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本州島和北海道之間窄窄的津輕海峽,客輪很快到達了北海道南端的港口城市函館,從這裏,一行四人就將“分道揚鑣”,耿朝忠將繼續乘坐火車沿海岸線前往室蘭,而春日將獨自乘坐小型輪船回自己的家鄉日高郡,吉田則會在休息片刻後前往劄幌——吉田說那裏有他的老友。


    告別了依依不舍的春日,握別了笑容可掬的老吉田,耿朝忠不得不收下了老吉田留給他的一個禮物——他的兒子小吉田。


    不過無論如何,耿朝忠的心還是倍感舒適。


    這些天,吉田的陪伴對自己構成了一種不可名狀的壓力——離室蘭郡這個自己名義上的故鄉越近,自己暴露的可能性就越大,在吉田這個精明的老特務麵前,自己這個並非正宗的“日本人”,誰知道會露出什麽樣的馬腳?


    好在他的兒子吉田俊介,隻是個一眼就可以從喉嚨看到菊花的年輕人罷了!


    踏上前往室蘭的火車,坐在吉田精心安排的靠窗位置,耿朝忠的眼睛眺望著遠處綿延起伏的山脈和近處綠野遍地的農田,對坐在身邊,滿臉桀驁的吉田俊介卻仿佛視而不見。


    吉田俊介一直在等著耿朝忠跟他說話,但這個支那人似乎並不將自己放在眼裏,遠處那樣綠油油的稻田和弓身插秧的農夫似乎更能引起他的興趣。


    “哎,支那人,你似乎很傲慢啊!”半個小時後,吉田俊介終於忍耐不住了。


    “抱歉你說錯了,”耿朝忠掉轉頭,臉上掛著一絲似有似無的微笑,“請把似乎去掉,事實上,我就是很傲慢,尤其是對毫無價值的人。”


    “八嘎.......”吉田俊介咬著牙,對一個威風凜凜的新科警察來說,被一個支那人鄙視是毫無疑問的奇恥大辱,但父親的叮囑還回響在耳邊,他覺得,還是先摸清楚這個支那人的底細比較好。


    “支那人,別想輕易激怒我,”吉田俊介字斟句酌的開口了,“我提醒你,要想讓你吃苦頭,對我來說非常容易。”


    “你的苦頭,是把我當做流民抓到教養所訓誡呢,還是關在密不透風的小黑屋裏不給水喝?又或者是把我身上所有的錢物都偷掉,讓我成為流落在東京街頭的浪人?”耿朝忠的臉上依然帶著那種欠揍的傲慢,“要知道,隻有沒長大的小狗才會對著老虎亮起他那可笑的幼齒。”


    “你說,我是幼犬,你是老虎?”吉田的眼睛猶如噴火,雖然竭力按耐著自己的脾氣,但年輕人的荷爾蒙並不是那麽容易壓製的。


    “那隻是你自己的理解。”耿朝忠聳了聳肩,目光繼續投到了窗外。


    吉田俊介踹了幾口粗氣,抑製住了一拳砸在這個可惡的支那人臉上的衝動——他似乎故意激怒我,但既然如此,那被他激怒也不錯,至少憤怒下的一些惡作劇是可以得到原諒的。


    下定了決心,吉田看了看周圍的乘客,頓時有了主意,他不再刺激耿朝忠,冷笑著掉轉頭,開始打量車廂裏的環境。


    但他很快就被一隻腳吸引了。


    那是一隻穿著白色高跟鞋的小腳,白絲襪包裹的纖細小腳和黑色的鞋跟相映成趣,那光滑修長的小腿正隨著列車的前進有節奏的上下晃動,似乎迎合了某種奇怪的節奏,讓所有看到的人都不由得渾身燥熱。


    吉田同樣如此,那隻腳似乎有一種魔力,讓吉田不由自主的決定,等會兒會故意去對麵的衛生間走一趟,正好也可以看一看那隻漂亮小腳的主人。


    耿朝忠有點好笑,但他的目光同樣停留在了這個擁有著一隻魔力小腳,背對著自己,坐在離自己三四米遠座位上女士的身上。


    這個女士穿著白色西洋裙,頭上戴著這個年代常見的那種白色插花禮帽,身形嬌小,似乎有點莫名的熟悉感。但彎曲的黑色燙發掩蓋住了她的臉龐,再加上她一直低著頭,更讓人難以一睹真顏。


    但最引人注意的,還是她那背著身子微微露出的腳尖。


    “周先生,您想上衛生間嗎?到了下一站,衛生間恐怕就會關掉了。”列車又開了一陣子,吉田俊介突然提示耿朝忠。


    “哦,也對,那我去一趟。”耿朝忠站了起來。


    看到耿朝忠起身而去的背影,吉田俊介嘴角不由浮起一絲冷笑,等到耿朝忠走到列車交接處,推門走進衛生間的時候,吉田終於拍了拍衣服,站了起來。


    他逐漸走近了衛生間的門外,手裏則捏著一把小小的螺絲刀,等走到衛生間門外的時候,看書 .uukans 才隱蔽的看了一下四周,掏出了螺絲刀——他可以從外麵把衛生間的門鎖上,雖然不會造成什麽太大的損失,但讓這個看上去風度翩翩的支那人出醜也是好的。


    螺絲刀伸進了門鎖的小孔,吉田俊介正要用力攪動,突然喀喇一聲,門被拉開了,吉田身不由主的被插進門鎖的螺絲刀帶進了門裏,接著下巴就受到了一記部位極其精確,力道又恰到好處的重擊。


    短暫的眩暈後,吉田俊介發現,自己已經被鎖在了衛生間裏麵。


    這個人好專業.......


    這是吉田俊介清醒後的第一反應。


    門外,耿朝忠正悠哉悠哉的洗手,洗完手,則悠哉悠哉的往回走——衛生間裏的動靜太小了,小到根本不會有任何人注意,所以,耿朝忠可以放心的走回到自己的座位。


    順著走廊走了幾步,快要走回到自己座位的時候,耿朝忠把目光投到了那個剛才自己和吉田一直關注的女士身上。


    這個女士依然低垂著頭,壓的很低的帽沿遮住了她的正臉,下垂的劉海又遮住了她的側臉,這簡直是一個完美而又毫不惹人注意的掩飾。


    但,似乎是聽到了耿朝忠的腳步聲,她的頭突然抬了起來,掩映在劉海下的臉龐驀地露出了真容,對著耿朝忠嫣然一笑。


    耿朝忠有點發呆。


    發呆不是因為這名女士很漂亮,而是因為這名女士很熟悉。


    北原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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