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那個時候,王敦就在建康城的門口,甚至可以直入宮廷,奪取皇位。


    形勢不可謂不危急,但是,那個時候,王敦的大軍戰鬥力和今日的北府兵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而王敦又命運不濟,搞事還沒有成功,便一病不起,這樣的機遇,對於大晉朝廷來講,可不會有第二次了。


    現在的北府兵又是什麽情況?


    就算是王謐不幸那啥了,還有劉裕,還有何無忌,這些人個個都精明強幹,還特別的年輕。


    你總不能把希望寄托於每個人都身體不佳,給大晉開疆拓土的時候,個個都生龍活虎,而可以奪權的時候,又突變成了可憐蟲吧!


    況且,人數那麽多,這一次北府的年輕將領,每一個都極有能力,也有野心,可以說是一個團隊了。


    你不能指望這麽年輕的團隊,每一個人都順從朝廷。


    於是,雖然話說的很好聽,對待謝安,王貞英也是極盡禮遇,但是最後能不能達成目標,就不是王貞英說了算的,甚至是,謝安說了也不一定能算。


    而事實就是,王謐的後補也有很多,按下了葫蘆起了瓢的事情,也是極有可能發生的。


    為今之計,當然還是以安撫為主。


    這是沒說的。


    雖然並沒有什麽實力的大晉朝廷,能夠給將士們的安撫也是有限的,但聊勝於無嘛。


    就像是謝安說的,對那些領兵的大將軍,朝廷是沒什麽辦法的,也無法滿足他們的胃口。


    但是對於那些普通士兵,朝廷還是可以提供一些照顧的。


    就是錢嘛。


    雖然大晉朝廷比較困難,比較窮。


    但是,畢竟,士兵這邊並不需要多少錢,就可以滿足。


    還是容易解決的。


    最令人頭疼的,還是幾位年輕將領的安撫問題。


    要錢?


    是可以的。


    少則幾百金,多則千金,都沒什麽問題。


    區別或許隻在於,百金是可以兌現的,而千金是畫大餅而已。


    要爵位?


    也不是不行,但是絕對不可能給太高了。


    對於王稚遠而言,有沒有爵位其實沒有那麽重要,就像是謝安所說,隻要能讓王謐繼續掌控北府兵,估計都比給他極高的爵位要有用處。


    軍權是實在的,爵位那都是虛的。


    而且,爵位給的高,看起來會像是朝廷付出了很多,對北府大將多麽的推崇,其實,那都是虛的。


    還極易出現那種情況,就是用尊崇的爵位把功臣架起來,不讓他們繼續掌兵。


    這當然不可能一蹴而就,都是一個過程。


    畢竟,對於年輕將領來說,尤其是劉裕他們這樣白身起家的平民將軍,有了爵位就不同了嘛,是有身份的人了。


    帶兵打仗那種粗活累活,玩命的活,怎麽可以再去做呢?


    要養尊處優才是,這樣一來二去的,軍權可不就是讓朝廷給奪去了嗎?


    說實話,這樣一番操作下來,可能很多人都會受迷惑,畢竟,這是在大晉,身份爵位就等於一切。


    誰也逃不開這個價值體係,用爵位和顯赫的身份來框柱一個人,這一套還是很奏效的。


    不少人都會受蒙蔽。


    但是,很顯然,對於劉裕他們來講,就比較困難,他們沒有那麽容易上當受騙,更沒有那麽容易輕信這一套。


    權力,隻有權力牢牢把持在自己的手裏,心裏才踏實。


    王貞英雖然還沒有見過劉裕等人,但是從他們一直以來帶兵打仗的表現來看,她也能推測出一二。


    這個年輕人,絕非等閑之輩。


    給錢也不行,授予爵位,能夠起到的效果也寥寥。


    於是,王貞英也了解。


    將北府兵還是交到王稚遠的手裏,才是最實際的。


    正是看出了這一層關竅,王貞英才借著謝安來訪的機會,趕緊表白,為的就是能夠在北府大軍回城之前,就把他們先安撫住。


    你們的一切都不會改變,軍隊仍然是歸你們掌控,隻管回城來吧,朝廷不會對你們不利。


    甚至連歪心思都不會動一動。


    這就是王貞英發出的信號。


    至於,這些北府的將領能不能吃這一套,就要看大軍回城的那一刻再見分曉了。


    不過,為了自己考慮,也為了朝局考慮,王貞英還是準備了多套方案。


    而這時,麵對即將結束談話,想要起身回家的謝安,她便又從容說道:“謝公,其實呢,我這裏還準備了一個好差事,等到稚遠他們回城,就正式任命。”


    “哦?”


    “還有這樣的好差事?”謝安撫著胡須,笑的詭詐。


    她一個後宮太後,能想起什麽好差事交給王謐?


    雖然,現在謝安對王貞英已經大有改觀,也已經明白,這個小丫頭,已經不是從前的模樣,是個有模有樣的太後了。


    但是,謝安仍懷疑,王貞英能有這麽好心?


    竟然願意授予王謐好差事?


    況且,對於王謐來講,目前為止,最好的差事也就是,繼續在北府帶兵了吧!


    謝安實在是想不出,還有比這個更好的,更適合王謐的差事。


    “這個謝公就不用操心了,等到稚遠回來,我親自告訴她。”


    王貞英的臉上露出了狐狸一般狡黠的笑容,讓謝安心裏咯噔一下,頓時有一種陰謀的氣息。


    這……


    該不會又是個陷阱吧!


    還親自傳達?


    這能是什麽樣的差事?


    總不能是讓王謐來內宮給她當侍衛吧!


    不管了!


    這是王謐的事,又不是他謝安的事,相信那小子有能力應對。


    謝安從建康宮緩步出來,而另一邊,建康城的門戶,京口城。


    王侍郎已經帶著大軍,回到了這裏。


    啊!


    熟悉的地方!


    熟悉的氣息!


    熟悉的景色!


    雖然王謐不是京口人,但是,再次回到這裏,他還是產生了一種家的感覺。


    “稚遠,我們終於回來了!”


    再次踏上這片土地,劉裕也是感慨萬千。


    相比王謐,相比魏詠之等人,劉裕對京口這片土地的感情,更加深沉,更加悠遠。


    別人都隻是在京口這個地方謀職,隻有劉裕,是土生土長的京口人,對這裏的感情,自然和旁人不同。


    “是啊!”


    “終於回來了。”王謐亦附和,他已經看到,劉裕的眼中隱隱有淚光閃爍了。


    確實。


    對於他這樣白手起家的將領,經曆連番大戰,還可以平平安安的回歸故裏,那種激動,興奮,感觸,可想而知!


    “稚遠,舅父來了。”


    這個時候,何無忌穿著常服,悠悠然踏進了門。


    這個時候能稱呼一句舅父的,除了他,還能有誰?


    看到何無忌輕鬆的笑臉,王謐就知道,問題不大。


    “快請進。”


    何無忌的舅父,自然是北府鷹揚將軍劉牢之。


    在王謐剛到北府的時候,劉牢之就已經是鷹揚將軍,而在經曆了襄陽大戰的劉牢之,還是鷹揚將軍。


    這當然是不合理的。


    王稚遠遭到王恭的嫉妒,不給升官,可是,劉牢之卻並沒有得罪他,怎麽也得不到加官進爵?


    一開始,劉牢之也是憤憤不平。


    可是後來,看到王謐立下了如此大功,居然也是紋絲未動,也就不再鬧騰了。


    人家王侍郎都還沒有得償所願,你還想得到什麽?


    坦白說,進入京口之前,北府眾人當中,最緊張的,當屬王謐。


    離開京口也有段時間了。


    雖然留下了檀憑之做眼線,看守京口大本營,但是,畢竟,劉牢之也不是等閑之輩。


    更何況,平心而論,檀憑之也不是那種頭腦特別機靈的人,而劉牢之,在北府中也是根基深厚,以劉牢之的威嚴,老檀這樣的新人,能不能抗衡也是個未知數。


    可是,從當時的情況來講,檀憑之也是最好的人選了。


    何氏兄弟是頭腦精明,但是,戰場上也需要智囊,隻靠著王謐一個人單打獨鬥是絕對行不通的。


    他也需要幫手,需要共同出謀劃策的人。


    何氏兄弟就是這樣的人,他們兩個是不能留在京口的,更何況,何無忌還和劉牢之是近親,放著這樣的組合,呆在京口,王謐自己也不放心。


    然而,魏詠之、曾靖等人,資曆尚淺,在劉牢之的麵前,就更沒有說話的份了。


    這樣想來,可堪使用的,也就隻有檀憑之了!


    當王謐他們帶著大軍回到京口外圍的時候,最擔心的,就是京口大本營這邊的情況。


    初進入大帳的時候,看到過往的士兵的時候,王謐心中還惴惴不安,士兵當中,多了不少生麵孔,看起來還神色匆匆,特別嚴肅。


    不禁讓人懷疑,劉裕他們在外征戰的時候,劉牢之在後方,偷偷搞了什麽事情。


    是吧!


    一股搞事的氣息!


    一股緊張的,壓抑的氣息!


    一點都沒有大勝而歸的歡騰氣氛,總是讓人懷疑,出了什麽奇怪的事。


    直到看到劉牢之,王謐的心才算是有些安定下來了。


    至少還可以看到這張紫紅大方臉,總覺得,親切的很。


    “王侍郎,辛苦了!”


    “辛苦你們了!”


    相比那些麵容嚴肅的士兵,劉將軍的神色倒可以算得上是喜笑顏開了。


    一進門,就把王謐的手給牢牢的攥住了。


    拚命的搖晃了幾下。


    好家夥!


    這麽激動!


    還真是讓人想不到。


    “劉將軍也辛苦了。”


    “誒,王侍郎太客氣了,相比你們在外出征的辛苦,老夫這點辛苦,算的了什麽?”


    劉牢之嗬嗬笑著,態度特別的好,按說一切都很完美,挑不出什麽問題來。


    可是,劉牢之越是熱情,王謐的心裏就越是小鼓敲起來,偏頭看看劉裕的神色,也是一樣的擔憂。


    在場眾人,隻有何無忌的表情最輕鬆,還一直向王謐使眼色,那個意思很明顯了。


    不用擔心,劉牢之這邊還是穩妥的。


    雖然何無忌是值得信賴的,在這種大事上不敢扯謊,但是,諸事未定之前,還是令人擔憂啊!


    一顆心,定不下來。


    劉牢之半天沒說話,看著王謐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怎麽會不清楚他心中的想法。


    哎哎!


    這位王侍郎,終究還是太年輕。


    對這種事情,洞察力不夠。


    如果,劉牢之真的準備動手的話,還能等到現在?


    把他們堵在京口城外難道不香嗎?根本就不會放他們進城!


    “稚遠,老夫讓檀憑之去負責清點士兵了,可能要晚一會才能過來見麵。”


    王謐微愣,哦哦,老檀呐!


    要是劉牢之不提起來,王謐都快忘了這一號人了,雖然隻是暫時的。


    確實,劉牢之是自己過來見麵的,並沒有帶著檀憑之。


    怪不得從剛才開始,王謐就覺得,哪裏不對勁。


    原來是少了檀憑之。


    “不急,不急。”


    “這件事也確實要抓緊了。”


    “這一次鄴城之戰,和之前的幾場戰役還有不同,這一次我們從鄴城帶回了很多俘虜,大約有萬餘人,都是氐人。”


    “我們打算利用這些人,在建康城辦一場獻俘儀式,也算是慶功。”


    劉牢之連連點頭,表示配合:“這很好啊!”


    “老實說,自從前些年氐秦強盛,戰況不利,我軍已經很多年沒有舉辦過獻俘儀式了。”


    “不是不想辦,是實在沒那個條件。”


    劉牢之這是一句實話,獻俘儀式規模浩大,風風光光的,要是能辦,誰不想辦?


    還不是因為實力不足,弄不來幾個俘虜,辦不起來嗎?


    而現在,也確實是時候了。


    劉牢之搓搓手,躍躍欲試,比王謐還要激動。


    “這一次,如果能辦一場獻俘儀式,老夫也算是跟著沾光了!”


    “可是,王侍郎你的表情為何如此嚴肅?”


    “難道還有什麽難處?”


    王謐一副愁眉不展的樣子,顯然和風風光光的獻俘儀式對不上號,劉牢之也不自覺的跟著緊張起來。


    還以為是哪裏出了岔子。


    隻聽得王謐連連歎了好幾口氣,就是說不出口的樣子,劉牢之就更焦急了。


    “稚遠,到底是發生了什麽事?”


    “趕緊說說,我們一起解決,說不定我也能幫忙。”劉牢之湊上前,一臉焦急的樣子。


    看到他這樣,王謐倒是放了點心。


    看他倒是一副真心實意的樣子,看來,京口這邊的局勢確實還可以。


    “就是這個獻俘儀式,本來我們計劃的很好,這一次我們還從鄴城抓獲了兩員氐秦大將,準備在獻俘儀式上表演一番,也算是新朝新氣象。”


    “可誰知,在徐州出了岔子。”


    接下來,王謐就發揮特長,開始了聲情並茂的長篇大論,將那一日在徐州城裏的種種遭遇說了個掐頭去尾。


    自己吃虧丟臉的片段,當然要盡量的刪下去,不能讓劉牢之知曉,剩下的事情,當然是盡可能把自己描述的很可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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