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辦公室的茶具摔落在地,被大卸八塊分了屍。


    鄭西元瞪大眼看著盛怒的喬東陽,“阿喬?”


    認識這麽久,他還從沒見喬東陽生過這麽大的氣。喬東陽不是好脾氣的人,但就算在專治各種不服的時候,他也隻是陰戳戳地把人搞了,雲淡風輕,這樣的雷霆震怒還是第一次。


    他有點懵逼,“這,這到底是怎麽了嘛?”


    “砰!”


    又一聲巨響。


    茶具就砸在鄭西元的腳邊,嚇得他跳了一下。


    “我說阿喬,咱不至於啊,不至於。不就是你的小月月輸了比賽嘛?這《星空行者》你是老大啊?不就是你一句話的事兒?你說讓她上,誰敢讓她不上?對不對?”


    喬東陽冷冷盯他,目光滿是殺氣。


    鄭西元嚇得肝兒顫,“她的個人能力有目共睹,天降奇兵輸了,咱們還可以搞個天降奇才,天降奇葩,不不不,天降奇跡……反正你想怎麽搞就怎麽搞,對不對?再說了,就算她不從天而降,回頭你想帶誰就帶誰,誰還管得著你床上睡哪個女人?”


    “滾!”


    喬東陽指著辦公室的門。


    “誰讓你跟進來的?”


    鄭西元無辜地指了指門,又指了指自己的腳。


    “門沒關,它自己進來的。”


    喬東陽陰鷙著臉,像是要撕了他,“出去!”


    鄭西元腦殼痛,一臉不解,“祖宗爺,你說你到底為什麽發這麽大的脾氣?一個比賽而已,小事不是?再想辦法不就是了?就算你發脾氣,結果也改變不了啊!”


    “你知道我為什麽生氣嗎?”喬東陽盯住他。


    鄭西元扯了扯嘴,搖頭,搖頭,再快速地搖頭。


    喬東陽坐在辦公椅上,悶了兩秒,突然雙手捧住臉,沉下聲音。


    “你出去吧,我想靜靜。”


    “不是,我就弄不明白你這是作的什麽勁兒啊?別人不知道,我還不知道嗎?這天降奇兵立項當初,就是為了池月,現在她被淘汰了,雖然結果是有一點奇妙……但也不是世界末日了,對不對?淘汰了,咱想辦法把她招回來不就成了?”


    喬東陽:“她不會回來了。”


    “啊?”


    鄭西元不能理解。


    “為什麽啊?”


    喬東陽:“她太驕傲。”


    慢慢抬頭,他凝重的目光裏,有一絲鄭西元不能理解的難受,“她本就不願意參加節目。來這裏,完全是為了月亮塢……”


    “啊?”鄭西元豎了豎眉頭,歎氣,“你說,咱們當初為什麽要製定這麽嚴苛的比賽規則啊?”


    喬東陽不說話。


    鄭西元自問自答,“為了服眾啊,為了麵子上好看啊。”


    嗬嗬苦笑一聲,他又意味不明地瞥喬東陽,“你說你,當初對池月多有信心啦。這天底下的女人,好像就沒有一個比她強的。要我說,你就是被主觀意識衝昏了頭腦,沒有正確認知——”


    “不是她不行。”喬東陽盯住她,“把一百多個項目全比一遍,她未必不如林盼?”


    “成,那要不然咱就把一百多個項目全比一遍?”


    “遲了!”喬東陽揉著太陽穴,“她不會接受這樣的‘施舍’。”


    “這,這怎麽能叫施舍呢?她實力就在那兒擺著呢。”


    “一開始沒有的,現在她就不會要。”


    “……”


    不能理解。


    鄭西元不能理解。


    足足安靜了半分鍾,他在喬東陽麵前拉了一張椅子過來,拖到遠遠地坐下。


    “行了,咱用不著那麽矯情,沒多大點事,輸了咱也把她留下。”


    “怎麽留下?”喬東陽問。


    “嘿,有些東西呢,女人不主動要,你就不能送到她的麵前?山不來就我,我去就山嘛。這個道理你不懂?”


    喬東陽冷眼看著他,“送到她麵前?”


    嗬嗬!鄭西元笑得自在,“這事你不方便出麵,我來!行了,就這樣,女人呢,你負責安撫,善後的事,交給我。”


    喬東陽瞪他,“你要做什麽?”


    鄭西元站起來抖抖褲腿,瀟灑地笑,“開會啊?討論討論怎麽留住池月這個航天人才!”


    喬先生:“……”


    他沉默了許久,“她不會同意。”


    鄭西元看他一眼,搖頭失笑,“你就不懂女人的心思了吧,她輸了,麵子上過不去是肯定的。但是,隻要魚餌下得好,哪有魚兒釣不到?”


    “?”喬東陽眉心皺起。


    “放心吧,交給我。在女人的問題上,我是專家,你聽我的就成!”


    喬東陽搓額頭,擺擺手。


    “你消停吧,我自己解決。”


    ……


    池月在收拾東西。


    宿舍裏的氣氛有些凝重,韓甜甜、湯萍三個人都在。


    她們能勸的勸了,能說的都說了,可最後發現大抵這些話隻能安慰她們自己。因為從賽場下來,池月都麵無表情,並沒有因為輸了比賽有什麽難受的情緒,看上去比她們還要平靜。


    “池月……那個,我們去吃飯了。”


    韓甜甜和湯萍交換個眼神,“你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去?”


    池月回頭看她一眼,“我不去了。你們去。”


    “不去了。”韓甜甜看了看皺著臉的王雪芽,“你不吃東西可不行……”


    “我回去吃。”


    “回去?”韓甜甜和王雪芽異口同聲,詫異地盯住她。


    就連一向少話的湯萍,也吃驚地問了一句,“都這麽晚了,你怎麽回去啊?”


    池月:“我就是吉丘人,回去很方便的。”


    韓甜甜哦了聲:“那也不用這麽急吧?明兒再走不行嗎?咱們幾個晚上說說話。”


    相處隻有幾天,但都是差不多同齡的女生,彼此沒有惡意,很快就能建立起友誼,要不是池月為人太過清冷孤高,她們的感情應該還會更進一步。


    因為韓甜甜確實算她的粉絲。


    從天降奇兵的比賽開始,她每期都會看。


    最喜歡的選手,就是池月。


    礙於大家都是星空選手,她一直不好表現得太過像粉,但現在池月淘汰要走,韓甜甜的情緒就爆發了,止不住的氣憤,讓她瞬間紅了眼,說話的語氣也有點不知輕重了。


    “這比賽太tm奇葩了,憑什麽賽場上全是她林盼的強項呀。就算她有後台,上頭有人,吃相也太要這麽難看吧?當誰是傻子嗎?誰有眼睛不會看啊。有本事,星空節目就留她一個人好了啦!”


    “甜甜……”湯萍衝她使眼色,“別說了。”


    隔牆有聲。


    女人多的地方,哪有是非捂得住?


    她不想韓甜甜惹事,可韓甜甜卻是個火爆的性子。


    “我怕什麽?人家都敢做,還怕有人說嗎?她林盼有本事,現在就讓節目組給她做一個冠軍標簽貼腦門上啊,裝什麽大尾巴狼啊……”


    “甜甜。”池月腦殼痛。


    她放下東西,深吸口氣,勉強一笑。


    “不要說了。競技比賽就這樣,我輸了就是輸了,沒什麽好說的。”


    湯萍比較理性,也跟著勸,“是啊,讓人家聽見了,還以為是池月輸不起……”


    韓甜甜氣得咬牙,“誰輸不起?隻有輸不起的人才會改比賽時間,隻有輸不起的人……”


    “咚咚!”敲門聲打斷了她的話。


    湯萍拉了拉她,走過去開門,愣了一下,鬆開手回頭看看房間裏的舍友。


    尷尬。


    門外站著林盼。


    她不知道什麽時候來的,又聽到了多少。


    湯萍有點尬,“林盼來了。”


    罵人的韓甜甜愕了愕,雙頰通紅,多少有點下不來台,但話已經出口也沒有收回來的道理。她冷哼一聲,走到裏麵去往自己床上一坐,就像沒有看見林盼似的,戴上耳機裝死。


    “不好意思,我打擾到你們了嗎?”


    林盼受到韓甜甜的冷眼,並沒有改變友好的態度。


    她站在門口看著大家,然後望向池月,用一種非常內疚的語氣說:“池月,今天的事,我很抱歉……”


    “不用。”池月打斷她,“競技比賽,輸贏都得認。”


    她說完,又低下頭收拾東西,顯然沒有和林盼聊天的欲望。


    王雪芽早就不爽林盼了,見她還杵在那裏不走,沒好氣地走過去:“你還有什麽事嗎?林小姐。”


    她是個有禮貌的乖寶寶,就算生氣,也說不出重話,但她相信林盼可以感覺到自己的不受歡迎,然後主動離開。


    然而。


    林盼沒有。


    “我知道你們很生氣,都認為我不近人情。”林盼笑了一下,“可是這件事,我可以解釋。有人願意聽嗎?”


    池月:“不願意。”


    她慢慢抬頭,盯住林盼,“你贏是你的本事,你沒什麽需要解釋的。”


    王雪芽生怕池月看到林盼再受刺激,氣得想攆人,“你走吧,你趕緊走吧,我們還要說話呢。”


    林盼退一步,朝池月深深看了一眼,“你是個值得尊敬的選手。我不會用明顯的作假去成全你的星空之路。所以,我今天盡力了。池月,你不該怨我的。”


    盡力了什麽意思?


    大家都看著她。


    王雪芽看看她,再看看池月的臉色,走過去推她。


    “你別再說下去了。非得讓人難受是吧?你走,我要關門了。”


    “讓她說!”池月慢慢坐下來,眼神淡然,“你想說什麽,說吧。”


    林盼頓了頓,“我知道你們不高興我,可是你們想想,我能怎麽做?觀眾不瞎,我不能太肆無忌憚吧?下午第一輪,我們的體能差距明擺著,我要是讓你,誰看得下去?第二輪,我如果全力以赴,你會不會贏我?池月你心裏有數吧?接下來的兩輪,都是你贏,而且贏得很好看。然後,你成功把比分扳到了5:5,對不對?”


    池月笑了起來。


    “繼續?”


    林盼深吸一口氣,看看她,又看著屋裏的其他人,“你們要講道理。最後一輪,我是看不到池月的,我並不知道她的速度和表現……在模擬太空艙裏,我已經盡力慢下來了,今天的速度,甚至不如我平常的訓練。你們可以回看視頻……我出艙前,真的以為她已經出去了!”


    擲地有聲。


    有情有義有無奈。


    可每一個字都像在搧池月的耳光。


    也就是說,要不是她放水,池月在下午第二輪就淘汰了。


    更可笑的是,林盼放她一馬,她都沒有贏。


    池月笑了起來,涼涼地望向林盼,“除了技不如人,我還能說什麽?你需要我給你道謝嗎?”


    林盼被噎住:“不需要。我隻是不想你誤會,也不想他……”她頓了頓,掃一眼宿舍裏的其他三個女選手,“不想別人誤會。”


    別人?喬東陽嗎?


    池月勾唇:“好了,你要說的話,我都聽見了,還有別的事嗎?”


    林盼一臉無奈,“沒事了。”


    池月抬了抬眉梢,笑道:“那你可以去找別人解釋了。我不需要。”


    她話裏有話,別人聽不懂,但林盼是知道的。


    她對上池月的目光,試圖從她的眸子裏找出點什麽情緒——可惜,她失敗了。


    池月雙眼無瀾,就好像她不是失敗者,失敗的人是她林盼一樣。


    “那你們忙,打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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