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晨起鍛煉的人們聚在一起議論:“大半夜不睡覺,淨作幺蛾子!”


    “昨晚上樓時見她蹲在樓梯裏,今早出門時還蹲在那裏,你說嚇人不?”


    “眼睛瞅人直勾勾的,和她說話也不搭理。”


    “穿衣服還不正常了呢,竟穿大白布衫子。”


    人們說的是洋洋媽。


    洋洋死後,她變得不大正常了,時而清醒,時而糊塗。時而呆傻,時而精明。也難怪,好好的孩子說沒就沒了,不瘋才怪呢。


    劉喜輝卻在一個細節上留意的起來。就是洋洋媽穿白大衫晚上不睡覺的事,回想起那晚見到的那一團白光,劉喜輝似乎明白了。


    可昨夜做的那個夢呢?那麽真切又清晰,夢中洋洋說的話現在還在劉喜輝耳畔回響,難道真的是洋洋給他托夢嗎?那些話他應不應該去告訴洋洋媽?可是,以洋洋媽現在的精神狀態,又怎麽跟她提起?她若好時正正常常的樣子,找個時機和她提起洋洋托夢一事也未嚐不可,可現在的情況,是真的不適合再和她提洋洋。


    劉喜輝轉念一想,這些天他聽的評書節目都是一些玄幻類的鬼故事,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加上他對洋洋事過度思慮。這樣一想,做夢的事也就釋然了。


    女人是為家為孩子活的。


    洋洋媽更是如此,她的每一天,每一時刻都是為洋洋而謀劃的。洋洋如同她精心打造的一個品牌,在小區,在全校,甚至在全市都遠近聞名。


    洋洋出了事,如同精心栽培的一棵樹,每天修剪,施肥,澆水,費力培育,沒等結果卻突然夭折了。


    洋洋走了,洋洋媽的心也空了。


    開始是癡癡傻傻的四處走,後來幹脆不出屋了,幾天才吃然一頓飯,不是給附近的飯店打電話就是點外賣。


    洋洋爸原本就在省城工作,幾天才回來一趟,孩子出事以後就更不回家了,他覺得是洋洋媽沒有照顧好孩子,又見洋洋媽現在這種狀態,就再也不回來了,兩人把婚離了。


    隻有住在老年公寓的洋洋姥爺有時過來看女兒一眼。


    何淑惠見洋洋媽可憐。收拾衛生的時候經常進入到她家,幫她扔扔垃圾,掃掃地,擦擦灰什麽的。


    何淑惠會對洋洋姥爺說:“你閨女的狀態不太好啊,得趕緊治啊。不行就送她到醫院去吧。”


    老頭兒皺著八字眉,揮舞著青筋暴突的手比劃著說:“我那挨千刀的黑心女婿,當初看他就不是什麽好人。那時我女兒在中興賣鞋,攢下點錢,他非要在這個高檔小區買這貴房子,錢全花沒了,這些年,洋洋又上各類的補習班,我女兒還哪有什麽錢。現如今我閨女弄成這樣子,他竟撒手撇下不管了,挨千刀的王八羔子。我今年快80了,前幾年他們姊妹三個把我的房子租出去,把我送去了敬老院,我是自顧不暇呀。”


    何淑惠還能說什麽?這也許就是命數吧,什麽人什麽命。


    這天,何淑惠像往常一樣打掃衛生,她還是故意把洋洋家這個單元的工作放到最後來做,幹到樓頂的時候就順帶著進了洋洋家。


    何淑惠還是被眼前的一片狼藉驚呆了。屋裏垃圾遍地,茶幾上是成摞的餐盒,一次性筷子扔得左一隻又一隻,橫七豎八的躺在地上。油漬湯水灑在桌子上地板上,已經幹涸成一塊油斑。臥室的地上堆了許多換下的髒衣服。廚房洗碗池裏麵扔滿了瓜果梨核兒,下水管儼然已經堵了,地上汪著一汪水。空氣裏飄蕩著酸腐爛臭的味道,招得大大的綠豆蠅滿屋亂飛。


    何淑惠擼了擼袖子開始收拾起來,忙了好一陣子,屋裏才見了點亮。何淑惠又把臥室裏她換下來的那些內衣,褲頭,襪子放入洗衣機。


    “一會兒洗好了,你自己把它們拿出來晾上,我不能在這兒耽誤的時間太久。”何淑惠交代洋洋媽。


    “嗯嗯,好的,謝謝!”洋洋媽今天的狀態明顯好了很多,她一麵感謝著何淑惠,一麵從手包裏拿出一張百元鈔票。


    “給你!不用找零。”洋洋媽笑著對何淑惠說。


    “不收錢!”何淑惠幫她把錢重新放入錢包。


    洋洋媽眼睛一瞪:“你每日幹活本來就累,今天又在我這兒耽誤了這麽久,不收錢怎麽好意思?”


    見洋洋媽的精神狀態像個正常人了,何淑惠總是忍不住想開導她:“不管發生了什麽事,不管多痛苦,日子還得繼續下去,我們不能隻為了孩子而活,我們還有自己的人生啊!”


    洋洋媽微微的皺了下眉。


    見洋洋媽似乎有所觸動,何淑惠趁熱打鐵:“你看我每日雖然累死累活的,但為了皓皓多苦我都樂意,我雖是孩子的天,但他同樣也是我的精神支柱……”說到這兒,何淑惠忽然發現自己的主題好像不對,不應該在洋洋媽跟前提孩子。後悔自己是吃了沒文化的虧了,明明想表達的不是這個意思,卻說成了這樣。


    於是她話鋒一轉,接著說:“不過我也有我的生活,我沒事兒也會做個麵膜美美容什麽的,休息日的時候也會與閨蜜們打個小麻將,去實惠的小飯店喝點個小酒,在一起去ktv嚎上一嗓子。我若哪天幹活累了,下了班就去汗蒸,那才叫個舒服,解乏呢。”


    這次,洋洋媽笑了。


    何淑惠把屋裏的垃圾袋兒整理好,準備扔下樓去。


    何淑惠揮手與洋洋媽告別,這時洋洋媽卻忽然跑過來搶何淑惠手裏的垃圾袋兒,剛才還帶笑容的臉上瞬間烏雲密布。


    “你每日那麽累,就不勞煩你了。”洋洋媽用了很大力氣,搶下了何淑惠手中的垃圾袋,她疾步走到窗前,打開落地窗子,連向外看都沒看一眼,泰然自若的“嗖嗖”順下去兩個兩個,隻聽到樓下傳來“碰碰”兩聲響。


    何淑惠大驚失色,連忙跑到窗前向下望,垃圾袋被摔得四分五裂,裏麵的果皮紙屑剩飯殘湯零零散散撒了一地。


    幸好沒有砸到人。


    何淑惠長噓了口氣。


    “不能這樣丟垃圾!”何淑惠耐心地勸洋洋媽。


    “怎麽不行?洋洋就是從這裏下去的。uu看書 .uukanshu ”洋洋媽歪著腦袋認真的說。


    接下來她把剩下的垃圾袋兒從窗口一股腦的全丟下樓去了,何淑惠驚恐地閉上了眼睛。不敢想象下麵如果有人正好經過,會被砸成什麽慘樣兒。


    幾分鍾過去了,除了垃圾掉地摔出的聲響外,沒有其他的聲音,何淑慧戰戰兢兢地從窗口望下去,下麵的路麵簡直成了垃圾場,五顏六色的垃圾鋪散在那裏,幹的、濕的、軟的、硬的、鮮亮的、灰暗的,髒亂得不忍直視。


    何淑惠連忙下樓去清理洋洋媽的“傑作”。


    本來以為上午可以收工了,誰曾想又多出這樣一個插曲,何淑惠彎著腰,把地上那大大小小的垃圾拾起來,裝在黑色的大方便袋兒裏。


    從此後,洋洋家的垃圾不再經門出,洋洋媽一色把它們從窗口丟下,外人敲門也不給開了,何淑惠再沒進過屋。


    何淑惠每天默默地清理著洋洋媽天女散花般丟下樓的垃圾,她沒有抱怨,也沒有人向人說起這件事兒。


    她同情可憐洋洋媽,一個女人遇到這樣子的事情,真是太悲催了。


    或許她與洋洋媽有相同之處吧,都是與孩子相依為命的中年女人,都是男人不給力的苦命賺錢養家的媽媽,同樣是娘家指望不上的“潑出去的水。”


    想著自己的這些淒慘遭遇,何淑惠就更加懂得了洋洋媽的苦楚,隻是洋洋比皓皓優秀了很多,洋洋媽就更加難以接受。若是換了自己,說不定比洋洋媽的現狀還慘呢。


    何淑惠這樣想著,便不去計較洋洋媽亂丟垃圾的行為。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努力的草兒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紅春卓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紅春卓並收藏努力的草兒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