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法,當然不是沒有,就是擔心,琅琊王不敢這樣去做。”


    袁悅之是個聰明人,隻要他想,他就能夠把人心掌握在鼓掌之中,目前為止,在大晉朝廷,能夠不被袁悅之揣摩出心思,不被他左右的人,大約就隻有王稚遠一人。


    可見,隻要不在乎,就不會掉進敵人的陷阱。


    而對於司馬道子來說,袁悅之的這些說法,正是合了他的心意,他當然積極了。


    “這你不必擔心,老子的膽子比天大,就沒有什麽是老子不敢幹的!”司馬道子拍著胸脯保證,氣勢凜然。


    王國寶也是一樣的意思,有什麽話,就大大方方拿出來說,現在他們幾個就是一根繩上的螞蚱,關起門來,還有什麽可隱瞞的。


    王國寶和司馬道子絕對是一對鐵杆兄弟,兩個人都以寧可不利己也要損人為最高原則。


    袁悅之呢?


    他一心想要將幾大世家推翻,取而代之,所以,不管他們兩人的做法有多麽離譜,隻要能幫他達成目標,他都會點頭讚成,並且,絕對保守秘密。


    “既然大王已經想好了,那我也就不再藏著掖著了。”


    “其實,答案很簡單,隻需要取代一個人!”


    袁悅之聲音漸高,心情也越發的激動,而說到關鍵處,卻偏偏又停下了。


    這不是故意吊人家的胃口嗎?


    吊胃口的企圖也是有的,但是,袁悅之也不至於格局小到這種地步。他這樣做,確實是有重要的原因。


    隻見他頓了頓,卻用手指蘸取了一些酒水,在平滑的桌麵上,描畫起來。


    一撇一豎,一點一橫。


    輕輕鬆鬆的就寫完了兩個字,而當其餘兩人看到這兩個字之後,果然全都說不出話來了。


    皇帝!


    皇帝!


    袁悅之目標明確,一劍封喉!


    當皇帝!


    還什麽司馬曜啊,司馬道子年未及弱冠,少年英才,意氣風發,豈不是比司馬曜更好的人選?


    “怎麽?”


    “琅琊王殿下,你不想再往上走一步?”


    即便是一群狼狽為奸之徒,袁悅之的用詞還是相當謹慎,雖然在這個琅琊王府,根本就沒有人會把他們今天的談話傳遞出去。


    琅琊王府的人,現在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係,要是司馬道子真的能夠一步升天,那王府裏的小廝婢女不是也更跟著沾光?


    說不定還可以一舉搬到那建康宮去住,麵子大了去。


    “殿下,說話啊!”王國寶緊張的湊上前,在司馬道子的眼前晃了晃手指頭。


    殿下這是怎麽了?


    半天都不應聲,是覺得這個辦法不妥當?


    還是喝多了,沒了神誌?


    不應該啊!


    司馬道子和王國寶的關係最鐵,他心裏什麽想法,王國寶自認還是能揣摩到七八分的。


    司馬道子早就已經看不慣司馬曜了,雖然矛盾不至於有多大,畢竟是親兄弟。


    在司馬家勢弱的這個大晉朝廷,兄弟齊心這一個小道理,司馬道子還是曉得的。


    但是,有這樣的想法,不代表他的野心就不存在了,相反,越是表麵恭敬,心裏就越是各種思緒翻騰的厲害。


    不服氣啊!


    別人看司馬道子的能力基本約等於沒有,可是,司馬道子卻不同。


    他覺得,他從頭到腳,活脫脫的就是一個人才!


    他這樣的人才,隻能屈居於司馬曜之下,實在是太浪費了!


    司馬道子早就斷定,隻要他能當皇帝,那些在朝廷上橫行霸道,為非作歹的世家子弟,必定會被他整的人仰馬翻,再無出頭之日!


    “悅之,你有把握做成這件事嗎?”


    司馬道子不是不說話,正是因為看重這件事,他才需要權衡,將他懶散的腦袋瓜,向左向右,向右向左,好好的動一動。


    袁悅之沉吟道:“把握是有,但是還要看同僚之間能否通力合作,還有殿下的心思。”


    “殿下,這件事,開弓沒有回頭箭,殿下的心意但凡有一點點不夠堅定,屬下們就不會張羅。”


    “殿下還年輕,很多事情確實可以從長計議,既然現在已經把錄尚書事的大權攬在了手裏,不妨就先把這個差事做好。”


    嗬嗬,還這個差事,這個老袁,又在明知故問!


    “這個破差事,老子也不在乎,就算我現在當了這個尚書又怎樣?”


    “你且看看,這朝廷上的事情,哪一件是我說了算的?”


    “別說是說了算了,有人能告訴我一聲,就已經算是恩德了!”司馬道子雖然能力有限,但是他不是糊塗蛋。


    這些日子,他就聽說,謝安正在商議江州刺史的人選,又準備把那在襄陽城大展身手的劉裕,也給搞回建康城。


    這些動作,不可謂不大,但是,司馬道子這位堂堂的錄尚書事,本該總攬朝政的,居然還是從小道上聽到的消息。


    別說是謝安了,那個老頭子,司馬道子也從來沒有指望過。但是別的大臣,居然也沒有給他透一個消息。


    比如眼前的王國寶,他得到消息,竟然還是從袁悅之這裏。


    三個人中間,消息最靈通的,竟然是袁悅之,這誰能接受!


    “那殿下的意思是……”


    說話不要說滿,激將法看似簡單,往往卻最有用處,因為他往往會直戳人心靈的痛處。


    你越是在意什麽,就越是經不起撩撥。


    你看,司馬道子不就上套了嗎?


    隻見他憤恨的起身,咬牙切齒的在大殿裏轉圈,朝廷上的一切都在激烈的刺激著他。


    那王謝兩家高大廣闊的宅院,甚至遠超他琅琊王府,那朝堂上的爾虞我詐,卻沒有人把他司馬道子放在眼裏。


    既然幹不過這些世家子弟,總有司馬道子能夠著手的事情!


    那就不如幹翻自己的親哥哥吧!


    誰是軟柿子就要去捏誰,一向是做人的最高準則。


    “我的心意,你不必擔心,我這樣做,也是為了司馬家的大晉國祚,相信大兄也一定會理解的。”


    司馬曜:理解?理解個頭!


    你當了皇帝,老子還活的了嗎?


    毫無疑問,以司馬道子的性情,一旦他登臨大寶,絕對不會留著司馬曜,鏟除後患,這一向是司馬道子的拿手好戲。


    雖然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一個場合能夠讓他用上這一招。


    但是,絲毫不用懷疑,司馬道子絕對可以運用純熟。


    袁悅之很欣慰,他與王國寶對視一眼,雙方都感到很滿意。終於把這個棒槌推上架了!


    隻要他能上架,兄弟們的大事就好辦了。


    你當袁悅之、王國寶等人真的是衷心擁護司馬道子的嗎?


    當然不可能!


    他們都是為了達成自己把持朝政的目的,司馬曜已經有了自己信任重用的人,袁悅之敏感的發現,與其繼續在已經當皇帝很多年的司馬曜身上投資,還不如換一個傀儡,從零做起。


    這個人選也並不難找,你看,司馬道子不就是現成的嗎?


    “既然殿下心意已定,那麽屬下也能按部就班的做事了。”


    “國寶,我們這就退下吧,讓殿下好生休息。”


    袁悅之發了話,王國寶明明還沒有喝夠小酒,卻也隻能跟著他離開。這個老袁,頗有些辦完了正事拍屁股就走的架勢。


    做人怎麽可以這樣呢?


    是不是太無情了些。


    袁悅之才不管是無情還是有情,隻管夾著尾巴趕緊逃開才是真的。


    “悅之,你跑這麽快做什麽?”


    “屁股後麵又沒有老虎追你!”王國寶喝的有點多,雖然行動還算利落,但是速度確實跟不上。


    緊趕慢趕,終於把老袁給追到了,也是因為老袁停下來等他。


    王國寶大口喘粗氣,一個勁的埋怨他。


    袁悅之卻疑神疑鬼的,一副不願在王府久留的樣子。


    王國寶很好奇:“你這是做什麽?”


    “王府裏又沒有鬼!”


    袁悅之當然不是怕鬼,他小心的向大殿方向張望,就怕突然跳出一個司馬道子,說出那些讓他不願意聽到的話。


    “我當然知道沒有鬼!”


    “我是怕琅琊王變卦,不肯支持我們!”


    非是袁悅之疑神疑鬼,實在是司馬道子這個人吧,他辦事確實是一會東,一會西,反複無常是常態。


    一旦他酒醒了,就很有可能不認賬,那袁悅之他們的企圖就要再次落空。


    王國寶拍拍他的肩膀,戲謔道:“不至於,你也太緊張了。”


    “我看琅琊王早就有這樣的打算,今天你不過是順水推舟,讓他能正大光明的說出這一切。”


    “說不定,他現在正在大殿裏偷笑,感激你呢!”


    王國寶不愧是一個擅長自我安慰,可以把滑稽可笑演繹的相當出色的人才。


    幾句話,就把袁悅之忐忑不安的心給安撫住了,可見,他也是有優點的。


    兩兄弟走後,司馬道子卻清醒了!


    酒也不喝了,人也精神了,居然想起來要謀劃大事了,當然他要與之謀劃的,並不是王國寶等人,而是另有其人。


    “孫天師,讓你久等了。”


    “快請坐。”


    要麽說,人性本賤呢,你看,麵對王國寶等人,明明已經是相當要好的朋友,謀士,但是,司馬道子在他們的眼前,還總是保持著一份倨傲。


    別人要和他商討大事,必須得敬著他這位琅琊王殿下。


    可是,麵對孫泰這個神棍,明明就是來坑害他的,他還一點也看不出,把他真的當成是天神下凡一般。


    事事恭敬,特別和善。


    孫泰早就知道司馬家的人都是什麽德性,也能夠果斷出手拿捏他們,他們越是殷勤,他就越是要拿腔拿調,故作神秘。


    還別說,這一套,用在腦子幾乎沒有的司馬家,還是很有效的。


    你看,幾乎沒有費多大的力氣,司馬道子就被孫泰耍的團團轉,關鍵是,老實說,人家孫泰也並沒有幹什麽特別蠱惑的事情,不過就是雲裏霧裏,各種裝神弄鬼。


    司馬曜那邊還好些,至少是個皇帝,也知道要有些皇帝的體麵,不能過於輕信。


    司馬道子卻根本不管那些,他現在幾乎就是一個孫泰的應聲蟲,孫泰說太陽是黑的,他就覺得太陽一定是黑的,至於為什麽看起來是紅的,那一定是因為他的眼睛出了問題。


    “孫天師,還是你的主意好,我看,那姣兒娘子在陛下身邊很是得力,陛下已經有些日子不理朝政了。”司馬道子笑道。


    做人做事,都要有個不同階段的目標,對於司馬道子來說,當皇帝肯定是長遠的,最終的目標。


    但是現階段來說,隻要能夠把持朝政,架空親哥哥,也就可以了。


    “貧道親自挑選的人,自然是最得力的,現在看到殿下也很滿意,貧道就放心了。”


    這個老孫,真是有意思,人是他引薦的,那被勾引的人也是司馬曜,他居然在乎的是司馬道子滿不滿意。


    奇不奇怪?


    意不意外?


    就好像是很多曆史書上也曾經拐彎抹角的描述過,一如像是裴姣兒這樣從宮外引入宮內的女人。


    一般情況下,尤其是被貴戚引薦的,都會和這位引薦人有些不清不楚的關係。


    要不是知道這個女人好,媚骨天成,怎麽會想到要往皇宮裏送呢?


    所謂驗貨嘛。


    孫泰重視司馬道子的感受,也無可厚非。


    “孫天師,那個神藥,還有嗎?”


    “是不是該送一些進宮了?”


    這個吧,那個吧,藥這個東西,可真的是個好東西,現在司馬兄弟是一時一刻也離不開。


    要說這王謐小子就是不開竅,都是研究藥的,人家孫天師就靠著那點小藥粉就可以把司馬兄弟兩哄得團團轉。


    要是再加點勁,估計連皇帝的印璽都敢交給他。


    可歎他王謐也是研究藥粉的,卻是叫做什麽火藥,費事費力還不說,危險係數還大,關鍵是還要幫著司馬家討平天下。


    就算是累到吐血,估計也是得不到半點好處。


    現在還在倒貼錢。


    “殿下不必心急,那神藥要多少,有多少,況且,也不必貧道專門送進宮裏去,裴姣兒她自己就會調製。”


    “她的方法都是貧道親授的,絕對錯不了。”


    在這個方麵,孫泰絕對是個大方人,裴姣兒雖然是他親自從天師道徒從裏挑選出來的,也確實是受到他的控製,但是呢,他卻不會在司馬曜的眼前,把這件事露出來。


    雖然,現在的司馬曜並不介意這個女人是親弟弟送到他身邊的,還是孫泰上供的。


    但是,以後呢?


    要知道,司馬道子誌大才疏,司馬曜卻是個多疑成性的人。


    萬一他玩膩了裴姣兒,這個女人的來曆,就不見得不會引起司馬曜的注意。


    所以,你看,孫天師有多麽精明,在布這個局之前就已經想到了要把自己從陰謀之中摘出去。


    裴姣兒也算是官宦人家的女眷,原本與司馬道子也算是相識,從這個角度來看,隻要裴姣兒自己不說出實情,司馬曜就絕對不會知道孫泰在這件事裏起到的作用。


    然而,裴姣兒會把她敬愛的大天師出賣了嗎?


    當然不會!


    人家可是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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