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丕怒不可遏,抽出寶刀,不停用刀柄錘擊楊白花,白花吃痛,卻不敢吭氣。


    “將軍,我錯了。”


    “我隻是想,慕容垂來了,我們不能讓晉軍逮到機會逃走,至少手裏要有些把柄。”


    “雖然那幾個小兵都微不足道,但好歹也是晉人,隻要把他們扣在手裏,不愁那王稚遠不出兵。”


    “我這都是為了大軍著想,為了將軍著想。”


    “算了!”


    “不必再多言,隨我到城上,看看晉軍的動靜。”


    符丕是個快人快語,怒氣來得快,散的也快的人,錘了幾次之後,他就感到身心舒暢,帶著楊白花往城樓方向走去。


    …………


    現在最得意的,當屬王侍郎了。


    冒著極度的危險,穿過了重重包圍,隊主曾靖還是趕回到了預定的地點,送來了重要的消息。


    曾靖喝了口水,便趕緊把在鄴城內的所見所聞說了個清楚。


    王謐連連點頭,麵含微笑:“好,你能回來就好,既然慕容垂大軍已經到了,氐秦和鮮卑人也已經開打,城中的符丕也就顧不上我了。”


    “既是如此,我當然沒有送上門的必要。”


    “屬下也覺得是,我們一開始就沒有答應的必要。”聽說王謐不打算冒險,眾人都放心了許多。


    “一開始,那是為了拖延時間,誰知道那慕容老頭來的這麽快,隻要戰端一啟,我們自然就不需要再蒙騙氐人。”


    幫忙?


    援助?


    莫不是在做夢。


    “那我們怎麽辦?”


    “是先打氐人,還是先打鮮卑人?”劉裕搓搓手,招子放的鋥亮。


    王謐微微一笑,就知道這個寄奴是一聽說要打仗,便激動的不能自已。


    眼前就是鄴城,是兄弟們夢寐以求的地方,激動的又豈止是劉裕一人?


    何氏兄弟,魏詠之,甚至是王謐本人都抑製不住那種激動的心情。


    “我覺得,應該先打鮮卑人,寄奴,你看呢?”


    關鍵時刻,還是要聽一聽隊伍裏最能打的將軍的意見。


    何氏兄弟也湊了上來,大小兩人也算是有戰場經驗的,等到開戰,獨自統領一支隊伍,那是必須的。


    魏詠之要稍落後些,但也本著擠擠都能有份的原則,靠著何邁認真聽講。


    笨鳥先飛,因為身上的病痛,老魏已經是落後了,此番出戰鄴城,他是憋著一股勁,一定要奪下一個大大的功勳來。


    要不然就沒臉跟著兄弟們混了!


    “當然要先打鮮卑人,我們就是想打氐人,我們也打不到,你看著吧,這幫狡猾的敵人,不會輕易出城的。”


    “他們更不會放我們進城,還指望著我們在城外幫他們消滅鮮卑人呢!”


    這倒是一句大實話,要是慕容垂不來,說不定還有機會混到鄴城裏去查看一下情況。


    現在,慕容垂隨時都可能趕到,那符丕早就嚇破了膽,哪裏肯打開城門?


    再說,把晉軍關在門外,晉軍就不得不和慕容部廝殺。


    其實,也可以不打仗的,維持和平。


    畢竟,慕容部的目標是氐人,不是晉人,隻要晉人主動退出,想那慕容垂也不會把晉軍如何。


    他可是親眼見識過這一股北府兵是如何驍捍的。


    不招惹北府兵是有可能的。


    但很可惜,現在的晉軍似乎已經沒有這樣的機會了。


    他們已經逼近鄴城,靠的太近了。這樣一來,隻要慕容垂一到,便會看到晉軍,說話間晉軍就會卷入到戰爭中。


    想不加入都不行。


    鄴城裏的符丕也不是吃素的,把晉軍叫來就是為了給自己當擋箭牌的,這個時候,真正的大敵來了,他豈會放任晉軍離開,一定會想盡辦法把晉軍拖住。


    到時候,不打鮮卑人,轉而先打晉軍都是很有可能的。


    或許,晉軍反而成了鄴城腳下的活靶子,也不是沒有可能。


    再說,想讓晉軍退兵也不可能。


    大家遠道而來,經曆了那麽多的艱難險阻,可不是為了到鄴城外觀光的。


    王謐不是劉牢之,他絕對不會畏懼鮮卑人的兵鋒,也絕對不會讓眾將士無功而返。


    鄴城,這座古老的城池,不能再被氐人竊據,也不會屬於鮮卑人。


    隻能屬於他!


    屬於北府兵!


    這將是他撬動整個北方局勢的關鍵一塊板子,擁有了鄴城,北府兵就擁有了北鎮的話語權。


    此等良機,得之不易,幾年之間幾乎是很難拿到了,他就是拚盡全力也要思思的抓住。


    即便是要遭受慘痛的損失,也絕對要經此一戰把鮮卑人和氐人都盡數消滅,打出威名來。


    好在,身邊的劉裕、何無忌他們都是可以依靠的兄弟,大家對建功立業,又或者說是收複失地的願望都是一樣的強烈。


    “但是具體的戰術呢?”


    “我們不可能一直都在城外和鮮卑人纏鬥,讓氐人坐收漁翁之利,他們若是不肯出城怎麽辦?”


    這確實是個問題,何無忌考慮的很對,大軍行進的相當迅速,眼看幾方勢力就要碰麵,是該想個對策。


    這方麵,何無忌一直相信王謐。


    這麽多場硬仗都堅持下來了,那個時候,形勢那般危急,王謐照樣可以利用他靈巧的腦袋瓜,轉危為安。


    現在也一樣沒問題。


    “我們既要出兵,又不能出大兵,要等待時機。”


    “這是什麽意思?”劉裕很著急。


    “待會到了鄴城腳下,如果他們兩方還沒有動手,我們自然也不能先挑事。”


    “如果已經動手,那沒的說,我們也要出手,但是一定要盡量減少近身肉搏,要減少士兵們的傷亡。”


    “而且,派出去的士兵是有限的,以幾千人為準,絕對不能超過這個數,超過了,我們就吃虧了,到時候,氐人不出力,反而讓我們幫他們迎擊鮮卑人,氐人的兵力沒有多少消耗,反而可以更好的守住鄴城了。”


    “天下哪有這樣的好事?”


    “我看他符丕是在做夢!”


    符丕的腦子裏想的什麽餿主意,王謐一清二楚,從一開始他想把他騙進鄴城,就已經是昭然若揭。


    想利用晉軍來控製鄴城,等到鮮卑人被打殘,他氐人就會從鄴城裏傾巢而出,對付晉人。


    他那顆愚鈍的腦袋瓜都能想到的事情,王謐這樣的聰明人會想不到?


    “如果要避免近身作戰,可以多用火炮。我們的人埋伏在戰場外,給氐人一點支持,這樣他們也說不出什麽。”


    “我也是這麽想的,不過有一點要注意,這次雖然我們帶了狠多火炮,但是也要節省著用,不能全都浪費了,大頭還要剩下我們自己用。”


    “鄴城城高牆厚,守備森嚴,又是內外城嵌套的模式,易守難攻,一旦鮮卑人被打跑,我們就又要和氐人接觸。”


    “這些寶貴的裝備,我們還要留給我們的戰友呢,可不能浪費。”


    劉裕也有此意,很快,他就稍稍駐馬,將這些消息以隊主為單位,傳令下去。


    經過了他和劉穆之整頓的北府兵,如今是號令暢通,士兵們訓練有素,戰令一下,便立刻運作起來,效果斐然。


    於是,投入極少兵力,主要依靠火器,減少近身作戰的初步作戰方針就在戰馬上形成了。


    眾人快馬加鞭,一刻不停,飛奔向鄴城。


    而此刻,幾方勢力的焦點,鄴城的局勢又是如何呢?


    鮮卑人,氐人,這些異族,誰能奪取鄴城,當做自己的城池?


    城樓上,氐秦主將符丕站在那裏,看著慕容部的士兵紛紛倒地,中了陷阱,仰天大笑三聲。


    “好啊!”


    “就是要讓這些鮮卑人瞧瞧我們氐人的厲害!”符丕腰杆挺直了,感覺整個人神清氣爽,一掃連日來的黴氣。


    老將張蠔卻並不那麽樂觀:“將軍,這隻是先頭部隊,慕容部還有幾萬大軍,況且,等到慕容垂的軍隊趕過來,他們的實力就更強了。”


    “不能小視。”


    張蠔憂心忡忡,符丕卻全都沒放在心上,他是那種典型的氐人性格,能爽一會是一會。


    這會夠爽就這會爽,管他下一會如何呢?


    “張將軍,慕容垂這不是還沒來嗎?”


    “此時正是機會,我們就應該趁著這個時候,多殺鮮卑人才是。”


    “白花,你領五千兵馬出城迎戰,務必要把這些無恥鮮卑人打的爬不起來才行!”


    白花領命,轉身便要走。


    張蠔眉頭一跳,趕忙攔住了他。


    “大將軍,不可,人數太多了!”


    五千人?


    這就相當於是鄴城守軍的六分之一了,就這樣在敵情不明的情況下,撒手送出去,實在是太危險了。


    張蠔也不是心疼氐秦士兵,身為久經沙場的老將,他很明白,到了這個地步,犧牲總是在所難免。


    但是,在外無援軍的現狀下,士兵就是鄴城寶貴的財富,是拱衛鄴城安全的柱石。


    士兵是能省則省,怎麽可以這麽魯莽的就派出城去?


    要知道,那鮮卑人的大帳在倒鬆峰上,地理位置相當的好,一旦他們收縮回大帳,氐秦是不能把他們怎麽樣的。


    楊白花對符丕絕對服從,符丕說什麽他都認為是對的,即便有一點點懷疑,也不會放在心上,很快就會消散。


    要不是張蠔拉著他,他早就跑了,說不定現在都已經帶著兵馬奔出城了。


    符丕上前,大喇喇說道:“張將軍,你多慮了,抓緊時機才是最重要的。”


    “再說了,我們還有晉軍,我就不相信,到了這鄴城城下,王稚遠他真的能一個兵丁都不派出來!”


    張蠔:都什麽時候了,某人居然還在指望晉軍!


    放眼看看,鄴城周圍,有晉軍的影子嗎?


    一個兵丁,一支戰旗都找不到吧!


    噠噠噠……


    噠噠噠……


    動物的骨節敲擊地麵產生的那種特殊的,既沉悶又清脆的響聲,漸漸襲來。


    張蠔放開了楊白花,白花順勢趕緊跑了。


    而長老將軍站到了女兒牆處,努力向遠處張望,一陣煙塵,越升越高,越來越多,煙塵散盡之後,果然見到一眾兵馬從遠處的山坡上傾瀉而下。


    而那旌旗,那寫了墨字的大大的旌旗,中間一個巨大的劉字,還有王字。


    真的是北府兵!


    “他們居然還敢回來!”


    符丕也看到了晉軍,頓時哈哈大笑,為自己的先見之明,而張蠔的憂慮卻沒有減輕半分。


    他們居然還敢回來!


    難道還有比這更可怕的事情嗎?


    張蠔本能的感到恐懼,這一舉動說明了什麽?


    這就說明了,晉軍的這些年輕將領,他們根本不怕死,他們的心中有更強烈的追求,堅定的信念,足以戰勝對死亡的恐懼。


    鄴城,保不住了!


    不是因為鮮卑人,而是因為晉人!


    大戰還沒有開打,勝負也還沒有決出,張蠔就已經有了這個預感。局勢不妙,然而,張蠔還是握緊了兵器,走上了戰場。


    這是他作為氐秦老將的尊嚴,使命!


    或者說是宿命!


    而城樓下,將軍楊白花已經將士兵合攏到一處,城門大開,他身先士卒,衝了出去!


    去迎接屬於他的宿命!


    遠處,倒鬆峰上,已經撤離到安全地帶的慕容德,坐鎮此處,依靠著有利的觀測地形,他很快就發現,被慕容泓帶出去的士兵被氐人打敗,倉皇逃了回來。


    蠢材一個!


    就知道是這樣的下場!


    慕容德衝出大帳,見慕容泓下馬,飛身就是一腳。


    “你個蠢蛋!”


    “誰讓你去的?”


    “你怎麽不死在戰場上?”


    致命三疊,原本還洋洋自得的慕容泓,遭了一個小小的失利,頓時就換了個人一樣。


    垂頭喪氣,好像是被人抽走了脊梁骨。


    不管是占據鄴城的氐人,還是根本還未參與到戰爭中的圍觀人群晉軍,全都表示,慕容泓沒死,這著實不是我們的過錯。


    完全是因為他太無能了。


    你倒是衝啊!


    你倒是打啊!


    口號喊得震天響,沒上戰場之前,牛皮吹得好大一張,等到真的需要動真格的,結果大家都看到了。


    就是這樣的水平,爛,爛的要死。


    眼看著士兵們紛紛在自己身邊倒下,慕容泓不說奮起反抗,幫兄弟們報仇雪恨,反而連滾帶爬的跑回了營帳。


    簡直可笑。


    可笑到,一向好脾氣的慕容德狠狠的踹了他幾腳都不解恨的地步。


    “叔父,你打我也沒用,事已至此,我發誓,從今以後我絕不再衝動行事了。”


    “一切都聽阿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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