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著說:“酒桌上能商量出什麽?這樣吧,晚上你若方便,就來我住的地方吧,若是覺得不方便,就帶著魏太太一起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魏局長那邊同意了,我笑著掛斷了電話,一**坐在地上,由於剛才熟睡中的驚嚇,整個身子都軟了,我躺在地板上,冰涼的,十分不舒服。


    不能在睡下去了,可是,我依然很累,這些天出於高度的緊張中,難得的放鬆後,讓我提不起精神,我歎了一口氣,扭了扭身子,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下定決心,一下子坐了起來,我向後壓了壓背,聽到“哢、哢”的輕微的聲音,那是骨頭放鬆時發出的舒服的聲音,我拉起了被子,裹在身上,一隻手支撐著地板,起來了,我伸了一個懶腰,光著腳,緩慢的走到床邊,路過鏡子的時候,自己也忍不住的笑了,這副德行,簡直像一隻熊。突然想起,梅翰林死的那天,也是有這樣的一個想法衝入我的腦海,像熊,像一隻熊。我歎了一口氣,這聲歎息,像是走不出迷宮一般,回蕩在我的心裏,他死了,我報複了他的家人,我做的對嗎?我這樣做,對得起他嗎?我想到他那張蒼白的臉,和那短暫的幾個月的無緣的情感。也許,愛上一個人隻需要短短的一天,忘記他,卻要花費長長的一生。我一個跟頭栽到了床上,柔軟的床,讓人趴上去就想入睡的床,可惜,我不能再睡了,不管,現在的我是多麽的困。我使勁的捏了捏我自己,不能再睡了,我一遍又一遍的告訴自己,接著,命令自己趴起來,將身上的被子甩在床上,穿上鞋子,衝到洗手間的水池旁,打開水龍頭將自己的臉湊到冰冷的水裏,我需要保持清醒,絕對的清醒,事情到了這個關鍵的時刻,絕對不能有任何的差錯,梅家,很快能在我們的計劃中垮掉,如同《石頭記》裏的賈府,嘩啦啦大廈將傾。(.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說)我抹了抹臉上的水珠,在這個冰冷的下午,與冰冷的水珠中,我清醒了一些,我走到窗前,開了窗子,冷風吹著的白色霧氣,一下子就鑽了進來,撲打在我的臉上,冰冷冰冷的。


    我打著冷戰,關上了窗,這回,算是徹底的清醒了。走到床邊,將被子折好,我很少用酒店的侍者收拾房間,一直以來,我都覺得,自己整理的才是最整齊的。我從衣櫃裏掏出一件衣服,這是一會準備穿的,在穿上這衣服之前,我可以隨意的軟弱,但是,隻要當我穿上這衣服的時候,我的身份,不在是懶惰的小丫頭,而是嘴角永遠掛著冷笑的交際花。


    我看了看這衣服,美麗而精致的衣服,才發現,我已經累了,已經不在熱衷於出現在眾人麵前,我想窩在一個地方,安靜的生活,哪怕是蘇文起害怕的山窩裏,我想要寧靜的日子,寧靜到可怕的日子,如同,黑暗一樣的讓人踏實的寧靜,是我所追求與向往的神廟。可惜,我是蘇文起的妾,我需要為他斂財,我若窩在家中什麽都不做,早晚有一天會被蘇文起仍到馬路上,這個道理我明白,我今天所擁有的一切,全部是作為蘇文起的幫手所應得的,我們是同謀也是幫凶,他離不開我,不是我漂亮,而是在他的培養下,我學會了用手段,學會了,用手段幫他不著痕跡的斂財。他真正愛的是錢,我,不過,是一件附屬品而已。一件瓷器,在他手裏是寶貝,那是因為有利用的價值,在老百姓的眼裏,不過,就是一件華而不實的花瓶。人們總是在說,某某人收受了多少賄賂,可是,他們哪裏知道,收了人家的錢,就要冒險作出多於這些錢兩倍或者三倍的事情。花錢消災,別人不懂這個道理,隻是羨慕,我明白,因為,我所付出的和收回的,並沒有成比例,但是,為了生存,我還是需要這樣付出。活命,這簡直是世界上最悲哀的事,每個人都在痛苦的掙紮著,可是,不掙紮,等著的隻有死亡。


    想到這些,我冷冷的笑了幾聲,在這個隻有我的屋子裏,這種冷笑迅速的讓我起了滿身的雞皮疙瘩。一個人的屋子,雖然冷清,但是,也能讓你冷靜。我略微的收拾了一下,離開了房間,到樓下的餐廳裏吃了一些東西。這裏的食物談不上好吃,卻是小時候的味道,充滿了母性的味道,溫馨的安逸的柔軟的,我時常想起母親做的土豆餅,可惜,家中的廚子,做不出那個味道。我端起了綠茶,喝了一口,突然想到梅家被我騙的荒唐事,忍不住的笑了,也是茶,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果真沒錯。突然又想起,前幾天經過了一間藥店,這時,猛地意識到,我是誰。是的,我是一個藥店老板的女兒,我的父親,蒼白的臉,和微駝的背,還有,一成不變的微笑。我不知道杜半仙說的,克死身邊人的範圍內是否包括了父親。現在的我,才明白,一個男人,對一個家庭是這樣的重要,無論這個男人是病的、癱的,或是,這個男人十惡不赦,或是離家遠行,不過,隻要有這樣一個男人,家中女人的心中就充滿了踏實感,而這種踏實,正是對現實生活的無奈以及對未來生活的一種發自內心的美好的期盼。


    我笑了笑,茶杯裏倒映出我的微笑,短暫的半個下午,我竟然想了這麽多,大概,真的是累了,不願糾纏在這紛擾的世界中,若是能在南方的鄉間買上一小塊地,蓋上三間小屋,穿著土布的鄉間農婦的衣,和自己心愛的人,守著綠色的滿是浮萍的小池塘和秋天裏麥地的金黃,那是一種多麽理想的生活?不計較任何的得失,要的隻是僅可糊口的日子和瀟灑不羈的精神世界,那是我最期盼的事。可惜,這樣的生活,如同鄉間農婦期盼著一夜暴富一樣的遙不可及。人就是這樣的不滿足,總是吃著碗裏瞧著鍋裏,也正是由於這種私欲的不斷膨脹,才導致內心的疲憊不堪,我們,真正要的是什麽?恐怕,連我們自己都不清楚。


    我歎了一口氣,放下了茶杯,拿起衣服,站起了身。並不打算現在就回去,抬手看了看蘇文起送我的手表,下午五點。魏局長不會這麽早來,現在,我應該出去走一走,清醒一下。離開了餐廳,我走到了大街上,冬日的五點鍾,天色已經幽暗,街邊的小攤掛起了一盞又一盞的美浮燈,在美浮燈昏暗的黃暈下,是一張又一張渴望著生活美好的臉。


    “小姐,要不要凍梨?”“小姐,這有上等的蘋果。”“小姐,來我這看看,能給你便宜……”一個又一個這樣的聲音傳來,天這麽冷,他們不能回家,他們需要賣掉手中的貨,才能帶給家人明日的安穩。我歎了一口氣,深深的感到了心酸,我這些無法釋懷的憂愁,和他們相比之下,簡直微不足道。這時,一個小孩子走到我的前麵,用他水靈靈的大眼睛看著我,用幾乎祈求的語氣小聲的說道:“小姐,要凍梨嗎?我給你便宜點。”一下子,我的眼淚湧了上來,這張臉,多麽像我弟弟小時候的臉?那樣的純真而可憐。我努力的擠出了笑,說道:“你送貨嗎?”“送貨?”他問。我看著他凍得冰冷的手,指了指身後的飯店,說道:“你看到那裏了吧?你幫我送進去,就說205房間的小姐要的。這個錢給你。”說完,我掏出了兩個銀元,遞到他麵前,小孩子咽了一口吐沫,抬著頭看看我,說道:“要多少?”我笑了笑,說道:“全要了。”他低下了頭,看了看籃子裏的梨,嘟著嘴說道:“對不起,我沒有那麽多的梨。”我笑了笑,卻是心酸的笑,這個孩子,還沒被塵世間的汙濁所侵犯,也沒被這個抗髒世界的不堪所打擾。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剩下的,當作你的零用錢吧。”他抬起了頭,迅速的搖了搖頭,說道:“不行,我娘說,不能隨便拿人家的錢。”我笑了笑,塞到他手裏,說道:“那這樣,每天,你送兩個梨給我,好不好?”他笑了笑,眸子裏又重新充滿了喜悅,高興的點了點頭。我指了指飯店的方向,說道:“去吧。”他笑著點了點頭,給我鞠了一躬,歡歡喜喜的向飯店的方向跑去了。看著他的背影,我想到了我的弟弟,也許,當年我的弟弟,為了生存出來賣菜,也會是這副樣子吧?而他現在呢?現在過的好不好?是否在賣菜或者拉車?是否,能有一個人,在冬夜裏代我替他送去溫暖?


    想到這些,我掉了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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