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就是這樣,你聽明白了嗎?”老婦很吃力才說完,中間又咳了兩次血痰,卻如釋重負的微笑了起來。


    李玉驚恐的問道:“我呢?你對我下了什麽毒?我怎麽一點感覺也沒有?”


    “我拿你當個畜生,根本沒考慮過你。”


    明明是一句罵人的話,現下聽來,卻讓李玉感覺無比欣慰。


    他剛張嘴準備喊人,突然感覺胸口一涼,低頭一看,一隻長刀穿胸而過,回頭望去,隻見白歌謳滿臉憤怒,持刀而立。


    不解的問道:“這,這和你,有,什麽,關係。”隨著刀從胸中抽去,他到死也沒明白,自己為什麽會死在白歌謳的刀下。


    夏雨停見白歌謳跪了下來,衝春十三喊了一聲:“娘!”


    春十三也是莫名其妙,自己家的黑蛋應該隻有十四歲,麵前這個跪著的人至少有三十多歲了。春十三道:“我兒今年才十四歲。”


    “娘,我已經十五了。”


    夏一諾描述了城邊村老屋的位置,還有家裏物件的擺設,甚至家中老木箱裏麵的右角上刻個“春”字,都說了出來。


    那是春十三當年的陪嫁,她如何不記得,她展開雙臂馬上又有收了回去,生怕兒子嫌棄自己的髒病。


    沒想夏一諾一下撲到自己懷中,哭道:“娘,兒子不嫌棄你的病,兒子一定給你治好。”


    春十三撫摸著這個大兒子的頭,欣慰的說道:“不用了,娘能在臨死前看你一眼,已經很滿足了。你怎麽會變成如此模樣?”


    夏一諾大略講了一下原由,春十三輕輕哭道:“都是娘不好,讓你受苦了。”


    夏雨停插話道:“不,都怪我,十三娘,黑蛋,都是我的錯。”


    兩人根本沒有理他,一直沉浸在母子重逢的喜悅當中。


    良久之後,春十三說道:“夏雨停!你讓我當著兒子,說出了這許多沒臉見人的醜事惡事!看到我這惡心的麵容,我更加恨你。兒子以後想起娘親,永遠都是這副醜陋模樣,你讓我如何對的起這苦命的兒子啊。”說完又哭了起來。


    夏一諾想到了蛙蛙,安慰道:“娘,蛙蛙現在也在望海國,你要不要見一下?”


    “什麽?娃娃還活著?”


    “是的,她當年被一位。。。老人家救走了,做了他的徒弟。”夏一諾不想讓春十三知道蛙蛙跟一個身份不明的人在一起,怕她擔心。


    春十三糾結了一陣,悲傷的說道:“算了,知道她過的好就夠了,我不想讓見到我這副模樣,又何必難為她來認我思念我,還是讓她繼續恨我怨我吧。”


    母子兩人相攙,走出房間,夏雨停無力挽留,也無臉挽留,隻得躺在床上歪著頭,看著他兩人離去,流著悔恨的淚水。


    “兒子,不要怕,娘這個病不會傳染你的。”


    “娘,兒子不怕,兒子有神功護體,什麽病都不怕。娘,您小心門坎。”


    對話平淡自然,卻溫馨曖人,讓夏雨停不禁悔恨得心腦如焚,難道自己做錯了麽?想法又錯了麽?妻子兒子都不理解自己,一統不能救世,還能靠什麽?


    長生真言:家,是承載人記憶最多的地方,那怕走的再久,再遠。歲數越大越會夢到自己兒時在家中的情形。


    魂,從生下來,就被留在了那裏一分。


    夏一諾扶著春十三回到了東京惹,春十三說自己的病,叫爛皰疣,若及時治療還能控製,但病入骨髓已無藥可醫。


    夏一諾卻不這麽想,他知道天雄城刑修凡的手裏有藥可醫,他拿著李玉死前寫好的書信,連夜趕赴到了天雄城。


    刑修凡拿到密信,尋思良久,說道:“勾師尊調停進展不利,飛龍國已經起兵十萬而來,齊誌明非救不可,讓他病好後帶兵襲擾糧道,這重生再造丸隻有一顆了,你速去給他服下,務必保住他的性命。”


    夏一諾沒有尋問還有一顆被誰吃了,他知道刑修凡也未必會說。


    返回到東京惹,將藥托於春十三的眼前。


    春十三道:“既然這藥如此神奇,你還是自己留下吧。娘真的累了,最後的心願,隻是看著夏雨停飽受折磨死在我麵前。你去將他捉來,我們一道去找你爺爺。”


    夏一諾買了一輛大車拉上了春十三、夏雨停和香魂,向秋田縣而去。


    本是一家人團圓的時刻,但大車內卻死氣沉沉,兩個病入膏肓的人彼此看著,一個雄心已死,一個夙願已了,都已是生無可戀,再無活下去的欲望。


    香魂粘著夏一諾問這問那,夏一諾用仙術解釋了自己為什麽會變換外貌,香魂用崇拜的眼神看著夏一諾,深埋下了一顆小小的種子。


    夏一諾自然是不知道這個六歲的孩子心裏想著什麽,但喜歡她嘰嘰喳喳的說話,不然這一路,實在是太壓抑了。


    他問香魂,諾兒有失憶症,為什麽對自己說沒有,香魂眨眨眼睛說,自己沒發現啊。


    夏一諾一想也是,一個六歲的小女孩怎麽可能麵麵俱到,把事情了解得十分透徹,落下一些也是正常的。


    他拿回了香魂的賣身契,想讓香魂回到自己家中,但香魂卻不願意,死活要跟著他。


    一天的時間,趕到了秋田縣,夏爺爺的住處。


    夏爺爺見到如自己年紀一般,滿臉潰爛的春十三,用藤條狠狠的抽打了夏雨停,老淚縱橫的自責,說夏家對不起春十三。


    夏一諾向爺爺說了有重生再造丸可以救春十三,爺爺也對她勸慰一番,希望她吃下。


    春十三卻對生死已經釋懷,隻剩下看著夏雨停痛苦的死去,這個願望。


    夏一諾想到當初吳神禦說過,食下魔種,可以減少人的壽命,也沒再勸。


    爺爺聽聞點點頭,想到若是當了獸化鬼,還不如死了舒坦,也就作罷了。


    兩人研究起回國的計劃。屋子不大,夏雨停聽到後,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他認為一萬五千人坐船逃跑,是不可能的,一隻捕魚民船最多能載三十人,再多就有傾覆的危險。


    他還是建議走百裏畫廊,那是最近的路,也是當年把人劫掠過來的路,隻要在山穀之間修起一個寨子,就能阻擋望海國的騎兵。


    夏爺爺問道,百多裏路吃什麽?修寨子不會被人發現嗎?修好了誰又來守?燒了飛龍珠樹林不等於誰都知道有人要從此通過嗎?


    夏雨停被問的啞口無言。


    現在望海國糧食非常緊張,秋田縣已經實行了軍管配給製,百姓一天兩頓飯,一頓一碗清米粥,都是集中在一起吃,家裏沒有一點餘糧。


    至於修寨子和守寨子都需要人,誰來做?


    他發現自己還沒有從望海國駙馬的身份中走出來,還以為自己是個兵權在握的大將軍,不再搭話,躺在床上反思自己這十四年來的所作所為。


    夏雨停被兒子抓來時非常配合,一點兒也沒有反抗。龍災一鬧,望海國全國遭到重創,自己有生之年,靠望海國一統之夢再無希望。


    他知道自己已無藥可醫,自己做過那些損陰德的事情,能死在家人身邊,見自己的兒子一麵,已經很滿足很幸運了。


    夏爺爺卻不甘心,他依然在想著萬民回國的事情,uu看書ww.uukns 如果能把春十三帶回老家安葬在祖墳中,不讓她做個孤魂野鬼,是能對她做的最後補償。


    夏爺爺把這個想法和夏一諾說完。


    夏一諾手中握著藥丸,點點頭,如果不能救母親,能把母親安葬回故鄉,也算自己盡了作兒子的最後一番孝心。


    娘說過,走了這麽久這麽遠,才明白家才是最好地方。


    他還有兩個想法,第一,現在齊誌明在自己手裏,比殺死他,對飛龍國百姓逃回國更有利,自己必須利用起來。


    第二,想讓蛙蛙理解到春十三當年的苦衷,讓春十三再見她一麵,那麽春十三即便是死去,也能瞑目了。


    想到這裏,夏一諾對夏雨停說道:“你如果就這樣死去,我們夏家會永遠被人咒罵唾棄,如果你能將這些鄉親救回飛龍國,不想和娘死在異鄉,你就跟我回去。”


    夏雨停說:“一副朽爛腐肉,若還能啟到一些作用,能對家人和鄉親們做出一些償還,我什麽都願意做。”


    夏一諾想到前幾日到浪花島上那番破敗景象,說道:“你去求大名王,讓這一萬五千的飛龍國百姓重建浪花島,我們就能借機出海了。”


    夏爺爺和夏雨停聽聞,皆感覺此法可以,隻是如果大名王不準,或安排去重建臨海城,便對逃跑沒有任何意義了,隻能讓夏雨停回去盡力說服大名王。


    夏一諾帶著夏雨停離開了秋田縣,重新返回到駙馬府,讓鍾天柱盯著他。獨自駕船前往了浪花島,他不認為自己能勸動蛙蛙離開先聖,但是至少能把她騙回秋田縣見一麵春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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