沒曾好生吃東西,這會兒可還要用些?”蕭清婉道:“也好,今兒不是初一十五,她們也不必過來,倒能安安生生的吃頓早飯。”說著,令青鶯給盛了一碗紅豆粥,夾了些銀絲卷,又吃了些小菜就罷了。因著舊日的習慣,蕭清婉吃了早飯,是要飲盞茶的,青鶯便去燉了,捧了來,蕭清婉低頭飲茶。青鶯見左近並沒旁人,連明月也忙著拾掇飯桌,站得遠遠的,就低聲道:“娘娘,贏綿殿下的身子,可不知好了沒?”蕭清婉不語,吃了兩口茶,道:“這茶烹過了火候了,你日後留神,本宮是不愛吃這樣的茶的。”青鶯見蕭清婉不理自己方才之語,疑惑道:“娘娘……”蕭清婉將盞子遞與她,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道:“入宮之前,本宮說過什麽?你可都忘了?”青鶯接了盞子,身上一顫,低聲道:“奴婢不敢。”蕭清婉又道:“既沒忘就好,他身子是否安好,本宮是他母後,關心是該當的。隻是他如今還沒回京,我們在這兒也不過是瞎操心罷了。本宮見後頭那小花園裏生著好些石榴樹,都掛著果的,你去尋幾個人數數果子,別讓人胡亂折了去。”青鶯便應喏去了。


    才吃罷早膳,宸妃身邊的懷星來了,見過了皇後,道:“稟皇後娘娘,我們娘娘因昨夜睡得晚了些,今早就起遲了,這會兒才梳頭,要好一會兒子才能來,若是不急,就勞皇後娘娘略等片刻。若是急事,宸妃娘娘梳了頭就來。”蕭清婉道:“並沒什麽大不了的事情,讓你們娘娘安心吃飯罷。”說著,又笑道:“懷星進宮這兩年倒是出落的好了,讓本宮好好瞧瞧。”語畢,便拉過懷星,打量了一番。那懷星本是宸妃的陪嫁,從前亦是蕭府的侍婢,與蕭清婉等人都是自幼見慣的,也並不忸怩,隻是笑道:“皇後娘娘謬讚了。”蕭清婉道:“你同抱月,都是隨著姐姐一道入宮的。姐姐這兩年也是多虧了你們服侍,才得周全。本宮也要替姐姐好生謝謝你們呢。”懷星忙跪了,道:“這都是奴婢分內的事,皇後娘娘言重了。”蕭清婉拉起她來,溫言道:“咱們也都是老相識了,何必如此。你與抱月,在家時與青鶯她們幾個,都是熟識的,如今我們也來了。你們娘娘過來時,你們也好找她們敘敘舊,她們在家裏也常念著你們呢。”懷星道:“奴婢們也常思念老爺夫人小姐同諸位姐妹呢。”說著便還了昨日的點心盤子,又送上了一盒果子,道:“此是鍾粹宮裏樹上結的,宸妃娘娘請皇後娘娘嚐嚐新鮮。”蕭清婉令絳紫接了,就放到冰缸裏湃著,又賞了懷星一錠銀角就打發她去了。


    懷星前腳出門,後腳皇帝身邊的大太監張鷺生便來宣旨,就是贏烈早上說的賜居一事。蕭清婉接了旨,謝過了張鷺生,便令宮人收拾擺放物件,青鶯在旁笑道:“奴婢昨天說什麽來著?娘娘還道不是呢。皇上恁般寵愛娘娘,娘娘還這般小心。”蕭清婉微微一笑,道:“雖是如此,凡事還是謹慎的好。”說著看著青鶯不解的樣子,又道:“這些事,你們不懂。走罷,咱們還是去瞧瞧,賀禮都是些什麽。”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後宮沉浮之蕭後野史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陳雲深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陳雲深並收藏後宮沉浮之蕭後野史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