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度,我聽說,你讓劉春向緣江戍的鄉民們去討糧食,可有此事?”桓衝挺直了身子,擺出一副老前輩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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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玄心中暗笑:這個老頭子瘋了吧!


    造成今天局麵的罪魁究竟是誰,他難道心裏沒數?


    居然還敢過問此事,謝玄忽然感到一陣淒涼,天生的勞碌命啊,老謝!


    別人拉屎,你兜著。


    “怎麽?”


    “桓將軍也覺得這樣做不妥?”


    桓衝連連擺手:“沒有的事!”


    “你早就應該這樣做了!我沒說錯吧,辦法總是有的,事在人為。”


    聽說謝玄想到了辦法,桓衝都替他高興,走到他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特別的從容。


    “隻是,剛剛過來的時候,雖然雨聲很急,不過我好像聽到院子外麵已經有鬧事的了。”


    “你可要想好對策。”


    謝玄麵色一凜:“還有人敢鬧事?”


    謝玄天真的眼神讓本來並不算聰明的桓衝都迷惑了。


    “你做了這樣的惡事,就沒想到有人會來鬧事嗎?”


    不是吧!


    不是不是吧!


    桓衝震驚了!


    謝玄作惡的水平,實在是太差了!


    “幼度,你現在是住在緣江戍裏,不是在建康宮的朝堂上,和鄉民們不過是幾牆之隔,你莫不是以為揮揮手就能把事情都辦妥,根本不需要和鄉民們接觸吧。”


    說到這裏,其實謝玄的表現已經充分表明了,他對鄉民們的反應毫無準備。


    桓衝不得不用遺憾的眼神看著他:“幼度啊,打仗你是一把好手,但是若論處理地方上的事務,你還需要曆練。”


    “作惡也要做到底,既然糧食已經收繳上來了,就隻管扔到糧倉裏了事,不必考慮鄉民們的想法。”


    “你要是又想留下糧食,又想兼顧鄉民們的想法,最後隻能是落得一個兩頭不靠,還一點好處都撈不到。”


    桓衝是基於多年作惡的經驗,給謝玄一個衷心的建議,豈知,謝玄不但不接受,還非常反感。


    “桓將軍,你說的頭頭是道,難道你對作惡之後的應對很有經驗?”毫無防備,王謐忽然加入聊天。


    他也看出來了,這位桓將軍別看年紀一大把,是個老前輩,其實是個相當不靠譜的人。


    跟他講話,不需要太講究。


    所幸,桓衝也歡迎這種不講究。


    王謐本以為,老頭子至少也會老臉一紅,微微害臊,卻沒想到,桓衝哈哈大笑,特別坦然。


    “那是相當的有經驗。”


    不但坦然,他還順杆吹起來了。


    “老夫在荊州的時候,所有的糧草都要自己準備,每一年到了征糧的時候,這樣的麻煩事太多了。”


    “鬧的大了,身為荊州統領,老夫也要出麵,最後總能妥善解決。”


    聽他吹得響,桓衝的話,謝玄是一個字都不相信,他要是真的像他說的這樣有本事,還會讓戍所的糧食虧空這麽多。


    遂不屑道:“糧食你可以征繳,那錢呢?”


    “總不能也縱兵行搶吧!”


    謝玄嘴角微微含笑,顯得信心十足,王謐有些愕然,關於錢財的征繳,在大晉是個怎樣的運行方法,他還確實沒有深入了解。


    不過,據他所知,軍隊打仗還是以直接征集糧草為主吧,錢財也不能立刻轉化為糧食,填飽士兵們的肚子。


    在曆史經濟製度的研究之中,有這樣一種流行的說法,南北朝對峙的幾百年中,貨幣製度相對發達的南朝,在行軍打仗的時候,反而被貨幣製度所累,屢屢失敗。


    究其原因,大概是因為南朝的真實實力總是不夠厚實,以至於他們發行的貨幣,總是麵臨著迅猛的通貨膨脹。


    銅錢的價值不足,市場上流行的銅錢,要麽就是前朝的貨幣,要麽就是本朝鑄造的幣值不足的銅錢。、


    各種私人鑄造的貨幣,更是大行其道,屢禁不止。


    在這樣的背景下,實際上,銅錢為本位的貨幣製度讓南朝的經濟始終處於紊亂的狀態。


    而相較而言,北方的銅錢鑄造量相當有限,將士們征戰在外,主要就是以收繳糧食為主,雖然這樣的製度相當落後,但卻能夠保證戰爭的穩定有序。


    這是王謐從書上了解到的梗概,但具體來說,在東晉末年,這裏的貨幣製度究竟是什麽樣子,還需要深入了解。


    王謐向前探了探身,感覺這一課,他需要認真傾聽。


    謝玄的挑釁,正問到桓衝的心窩裏。


    錢的問題?


    對荊州兵來說,錢從來都不是個問題!


    桓衝插著腰,牛氣十足道:“我們自己鑄錢,不需要征錢。”


    桓衝此言一出,劉春的臉,登時就綠了。


    好家夥!


    這件事也是能向外說的?


    老頭子的嘴巴也太大了。


    謝玄驚訝的表情,凝固在臉上,半天也說不出話來。


    半晌,他才把翻騰的心緒平複了。


    “荊州現在還在自己鑄錢嗎?”


    王敦之亂,沈充錢,一個個令人不寒而栗的詞語,蹭蹭的往外冒,王謐感覺他大概明白為何謝玄會麵如土色了。


    視線一轉,王謐忽然發現,在不遠處的角落裏,還有一個黑胖老漢也應邀在列。


    沈警沈參軍,現在就在後排站著,此刻,沒有人意識到他的存在,人們似乎也遺忘了他與這件事的聯係。


    沈警的父親是沈勁,沈勁的父親又是誰呢?


    正是為盤踞荊州的王敦出謀劃策,甘當智囊的大富翁沈充!


    說到沈充錢,在大晉絕對是一個無奈又禁忌的話題,而桓衝卻並沒有感有任何的問題。


    作為荊州土皇帝,在他看來,什麽都是理所應當。


    “當然了!”


    “你忘了,朝廷恩賜的鑄錢爐還在荊州,也沒有收回去,當然要繼續利用了!”


    “幼度,你不當家不知道艱辛,我桓氏一族多年以來經營荊州也很是不容易。什麽事情都要精打細算,不多搞點錢出來怎麽行。”


    桓衝說的情詞懇切,就好像他是拉扯著七八個孩子,含辛茹苦的老娘似的。


    謝玄再次被震驚,誰能想到,就在王敦之亂平定後的幾十年裏,在荊州,在大晉,他依然陰魂不散!


    怪不得,謝玄覺得最近建康城裏使用的沈充錢又多了起來,原來都是桓衝搞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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