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一飛好美,辣媽呀!”


    “就是,懷孕了手腳還那麽細,肉都長到該長的地方了。”


    “我是女的我都羨慕趙九州……”


    清晨時分,社稷城白銀軍總醫院外科部的三號住院區裏,幾個剛下了手術的年輕的小醫生,在辦公室裏一邊看手機上的新聞,一邊愉快地嘰嘰喳喳。


    新聞上,柳一飛挺著大肚子在東南州學術院的校園散步的照片,從下午被人發出來後,分分鍾就傳得全網都是。照片上的柳老二看起來容光煥發、光彩奪目,臉比之前稍微圓潤了一些,可並不讓人覺得肉多,反倒在麵目棱角變得柔和一兩分後,顏值更上了一個檔次。


    這下子,她就不是全家最醜的那個了。


    蜜蜜才是……


    “你說趙九州怎麽想的啊,怎麽舍得讓她這麽大的肚子還在外麵東奔西跑的,我要是有這樣的媳婦兒,真是含在嘴裏都怕化了。”一個二十七八歲的年輕男醫生,有點感慨地說道,“這幾天我都看她跑了好幾個地方了。”


    “很明顯,她管家裏錢的。”


    年輕醫生正說著話,辦公室外麵,忽然走進來一個更年輕的,看起來最多也就是二十歲模樣的男生,胸口別著個牌子,上麵寫著的個人資料,是趙四海,實習醫生。


    “趙四海”走到兩個“老師”跟前。


    年輕醫生對他笑了笑,說道:“這你也知道,你們家跟趙部長認識啊?”


    “嗯,認識。”戴著人皮麵具的趙九州,抓了抓臉,這張麵具的透氣性遠沒十三先生說得那麽好,連續幾個小時無法摘下來,就會感到輕微的瘙癢。


    ――在經過幾天的考慮後,為了解答那個“我的孫子如何才能不敗家”的人類曆史周期律難題,趙九州還是聽從了十三先生的建議,走上了實習崗位。


    為了不引起外界的反應,他甚至特地挑選了社稷城的醫院,而不是東南州那邊的。


    好在現在對他來說,空間距離,已經不算什麽問題了。


    隻要他腦子夠殘,他甚至可以一路飛到月亮上去……


    “哇~!真的假的?”年輕的男醫生表現得一驚一乍的,明顯沒見過什麽世麵。


    今天是3月1日,學術院下半學期的開學日。往日裏很少有學生會在這個時間過來實習,隻有極特殊的情況,才會有人為了提前畢業而這麽幹。


    趙九州來實習的時候,拿的是柳繼心的推薦信。


    因為社稷城白銀軍總醫院的外科部三號住院區,地點就位於社稷會黑山總舵境內,柳一飛她爹柳繼心,從去年一些列的人事調整之後,就一直擔任黑山總舵的總舵主一職。


    正兒八經的封疆大吏。


    所以在醫院這邊的人看來,趙九州絕逼是大人物的後代了。至於到底這個人物有多大――普通老百姓,可不知道什麽八大家族、百大家族的底細,反正能就是很大就對了。


    “你還真是……”女醫生眼神羨慕地看著趙九州,輕輕一歎,“家裏背景也太硬了吧。”


    “還好吧。”趙九州發自內心地澹定道。


    柳繼心這種盟府下麵的總舵主,級別上怎麽說呢……


    湊合吧……


    “那你跟趙九州也認識嗎?”男醫生又問。


    趙九州點點頭,“見過幾次。”


    女醫生好奇地追問道:“那他人怎麽樣?”


    “嗯……”趙九州感覺這個問題,有點不好回答,努力地思考了片刻,沉聲說道,“除了是個天才之外,也無非就是英俊瀟灑、文武雙全、英明神武、年少有為……”


    “同學,可以了,在這裏不用說假話的。


    ”男醫生連忙打斷。


    趙九州這就不高興了,憤怒道:“誰跟你說假話了?老子這是很客觀的描述!”


    男醫生頓時一愣,“你跟誰老子呢?”


    “別吵,別吵。”女醫生忙拉住他,“急救科又有個病人進來了。”


    生怕男醫生和趙九州嗆起來。


    他們這些小老百姓,可幹不過這種能直接拿柳繼心推薦信進來實習的孩子……


    男醫生當然也知道自己上頭了,順勢就借坡下驢,對趙九州說了句,“說話斯文點,好歹也是讀書人。”趕緊就快步離開了辦公室。


    趙九州當然也不會跟他糾纏不休,見他出去了,自己隨手拿了張椅子過來,在辦公微機前坐了下來,打開屏幕,調出住院區的患者病例麵板,點開一個自己管理的床位,就開始心無旁騖到寫病理。當然了,說是“管理”,其實也不對,像他這種還沒畢業的實習生,本質上就是醫院的免費勞動力,更確切講,他就是負責幫正式工們打雜的。


    這種活兒,趙九州按道理是很不想去做,可十三先生說了,要體驗就要沉浸式體驗,演習也好,演戲也好,反正就是要來全套,不來全套,還不如不體驗。


    趙九州心想也有道理,就耐著性子,自我沉浸了……


    “患者今日無訴不適,症狀同前,體征正常,醫囑不變……”


    “同學,你這個病程錄這麽寫,是不是有點偷懶……”女醫生頭頭瞥了眼趙九州的作業,弱弱地提醒道,“周主任有時候要抽查同學寫的病例和病程錄的。”


    “讓他查。”趙九州很澹定道,“誰敢找我麻煩,看到時候是他死還是我亡……”


    “……”女醫生愣住了。


    這孩子,太囂張了……


    “好吧,你好勇敢……”她歎了口氣,苦笑著說道。


    趙九州忽然又來了句:“我看這個病人,好像在醫院裏住了快一個月了,傷口怎麽還沒愈合?到底什麽情況啊,不應該吧?”


    女醫生道:“沒辦法,這個病人是外傷合並靈能汙染,外傷這塊,他用不起太好的藥,我們隻能先這樣切開了,慢慢等他的刀口愈合;不過靈能汙染就沒辦法了,淨化劑已經用了好幾次,他這個也不知道是什麽類型的汙染,找個好一點的會淨化術的獵魔師吧,這種高級獵魔師,出來一趟收費都要五六萬起步的,病人家裏也掏不起這個錢……”


    “沒有報銷嗎?”趙九州問道。


    女醫生苦笑道:“這上哪兒報銷去啊?再說就算能報,也不是他這種臨時工能有的待遇。最起碼得弟子、執事這種級別,才能報銷這種額外服務吧。”


    滴滴滴,滴滴滴!


    正說話間,女醫生的呼叫機忽然響起。


    她拿出來一看,連忙對趙九州道:“同學,來活了,跟我上手術去。”


    “哦。”


    趙九州麻利地把辦公設備一關,跟著女醫生,風風火火走了出去。


    黑山總舵這邊的三號住院區,明顯比天龍總舵那邊忙碌多了。


    這邊的醫院,接待的基本全都是社稷會下麵黑水總舵、黑風總舵之類的“城外居民”,也就是俗稱的鄉下人――社稷會會下十六總舵,除了位於社稷城高大城牆內的天龍總舵和黑山總舵,其他十四個總舵,都統一受到社稷城土著的“居住地鄙視”。


    所以趙九州的命確實算是很不錯了。


    他再怎麽命苦,那也是出生在社稷城城牆內,從小到大,至少吃穿住全都不愁。相比之下,在他視野之外的茫茫白銀盟的土地上,很多人的生活,其實要遠比他以為的更加辛苦。好比看守糞坑這種在趙九州看來很恥辱的工作,在外麵不少人眼裏,那完全是個美差了。像韋綿子做這樣的工作,卻四十多歲還找不到媳婦兒的,說白了,純粹就是要求太高,活該。


    分分鍾的工夫,兩個人從辦公室走進手術區。


    從早上六點被院長親自帶過來這邊報到,到這會兒八點半,已經是第三次進手術室的趙九州,麻利地換上手術服。隨即從另一個出口走進手術區內區,帶他過來的女醫生,也剛好走出來。


    “值日班很累吧。”女醫生顯得有點歉意地跟他笑了笑。


    趙九州跟的上一台手術結束,才是十五分鍾前……


    “不算累。”趙九州道,“無非也就是站著看看。”


    “站著看也累的。”女醫生道,“不過我覺得還是值日班好,我現在日班做多了,總覺得還是晚上天黑下來睡覺更舒服,就是容易睡醒過來。有時候早上值完班回到家,下午六七點鍾躺下去,睡醒了睜開眼一看,外麵天色又黑,街上又剛好變安靜,總會覺得怕怕的,好像世界被怪物攻陷了一樣……”


    “嗯,能理解……”


    趙九州澹澹點頭,前幾年,他也是這麽過來的。每天晚上十二點學校放學後,他就得獨自一個人在家裏待到第二天早上十點鍾才能出門,獨自一人在家,這中間漫長的十來個小時的時間,就算世界沒有被怪物攻陷,也照樣很容易出事。


    而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回到工作崗位上的原因,一想到這點,他就不由得又想起韋綿子那條單身狗,話說以韋綿子那貨的渣渣戰鬥力,他是怎麽活過這幾十年的?趙九州懷疑,韋綿子可能經常性晚上出去找職業婦女探討人生……


    不然根本說不通。


    趙九州和女醫生一邊聊著,一邊在一間手術室前的水槽前洗手消毒,片刻後,女醫生用腳打開手術室的感應門,房門一開,手術室內的病人,已經鋪好了鋪巾,渾身上下隻露出需要開到的病灶部位。一名四十來歲、看起來還年富力強的中年人,對女醫生一笑,“來了。”


    “嗯。”女醫生快步上前,問道,“周主任,這個病人這麽急啊?”


    “不急不行啊。”周主任歎道,“獵魔比賽的職業選手,訓練的時,被怪物鑽進肚子裏去了。你看他的片子,幸好現在是白天,怪物的活躍性受抑製了,不然這人八成是死定了。”


    病人的x光片,就貼在手術室的牆上。


    趙九州走過去一瞧,頓時不由道:“哇嗚,好刁鑽的位置,貼在心包上啊。”


    周主任見趙九州年輕的樣子,嘴角微微一揚,“同學影像這塊,學得挺不錯啊,新來的嗎?”


    “嗯,實習生。”趙九州點點頭,走回到手術台前。


    邊上的小護士,麻利地幫他套上無菌服,戴好手套帽子,裹得嚴嚴實實了,手術燈一開,邊上的麻醉師打著瞌睡直嗬欠的時候,周主任拿過鋒利的手術刀,眼皮不眨地直接就劃了下去。


    ……


    這台手術的過程漫長、緊急而又繁瑣,趙九州全程冷血無情,根本不在乎病人死活,一心一意,心思全都放在周主任的操作技術上。


    他冷眼看著病人的胸腔被打開,周主任一邊使用獵魔師的靈能力,操作著某個靈能醫療器械,將附著在病人心髒旁的怪物取出來,一邊同時展現他高超的胸外科縫合術。麻醉師一直到中間最危險的那一段,才稍微清醒過來,站在儀器前,注意著病人生命體征的變化。


    趙九州全部看在眼裏,腦子裏也慢慢模擬,要是自己以後遇上這樣的麻煩事兒,他該怎麽處理。手術過程中要注意什麽,急救藥品又要怎麽使用。


    大腦飛速運轉著,時間也過得飛一般快。


    三個小時後,中午十一點半,在外麵冬日的陽光逐漸變熱,被安放在箱子裏的那隻宛如盤子和蠍子的結合體的怪物,也忽然躁動起來。


    它在箱子裏猛地跳了跳。


    手術台前,正在給患者做最後縫合的周主任,不由得眉頭微微一皺,“收怪物的人還沒來嗎?可千萬別讓它跳出去了,阿明,你去看看,蓋子關緊了沒有。”


    “看個屁,我才不看。”麻醉師躲得遠遠的,對怪物非常抗拒。


    給周主任當一助的女醫生,也滿臉緊張道:“這要是逃出來了,我們就完蛋了啊。”


    哐哐!


    越怕什麽越來什麽。


    女醫生話音剛落,箱子裏的怪物,又蹦q了兩下。


    “啊!”小護士嚇得一聲尖叫。


    趙九州聽得煩躁,感覺自己的學習過程受到了影響,轉頭瞪了那箱子一眼。


    箱子裏的怪物感覺到趙九州的殺氣,頓時跳得更加厲害。


    啪啦啪啦啪啦~~


    滿屋子人,瞬間被怪物嚇得集體炸毛。


    “我靠!”好在就在這時,手術室的門忽然打開,快步走進來兩個穿著王者獵魔師製服的人,見狀驚呼的同時,立馬掏出一枚玄符,往箱子外殼上一貼。


    原本狂躁的怪物,總算老實了下去。


    “好險。”回收怪物的人,拿起收納箱,微微鬆了口氣。


    周主任這時也剛好縫完最後一針,放下手裏的持針器,對來人不滿地說道:“怎麽這麽慢?差點出事!”


    “外麵活兒太多了。”帶隊的王者獵魔師無奈道,“今年全球獵魔師聯賽登陸白銀盟了,那些不怕死的小孩子,上趕著要去送命,攔都攔不住。”


    周主任冷著臉,手上動作沒停,給病人胸口消毒,貼上敷料,一邊包紮一邊道:“你們再不來,我都打算把這個東西給處理了。”


    “可別。”帶隊的獵魔師笑道,“這東西渾身上下,就算沒晶核,至少也值三萬塊,趕上您三個月的工資了,弄壞了回頭還得讓您賠。”


    “嗯,賠,我賠你個鬼!等我們被怪物弄死了,拿我們這幾個人的骨灰去賠好了!”


    周主任一臉不滿。


    獵魔師也不再說什麽了,嘿嘿笑著,提著箱子,連忙走人。幾分鍾後,怪物前腳被帶走,護工也很快過來,把病人帶去了重症監護室,還得再觀察兩天。


    趙九州把血次呼啦的手套一摘,扔進一旁的醫療垃圾處置桶裏。


    然後取下帽子和口罩,聞著房間裏充滿酒精和血液的氣味,長長地吐了口氣。


    ……


    “媽的,太難了,真的,我就是將來有朝一日餓死,我也不會去醫院當醫生。”


    中午時分,趙九州下了手術,立馬就回了紫金城。


    吃飯的時候,他對朱星峰抱怨不止,“主任醫師,學科帶頭人,每天工作十六個小時,一個月工資才一萬塊出頭,我草,簡直了,幸好老子有超能力和鈔能力……”


    朱星峰臉上掛著苦笑,說道:“您當然不用管這些,可是這世上,總得有人來當醫生啊,不然生了病怎麽辦呢,全靠硬挺也不現實對不對?”


    “唉,不容易啊……”趙九州歎道,“老百姓太特麽難了,你知道我今天碰上一個住院住了三十天的病人,那個情況有多糟糕嗎?急腹症進的醫院,切開後發現肚子裏有靈能汙染指征,還有大麵積的腸道壞死,好不容易搶救回來,傷口沒辦法愈合,而且還不能排便。主刀的那個天才,就特麽的在病人的腹部開了個口子,把屁眼通到肚皮上。


    我今天過去看的時候,那個人肚子上麵,左邊是一個差不多能有兩厘米深的刀口,十五厘米左右的長度,這麽長……”趙九州比劃了一下,“整個刀口的創麵,完全暴露在空氣裏,肌肉水腫,床邊放了一包糖。右邊是個人造肛門,肛門外套了個塑料袋。正好我剛一進門,就看到一個實習生在那兒給那個人換藥。拿糖往他傷口上倒,那個病人就嗯~~~了一聲,他肚皮右邊的那個洞洞,就開始冒東西了,就是屎……”


    正安靜地坐在書房裏,陪著趙九州吃飯的安安、蜜蜜和劉岩岩,臉色同時垮了下去。


    劉岩岩直接扔下快子,起身就走。


    蜜蜜滿臉糾結。


    安安小聲抗議道:“九州,我們在吃飯呢……”


    “嗯,我知道。”趙九州點點頭,但嘴上依然我行我素,“那個實習生,眼睜睜看著一坨長長的便便,在距離他的臉隻有不到十公分的地方冒出來,當場就特麽頂不住了……”


    “嘔~~!”蜜蜜一聲幹嘔,捂住嘴,連聲轉身就往衛生間衝去。


    趙九州見狀一喜,“她終於懷孕了?”


    安安用“你覺得呢?”的眼神,默默看著趙九州,也放下了快子。


    “不是嗎?”趙九州麵露遺憾,又神情一正,繼續道,“不過我頂住了,因為我經過專門的訓練,我怎麽說也是看守過糞坑的……”


    安安默默地站起來,起身離去。


    “你看,我就說吧,為什麽要當醫生?她們連聽都聽不下去了!”趙九州對朱星峰大喊道。


    朱星峰哭笑不得:“趙部長,怕不是這個原因吧……”


    ……


    實習的第一天,充實又新鮮,晚上為了不讓醫院方麵的人起疑心,趙九州還抽空和柳一飛一起,出席了一場在紫金城裏舉辦的,不知道什麽公司的收購儀式,反正家裏的錢具體怎麽花,柳一飛說了算就是。儀式結束後不到半個小時,這家公司的股價就因為趙九州的背書連夜漲停。當然消息也被準確無誤地傳到了社稷城那邊,白銀盟全盟,人盡皆知。


    “趙九州最近,好像消停了啊。”


    玄師閣的盟主辦公室裏,聶誌遠對趙九州一直都很關注。上台這兩個月,他一手抓緊組建自己的力量,一邊也在謹防趙九州搞事。


    “聽朱星峰說,好像去醫院實習了。”聶家的大管事聶勝,被聶誌遠特招進玄師閣裏當“私人助理”,但實際上就是江思齊之前的職務。


    顯然在用人方麵,聶誌遠要比馬爾西更加任人唯親得多。


    趙九州家裏的幾個大供奉,除了魏關山外,其餘王神機、朱星峰和丁修仙三個人,跟外界的聯係都避免不了,趙九州現在的一舉一動,對聶誌遠而言,幾乎就是透明的。


    聽聶勝這麽一說,聶誌遠不由得笑了,“這不挺好嘛,為人民服務,他自己的主意?”


    “好像是……十三先生。”


    “是他?”聶誌遠眉頭微微一皺,“這個人,還活著嗎?”


    “活著啊……”聶勝點點頭,“這幾十年,一直住在紫金城裏。”


    “居然還活著……”聶誌遠有點無語。對十三先生的某些學說,他年輕的時候也是聽過一些的,談不上好感,甚至有點印象不佳,尤其是十三先生說的,不論再輝煌的文明,如果按照自然規律來運行,都總會有覆滅的一天,除非徹底改變人類世界的運轉方式。


    也就是“集體逆天改命”。


    這種論調,在聶誌遠聽來,簡直就是歪理邪說了。


    什麽狗屁“集體逆天改命”,那不就是無法無天嗎?


    這些年來一直隻關注身邊的人和事的聶誌遠,早在三十年前就已經把十三先生的這些混賬話拋到了腦後,可現在再翻出來,他還真的有點意外。


    這個人,他還想跟趙九州說他那一套?


    可是趙九州這個貨,根本不是那種人啊!


    那小子比老子都狠……


    能為了自己升官,直接把邁克爾溫莎弄死的貨,他怎麽可能會去改變現在的世界?


    聶誌遠微微搖頭,笑了笑,“隨他了,咱們看好我們的戰鬥英雄就行了。趙九州要是喜歡當醫生,倒是好事情,咱們也多幫他宣傳宣傳。紫金城那邊的大醫院也不少,隔三差五給他升一升職稱,咱們的趙部長,說不定就有新的興趣方向了。這個世界上,好玩的事情那麽多,幹嘛非要當盟主呢,每天一睜眼,白銀盟八億黎民的生死係於一身,多累啊,你說是不是?”


    “是,當然是。”聶勝連忙回答。


    聶誌遠又道:“趙部長,按道理,還得再讀一年半的書才能畢業,畢業後進醫院,少說給他安排兩年時間,讓他每隔半年升一級,升到主任醫師。再讓他去學術院教書,每隔半年升一級,升到教授。他應該會很喜歡這些的。”


    “還有王神機的那門專業。”聶勝道,“再花兩年,給他弄個高級工程師。”


    “兩年、兩年、兩年、又一個兩年……”


    聶誌遠掰著指頭算道,“這就八年了。”


    聶勝道:“到時候最多上校,離進長老院,還早著呢。”


    “是啊。”聶誌遠露出了愉快的笑容,“換幾個升職遊戲,讓他輪著玩,說不定玩著玩著,他就把當盟主的事情給忘了。”


    聶勝道:“實在不行,還可以安排他外出訪問。全世界兩百多個盟堂,全部走一遍,平均一個盟堂待三天,至少也得兩年才能走完,再拖一拖,三年沒問題。”


    聶誌遠道:“十五年內,他連長老院的邊都摸不到。”


    聶勝動:“到時候,也許他就懶得當盟主了,就算哪天真有這個心思,咱們這邊該收拾的事情、該辦的事,也基本都辦完了。到時候誰當盟主,又有什麽區別?”


    “是啊……”聶誌遠輕輕一歎。


    ……


    “今年下半年,中州禁行區的采礦權,還會再出百分之五。”紫金城金水龍閣,徐驍的辦公室裏,徐震向徐驍匯報道,“到時候趙九州手裏是沒錢的,按道理,這筆百分之五,我們家可以全部吃下去。隻要我們承諾,十年之內,我們不再競標。”


    徐驍聽完,靠在椅背上,閉眼想了許久,才緩緩開口:“聶誌遠,是想用這種法子來對抗趙九州嗎?可以這樣一來,白銀盟豈不是就完蛋了?”


    徐震道:“不是還有烏孫敦禁行區的產出嗎?”


    “那不一樣。”徐驍搖搖頭,“以前是中州禁行區九成的晶核產出歸公,一成歸我們八家分,現在呢?總量雖然上去了,可要是我們八家把中州禁行區的產出分完了,全部算下來,能落到最下麵嘴裏的,還是整體減少。而且不是減少一點兩點,是至少減掉好幾成。


    可是分給體製內四千萬弟子,兩億多學徒的錢,這筆是隻能加,不能減的,那再往下,那些臨時工拿到手的就更少,體製外呢?體製外的人,生存成本就會變得非常高,甚至到根本活不下去的地步。那你再想想,到時候體製外的人,還有那些臨時工,如果全都跑去外盟了,剩下的這些人當中,誰去掃垃圾、誰去挑大糞、誰又去幹各種髒活累活和危險的工作?


    都是嬌生慣養出來的,誰也不會願意去做那些事情的,過慣了好日子,一旦沒人伺候了,心態就不一樣了。他們覺得是盟堂理所應當提供給他們的東西,有朝一日如果得不到了……”


    徐震道:“會分家?”


    徐驍輕輕點頭。


    父子倆沉默片刻,忽然這個時候,房間外麵,有人敲了敲房門。


    徐驍沉聲道:“進來。”


    房門一開,徐震的跟班武執事,從外麵走了進來。


    他微微躬著身,走到父子倆跟前,細聲匯報道:“掌門,少爺,查過了,紫金城內的所有醫院,都說沒有遇見新來的實習生,趙九州可能沒在紫金城內實習,或許隻是煙幕彈。”


    徐驍和徐震,互相對視一眼。


    “知道了,你下去吧。”徐震趕走了武執事。


    徐驍抬起手,揉了揉腦袋,“十三先生,到底跟趙九州說了什麽東西,他們到底想搞什麽……”


    “可能是戴了人皮麵具吧。”


    徐震道,“說不定就是心血來潮,或者是看了什麽網絡。”


    “網絡?”徐驍微微一愣。


    “嗯。”徐震點點頭,說道,“最近的年輕人群體當中,很流行一種扮豬吃老虎的裝逼,主角隱瞞身份,進入一些市井場所,然後被人冒犯,再打臉回去那種……”


    徐驍不由得樂了,“他會這麽無聊嗎?”


    “誰知道呢。”徐震道,“父親,您不要忘了,趙九州不過是一個十七……十八歲的小孩,就算比一般的小孩子聰明一點,但是說到底,還是小孩。他要是心血來潮,以他現在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本事,他做出什麽事情都不奇怪。”


    徐驍看著徐震,安靜了足有半分鍾,卻搖了搖頭,“趙九州不可能做出這種事,一個指揮過千軍萬馬,開疆拓土過的人,不可能會再對那麽幼稚的事情感興趣。如果這世上有誰冒犯了他,後果隻有兩種。要麽就當這個人,從來沒來過這個世界。要麽就把這個人,當個屁放了。是殺是放,看他心情,但是唯獨,沒理由浪費時間,跟別人搞什麽打臉遊戲。他回家去跟家裏的幾個老婆玩扮家家酒,都比這件事更加有意思。”


    “那我……再仔細查查吧。”徐震並不反駁徐驍,“萬一查到是在紫金城內,我們也好安排人手看著,千萬別讓不長眼的人惹到他就好。”


    徐驍點點頭。


    幾分鍾後,徐震退出了房間,吩咐武執事道:“再留意一下紫金城內的所有大小醫院、診所和衛生院,有新人入職、學生實習的,都重點關注。麵具輪廓有相似,都要匯報上來。誰找到了,獎金一百萬……不,三百萬!”


    “是。”武執事連忙樂嗬著答應,“我已經派人在隔壁盯著了。”


    徐震嗯了一聲,快步走進了電梯。


    金水龍閣隔壁不遠處,就是紫金城內最大的公立醫院,紫金城白銀軍總醫院。


    趙九州如果真要出來實習,來這裏的可能性最大。


    下了樓,從閣內出來,徐震轉過頭來,朝醫院的方向看了眼。


    這家醫院,名為公立,但實際醫院的整棟樓和樓下的土地,全都是徐家私產――當然,現在完全是了,有51%的所有權,已經歸了趙九州――隻不過多年以來,徐家一直隻是象征性地,向盟堂收取一塊錢的租金費用。也正因如此,徐驍才真正將它掌握在了手裏。


    試問哪個院長,會有膽子得罪房東呢……


    進能送糖免房租,退能分分鍾揮舞大棒把你掃地出門。


    紫金城白銀軍總醫院,實際上,和徐家的私人醫院,已經沒什麽區別了。


    同樣的道理,放在整個紫金門身上――紫金城是整個紫金門裏最大的財富,紫金門又是東南州最大的門派,在這種情況下,東南州要推選老大,除了徐家的人,還有誰能上位?


    所以母庸置疑的,隻要不出意外,東南州世世代代,隻能是徐家說了算。


    哪怕徐驍今晚就嗝兒屁,哪怕徐震現在的級別,還遠沒達到能擔任掌門的程度,可這個掌門,最後還是隻能由徐震來“代任”,直到某年某月,他的級別正式足夠為止。


    而且不光是徐家,西北州雲家、西南州聶家和南州花家,差不多都是這個套路。


    所以聶誌遠這次一上台就搞編製改革,妄圖控製住趙九州,卻唯獨留下一個漏洞沒改,就是行政編製和軍銜之間的互通――因為真的不能改啊。


    如果把這個改了,或者調高行政編製的晉升年限,他在法理上把趙九州給限製住了沒錯,可同時,那也限製住了八大家族的所有後代。


    總不能真的同歸於盡吧?!


    “權力……”徐震滴咕著,收回望向遠處的目光。


    他不是很確認,自己到底是否需要這份權力。


    可是如果完全沒有的話,那好像,也會很讓人想念那種,被人前呼後擁的感覺的吧……


    ……


    “同學,你昨天怎麽值完班就走了,都沒交班呢!”次日早上六點,趙九州來到社稷城的實習醫院,剛一露麵,就被又值日班的周主任逮住。


    周主任在通過昨天的新聞,確認了科室裏的“趙四海”不是“趙九州”後,今天就放開火力,使勁兒教訓了,“你這工作態度,有點不負責任啊。我知道你家裏是背景很硬,可是來了這裏,我跟你說,你就得遵守這裏的規矩。規矩懂不懂?以後就算你當再大的官,爬到我頭上了,那也是以後的事情,我以後一定聽你的,但現在,你在這裏上班,那你就得聽我的。


    為什麽?因為我是根據科室的規章製度來管理你們,不是我比你大,是規矩比你大,明白嗎?一個團隊沒有規矩,或者成員不講規矩,團隊就沒有存在的意義了……”


    周主任巴拉巴拉個沒完。


    邊上的醫生,已經換了兩撥人,不是昨天早上那倆了。


    見周主任滔滔不絕,他倆倒是看出幾分端倪。


    “看樣子真的背景很大啊,換了一般的同學,敢早退早就被罵死了吧?”


    “聽說是總舵主家的關係。”


    “總舵主家的關係?”聽話的醫生頓時倒吸一口涼氣,“那是夠大了……誒,總舵主家的關係,不就是柳一飛她們家?”


    “是啊……”


    “話說,他也姓趙?趙四海,趙……”


    “不是,不是,這是巧合。”那個小道消息很靈通的醫生連忙道,“趙九州沒親戚的,他自己也說了,他是柳一飛家的親戚,和趙九州沒關係。”


    “我靠,不過這名字真能唬人啊……”


    “沒用,誰敢冒充啊?被抓住了,趙部長一槍斃命,裝逼也要講收益的,冒生命危險裝逼,何必呢……”


    兩個人醫生滴滴咕咕著,周主任那邊,也訓完了。


    因為說得很有道理,趙九州居然也同意,點頭道:“行,我知道了。”


    周主任麵對趙九州這寡澹的態度,也是沒有脾氣。


    教訓歸教訓,可終歸規矩再大,uu看書還是不如強權來得大……


    片刻後,早上的急診手術,很快就來了。


    趙九州又像昨天一樣,沉浸式地投入了自己的角色扮演工作。


    從早上六點到中午十二點半,連續四台手術做完,趙九州果然老老實實,跟著周主任回到了辦公室。辦公室裏,上晚班的同事們還沒來,趙九州反正無事可幹,就坐下來繼續寫他的病程錄,剛敲完“病人今日無訴不適、症狀同前、體征正常、醫囑不變”這句話,周主任正忍不住要發作,辦公室外麵的病區裏,忽然間就傳來一聲要死要活的哀嚎。


    “哎呀~!我不活啦!活不了啦!老天爺,你幹脆弄死我吧!活不下去了!活不下去了!這麽活著,還不如死了算了啊~!”


    《五代河山風月》


    趙九州和周主任對視一眼。


    周主任立馬站起來,匆匆朝傳出哭號聲的病房走去。


    媽的!吵到其他病人怎麽辦?


    他們搞不好要借機賴賬,欠手術費不還的!


    沉浸式體驗中的趙部長見狀,立馬八卦之心熊熊燃起,跟著周主任,快步走了上去。


    兩個人前後腳一起走進那間屋子。


    趙九州抬眼一看,隻見那個肚子裏長屁眼的患者,居然拔掉了肚子上的袋子。


    他今天竄稀,糞水流得滿地都是……


    辣眼的氣味,彌漫整個病房。


    趙九州懵逼地站在門口,看著坐在病人床頭失聲痛哭的病人家屬。


    這一刻,他心頭一動,有種強烈的情緒,瞬間充斥全身。


    後悔了……


    不該來看這個八卦的……


    真特麽惡心……


    23shu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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