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獅子對城下吼道:“百姓們,城中也無糧了,請大家快快離去吧,這裏就要打仗了,你們進來也是死。”


    有十幾個流民聽到此話,緩緩站起,拉著家小向望海國的陣地走去。走到一半,陣地中跑出一名騎兵舉著長刀,喊道:“退回去,否則格殺勿論!”


    流民們頓時立在當場,看看天雄城高高的城牆,又看看望海國刀槍林立的軍隊,跪了下去,邊大聲哭泣邊吼道:


    “天地之大,卻無我等小民安身之處啊!”城下百姓聽聞,也都跟著窸窸窣窣的哭了起來。


    圍城已經有兩個多月了,原本得了百金的夏爺爺過的無比快活。天天帶著莫惜金、陸怡君和猴毛毛下館子吃山珍海味,買衣服水粉,還租下了一座大宅子,顧了十個下人伺候自己。


    可是剛剛快活不到十幾天,望海國圍城的消息就傳了來,糧食店被軍隊接管,有錢也買不到糧食。


    夏爺爺看到情況不妙,立刻遣散了下人,花了重金在黑市上買了一日三漲的米麵。


    再後來黑市的米麵都沒有了,多的隻是賣孩子的流民。


    今日,他無精打采的抱著猴毛毛躺在院子裏曬太陽,懶懶的等待夜晚的到來。


    莫惜金喝了一大口水,又躺回床上閉上眼,他已經多日沒有練武習字了,因為那樣耗費體力,更容易餓。


    陸怡君不在有往日的風采,人已消瘦許多,正爬上房頂為毛驢小白,薅著房頂幾顆孤孤單單的蒿草。


    她站在房頂上,看著全城死氣沉沉的,無一處炊煙升起,街上巷子裏全是流民搭建的簡易帳篷,隻是偶爾從裏麵傳出一聲男人的歎息、一聲婦人的哀號或孩子的抽泣。


    毛驢小白,被戴上了一個大口罩,低著大大的頭,耷拉著耳朵,被栓在一間房間而不是馬棚裏。


    它肚子上的肋骨一根根的,清晰可見。


    它對自己的住處非常滿意,但不知道為什麽這麽多天來,漂亮的姐姐一直不讓自己吃飽,也不讓自己叫。


    每天,隻喂自己半個饅頭和幾隻蒿草,它感覺自己已經快餓死了,即使不戴著這大口罩也叫不出聲了。


    陸怡君手裏攥著幾隻蒿草,走進了房間,看著瘦骨嶙峋的小白,眼眶濕潤了,解下它的口罩,將蒿草伸了過去。


    小白抬起那大大的頭,翻動著嘴唇,一口吃下。


    吃完之後,它想用頭蹭蹭陸怡君,還想要些吃的,抬腿向前邁了一步,反而一下跌倒在地上。


    陸怡君抱著小白的頭痛哭起來,爺爺和莫惜金聽到聲音,緩慢的走了過來。


    夏爺爺看了看陸怡君抱著的小白,眼神渙散,舌頭長長的耷拉在口外,知道它已時日無多了,說道:


    “小莫啊,你去打碗水,看看還能不能讓它緩上來,如果能挨到晚上,我和毛毛多跑兩趟。”


    又對陸怡君說道:“君兒啊,你也不用太過悲傷,你每天都隻吃半個饅頭,身體會垮的,小白去了,對你對它都不是壞事。”說完,便搖搖頭出去了。


    猴毛毛走了過來,摸著小白的臉,同情的說道:“小白,晚上我去多偷些饅頭給你。”


    院子裏,夏爺爺要養精蓄銳,因為全家人這些天的吃食,都是靠他讓猴毛毛每天晚上翻出城牆,從望海國那邊偷來的,雖然不多,隻有四五個饅頭,但是維持人的生命將將是夠了。


    他有氣無力的躺回到院中的躺椅上,依舊曬著太陽,他堅定的認為曬太陽也能當飯吃,睡著了就不會再感覺到饑餓。


    不知不覺,眼皮一耷拉,他輕輕的睡著了。


    夢中,自己和黑蛋在飛龍城相遇了,尚衍和鍾天柱也在,眾人圍坐在一個放滿珍饈美味的桌子前,開始大吃大喝。


    可是,猴毛毛卻擋在他的前麵,用紅紅的屁股對著自己,讓自己吃不到任何東西,卻隻能聞到香味,真是急死人了。


    夏爺爺急的餓醒了。


    他坐了起來,揉揉肚子,咽了一下口水,看看天色還亮著,準備再睡一會兒,卻真的聞到了一陣肉香味。


    尋著味道,他走了過去,隻見陸怡君流著淚水,在向大鍋下添柴,莫惜金站在桌前用刀切著肉,走近一看,隻見桌子上放著一隻還沒切的驢腿,仰天長歎一聲又出去了。


    過不多時,陸怡君走了過來,手裏端著一碗熱騰騰香噴噴的驢肉,放在爺爺身邊,撲到爺爺懷裏哽咽的說道:“爺爺,我讓莫惜金把小白殺了,嗚嗚嗚。”


    爺爺撫摸著陸怡君的頭發,同情的說道:“別太過悲傷心了,如今的情況,這是對它最好的結果。大軍圍城不知道要到什麽時候,早晚是個死,與其看它在這裏受餓不如和黑蛋一樣,早些投胎吧。”


    陸怡君輕輕的哭著,她也沒有力氣大哭,自己的饅頭從來都是分給小白一半自己一半。


    她離家出走後,小白算是自己唯一的親人了,怎能不傷心。解脫它的痛苦,又能救了爺爺和莫惜金,算是無奈之下最好的選擇了。


    此時,院門被撞開了,那些麵黃肌瘦的流民,用僅有的力氣爬了進來,莫惜金聽到動靜拿著刀,擋在了爺爺和陸怡君的身前。


    那些流民不敢再向前湧,隻是呆呆趴在地上,抬頭木然的望著莫惜金身後,爺爺手裏端的驢肉碗。


    有的幹脆想越過莫惜金,卻因為沒有力氣直接暈死在院子裏,門外的流民都被這肉香吸引過來,越聚越多,扒著門框,麻木的望著這裏。


    陸怡君仿佛被一群饑餓的野獸注視一般,躲在爺爺的懷裏瑟瑟發抖。


    夏爺爺看著這種情景,說道:“君兒啊,我想你舍不得吃小白吧,其實我也舍不得,不如你將這碗分給他們吧。”


    陸怡君站了起來,抹了下眼淚,緩緩的向後廚走去,夏爺爺又對眾流民說道:


    “鄉親們,我孫女陸怡君看大家都快餓死了,忍痛殺了自己從小喂大、相伴多年的小毛驢。大家一會莫要搶,都有份兒,多日不進米食,突然吃肉會滑腸,大家千萬不要多吃。如果誰要多吃多占,我這個孫兒手裏的菜刀馬上將他砍死。”


    陸怡君提著一個水桶,手裏端著幾個碗,走進了人群,頓時一股肉香味逼近每個人的鼻子,所有人的喉嚨都咽了一下口水。


    饑民們因為爺爺的囑咐和莫惜金菜刀的威懾,沒有過激的舉動,但是一個個的都瞪起了眼睛,將身子向前蹭著。


    陸怡君用勺子在水桶裏攪了攪,盛出一碗有肉有湯的驢肉,遞給最近的一人,那人雙手捧著碗,連謝都來不急說,就將臉埋在碗中吞食了起來。


    爺爺急忙說道:“慢點吃,看著骨頭,哎,吃完了就出去吧,別再來了,每人分到一碗就不錯了。”


    陸怡君看著小白的肉被人這樣狼吞虎咽的吃下去,淚水又湧了出來,但是她還是默默的盛出第二碗,遞給下一個人。


    第一個饑民仰頭吃完碗中最後一滴湯,舔淨碗放在地上,衝爺爺和陸怡君磕了一頭,爬了出去。


    一頭瘦驢熬了幾大鍋驢肉湯,一直分到太陽下山,才分完,分食的人不知是默契還是無力聲張,隻是磕一頭便爬出去,沒有引起全城的騷亂,隻是這條街上的人都喝到了驢肉湯而已。


    陰間


    小白死去的時候沒有任何痛苦,能死在姐姐的懷裏,它感覺到無比的幸福。當它靈魂飛離肉體的時候,還衝姐姐叫了兩聲,可惜她隻是抱著自己的頭哭泣,根本沒有聽見。


    來到了地府,它非常害怕這裏陰森森的氣氛,天氣是灰蒙蒙的,燈火是綠瑩瑩的,人是醜醜怪怪的。


    但是沒辦法,自己的韁繩被一個牛頭大叔扯著,隻能跟著他走。


    來到一處大房子裏,uu看書 ww.ukansu一個非常醜的紅袍子大叔坐在當中,對自己說道:“讓我看看!小白是吧?你上輩子是頭驢呀?為什麽把驢拉到這裏來?!”


    小白邊上的牛頭用蹄子撓撓頭,甕聲甕氣的說道:“是劉判官讓牽來的。”


    紅袍大叔打開了一本厚厚的書,查看起來。


    小白看著這大叔和房子裏的人嚇的直抖,腿都打彎了,尾巴也夾了起來,不知道他們要對自己做什麽恐怖的事情。


    那紅袍子大叔又說話了:“咦,一下救了百條人命?你這頭驢是怎麽做到的!?”


    站在一旁的牛大叔說道:“回大王,兩國打仗,一城的人被圍困,都快餓死了,這驢被它主人熬成湯,救了不少人的性命。”


    那紅袍子大叔一拍桌子,叫道:“我說這些天怎麽這麽多餓死鬼呢!讓我看看這筆賬應該記到誰的頭上。”說完又開始翻他那本破書。


    過了片刻,紅袍子大叔,哇呀呀的怪叫著說道:“哇呀呀!又是長生教,這個魔教害了這麽多人也不知道供的是哪路神仙?這麽多年都沒人管,難道天界亂了?哇呀呀呀!叫劉判官來見我。”


    說完,他擰眉怪笑,對著嚇得跪臥在地上的小白說道:“哇哈哈,不用害怕嘛,剛才查過了,你今生雖無功也無過,本該投生做人了,可是你救了百條人命,人,你是當不成啦!哦嘎嘎嘎。。。”


    小白根本聽不懂他在哪裏鬼叫什麽,早就嚇的暈了過去。


    再次醒來,小白發現自己坐在了一個狹小的,將自己完全包裹的地方,這種感覺可真讓自己憋悶和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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